067號冤種
第67章
荒野森林裏天陽宗所在秦州邊緣, 距離妖族地界很近,算得上是妖界和人界的一道分界線。而荒野森林裏生活着千奇百怪的妖獸,一直以來都是修士歷練冒險搜集資源的風水寶地, 當然也是不少修士的葬身之所。
天陽宗在這裏有一處駐地, 負責巡守荒野森林,維持一定秩序, 負責給外圍一些修士提供幫助和救援,同時也要防止荒野森林裏的妖獸跑出來,越過防線去擾亂附近普通民衆的生活。
聞雀接的這個駐守任務,也差不多就是這些內容。
不過築基期的修為也就那樣, 主要負責的就是每日的巡守,除了荒野森林這一線之外, 還要定時查探周圍的村落時是否安定或者需要幫助。
即便是這樣, 還是偶爾會有漏網之魚的妖獸跑到人類聚集地進行狩獵,一不小心就會出人命, 嚴重的時候甚至一個村落的人都會被屠戮殆盡。
這一路上, 已經跟其他的師兄師姐混熟了的聞雀聽了不少故事,其中就包括幾十年前,仙魔大戰那一次, 也就是師娘卿蓿犧牲自己換取滄瀾界平安那一次,這荒野森林也同樣發生了混亂。
不過因為仙魔大戰太過慘烈,大家都忽略了荒野森林這邊的慘劇。
那一次, 這邊被屠戮了好幾個村子,以至于整個人類聚集地的都往秦州內部遷移了近百裏地。
這近百裏地對于修士來說, 不過是一擡腳就能跑到的距離, 但是對于這些普通人來說,就是背井離鄉, 放棄自己的族地,流離失所從頭開始。
聞雀看着那些殘垣斷壁,以及失去人類維護,早已經長滿野草枯藤的田地。
“聞師妹第一次來?”
一路上,大概是看在之前幾次也算得上“合作”的交情上,身為這一次駐守任務領隊的宮睿對聞雀也算得上是頗為照顧。
看着聞雀看着那邊發呆的樣子,宮睿也就多問了一句。
“嗯,第一次來。”
她不僅是第一次來,甚至算得上是第一次出門——嗯,在沒有其他無涯峰同門的陪伴下,第一次獨自出門到這麽遠的地方,還是外出做任務。
努力讓自己震驚下來的聞雀忍不住還是有些激動。
宮睿沒有多說什麽。雖然同屬天陽宗,但無憂峰和無涯峰之間并沒有太多交集,具體來說應該是無涯峰跟其他峰頭之間并沒有什麽來往,宮睿這一代弟子入門的時候,無涯峰那位落楓尊者常年閉關,晏起尊者更是從來沒回來過,而無涯峰的弟子都是各玩各的。
也只有眼前這位無涯峰的三弟子聞雀,似乎在這之前,從來都沒人在意過。
可實際上,在宮睿看起來,這位默默無聞似乎還實力不濟的無涯峰三弟子身上,卻有着整個無涯峰上下的寵愛。
到駐地簽到入駐,接替上一輪值守的弟子之後,宮睿很快就上手了解到現在的任務情況,并且快速做出了安排,看着就十分熟練有經驗。
迎着聞雀疑惑又感嘆的目光,宮睿點點頭示意,解釋道:“如無意外,此地我每三年都來,還算熟悉。”
聽宮睿這語氣好像還挺遺憾只能三年一次輪換,而不是能在此地長期駐守,或者能每年來一次也好啊!
聞雀聽懂了,宮睿這是暗戳戳在羨慕她,可以一直待在這裏,畢竟小師叔晏起發話了,不到築基後期是不準回去的。
這潑天的待遇聞雀很想送給宮睿的。
宗門給了半年值守期限,三年一輪回,就是擔心這裏地處荒野森林,常年跟妖獸妖族打交道,值守弟子大部分修為都在築基期,不管是心理還是身體都容易出問題,這才強行給出了時間限制。
但是像聞雀這種有自家長輩的命令非要在這裏留着的,在宮睿看來就是拿了特赦令牌。
聞雀被宮睿看得哭笑不得,“宮師兄,你如今已經是金丹期,甚至快要摸到元嬰期的壁壘,即便不是執行駐守任務,你也能自己在荒野森林自行歷練啊。”
之前她就覺得宮睿的性子一板一眼的,沒想到板正到這種地步,跳到規則外就不會處理這些事了嗎?還是從來沒想過能自己在這裏歷練啊?
“雖說宗門規定駐守時間只有半年,三年輪換一次,但這針對的基本上也只是我們這些築基期,宮師兄你看起來好像很喜歡在這裏歷練,就算不能執行駐守任務,你一樣可以自己來荒野森林歷練啊。”
宮睿表情一片空白。
看到宮睿這表情,聞雀就知道這位好像還真沒考慮過這種可能,甚至過去這麽多年,似乎也沒人提醒過他?
哦,或者其他人都根本沒意識到宮睿居然會意識到不到這個角度。
大概也只有聞雀的腦子能分析到這一點,然後直愣愣捅到宮睿面前,震撼了整個宮睿。
聞雀也是很震撼的,她也就是随口一說,是真沒料到宮睿居然是真的沒想到這一點。
旁邊不小心圍觀到這一幕的其他弟子也很震撼,是他們完全沒想到的角度,也是他們完全沒想到的解決方法。
看着聞雀的目光也逐漸變得複雜。
聞雀都不知道。
她還以為自己一如既往的默默無名,其實早在最開始她頂在明溪的身前,跟那些突然沖到天陽宗的妖族長老硬剛的時候,她就已經落入了天陽宗一衆弟子的注意中。
只是她很少出門,出門也是跟無涯峰其他人在一起,做任務也不用跟人組隊,即便對她有讨論,也落不到她的耳中。
再然後就是正道大比,意外以築基期修為落入金丹期試煉秘境的聞雀,就正式進入了衆人眼中。畢竟那是金丹期的試煉秘境,就算一路上她都沒動手,但是落入那種t境地還能一臉安穩的就跟外出踏青一樣,視危險于無物甚至最後還幫上忙的經歷,誰看到不驚嘆一句?
聞雀還不知道,她現在都這麽有存在感了。
身為築基期,分到她手裏的也就是普通的巡守任務,甚至因為她第一次來,還不用她去荒野森林外圍巡邏,只需要按時去巡視周邊的村落,确認安全,沒有妖獸出沒的痕跡就行。
沒什麽挑戰性,但也安全,只需要細致有耐心就行。
至于妖獸出沒的痕跡,就需要更多的經驗。
因為聞雀是第一次來執行這種任務,所以還安排了熟悉這邊情況的師姐帶着她。
“那邊是離我們駐地最近的一處村落,也是近十幾年才慢慢發展起來的,這邊山清水秀土地肥沃,只要好好經營,一年下來生活也還算不錯?”胡清清已經來過荒野森林兩次,這已經是第三次,對這裏情況很是分明,跟聞雀介紹的時候也是信手拈來。
“村子看起來比三年前要繁華不少,他們村子裏有棵大榕樹,枝繁葉茂據說已經活了幾百年,當初重新選擇村子駐址的時候,就是看中那棵大榕樹,覺得枝繁葉茂的有兆頭,也能夠護住大家。”
胡清清笑了笑,“我偶爾閑暇的時候,就喜歡藏在大榕樹的枝丫上,下面的人來來往往也看不到我,我能感受到那份鮮活的人間氣息,看着他們為了生活奔忙,充滿希望和生機勃勃的樣子。”
聞雀也點點頭:“感覺很舒服的樣子。”
“嗯,很舒服。那一刻仿佛與天地同在,連修煉的速度都提升了的錯覺。”
這話不好說,雖然在修煉上沒什麽太多的實踐經驗,但是看過無數小說和話本的聞雀理論經驗豐富呀!
她就覺得胡清清這種情況,更像是找到了屬于自己修煉的模式,什麽出世入世的,反正只要于修煉有益,當然是怎麽順心怎麽來。
“至于妖獸的痕跡,不知道聞師妹能認出多少?”
聞雀摸摸鼻子:“典籍看了不少,但是真正實踐經驗不多,偶爾能看出來痕跡,卻很難分辨具體是什麽。”
“那聞師妹這段時間就先跟着我轉轉,我們四處看看,有什麽不明白的你都跟我說,等到熟悉之後,這附近還是需要你自己來巡的。”
只是一個巡守任務,根本無需浪費兩個人,畢竟荒野森林占地龐大,人手一直都不怎麽夠用。等到聞雀熟悉之後,她必然要自己執行任務。
胡清清也就是最開始帶着她熟悉一下,确認聞雀雖然沒什麽經驗,但人聰明好學,五感敏銳,很快就掌握了流程,以及妖獸出現的規律和細節,胡清清也就放心将任務交給了她。
本來這樣的任務也沒什麽特別,每天巡守結束還能有大半天的時間可以自行修煉,像聞雀這樣剛來的築基期也不用應付偶爾出現的求救任務,日子過得好像比在無涯峰的時候還惬意一點。
當然聞雀也沒有忘記小師叔晏起交代給她的任務,每天修煉的時候都努力跟腦子裏僅剩的那絲劫雷之力溝通,沒什麽具體的進度,她也挺愁的。
這天又被劫雷之力電得頭發都差點立起來之後,聞雀苦着一張臉在駐地附近溜達,結果一擡頭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聞雀:我去!
溫言也很無語,看着聞雀的第一反應就想轉身就走,但本能的驕傲讓他駐足在原地,因為他想不通為什麽自己要走。
聞雀也很不解,怎麽就能在這裏遇到溫言,這位妖族小王子?而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連喊救命都不知道跟誰喊!
很長時間沒見,溫言似乎經歷得也不少,眉宇間少了許多柔軟,卻多了幾分陰郁。
從嬌弱綠茶小王子變成了陰郁病嬌小王子的錯覺?
更重要的是,這裏是天陽宗的駐地,來來往往都是人類修士,溫言這個妖族的小王子出現在這裏就算了,還是獨自一人,聞雀就會覺得是不是又觸發了什麽隐藏的劇情。
但是明溪不在這裏,小師妹在閉關,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裏,那麽會出現在這裏的又是誰?
溫言冷眼看着聞雀,雖說這麽短時間能從一個不起眼的煉氣期變成一個不起眼的築基期,對于一個人類修士來說也挺不容易,但溫言眼中的聞雀,還是那麽不堪一擊。
也就是這個不堪一擊的小女修,居然幾次三番壞他的事。
溫言到現在還沒忘記當初在天陽宗的時候,聞雀那字字句句帶給他的沖擊和傷害。
兩人四目相對,都還沒說話,但那眼神裏好像什麽都說了。
特別是聞雀,從溫言身上感受到逐漸變得濃郁的危險氣息,都不用分辨那是什麽,她也能明白,溫言必然是想弄死她。
無涯峰的人,可不能在這是時候輸了氣勢,聞雀已經在手裏扣了一枚劍氣靈符,笑眯眯地說:“喲,小王子殿下,好巧啊!”
看着聞雀那幹淨敞亮的笑容,溫言就氣不打一處來,身上的殺意更重。
而聞雀的小動作,溫言也看在眼裏,沒想到一個築基期的小丫頭,在他面前半點不怕,甚至還想着還手?
是了,這裏是天陽宗的駐地,聞雀肯定是有底氣的。
溫言知道不能在這裏動手,不然必然驚動天陽宗的人。有了這些年的折騰,溫言的性子其實也變了不少,當然還是那麽不可一世不顧他人死活,小心機一陣又一陣的,卻學會了更多的忍耐和謀定後動。
不過在面對聞雀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鍛煉出來的脾氣依然忍不住一點,當然也笑不出來:“呵,不巧。倒是你,怎麽,還想跟我動手?”
溫言身為妖族小王子,血脈純粹,天賦力量極高,只是以往自認為足以傲視他人,從未在修煉上費過心思。本來嘛,這是妖族的天賦異禀,可以說躺着呼吸修為也會随着慢慢增長。
但後來在天陽宗,在明溪,甚至在聞雀這裏連番碰壁之後,溫言倒是努力了一段時間。
現在的修為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看起來已經是金丹後期的樣子,比明溪都強上不少,收拾一個聞雀那簡直是手拿把掐。
聞雀也看懂了溫言的顧慮,頓時安心了幾分。
天陽宗的弟子在這邊巡守要是出了什麽情況,是可以第一時間點燃信號通知駐地的,想來溫言也知道這一點。
而以聞雀對溫言的了解,這小王子沒有在第一時間對她發難,顧忌着不想驚動天陽宗駐地,就說明肯定還有其他更大的圖謀。
“動手是肯定不會動手的。”聞雀笑着收回了掌心的劍氣靈符,“借個膽子我也不敢呀,在小王子殿下面前,我這點手段,根本不夠用的。”
溫言:呵呵。
“倒是小王子殿下,為何會在此?”
這裏可不是妖族活動的範圍,就連稍微有點腦子的妖獸,除非餓得頭暈或者有什麽企圖,都不會輕易嘗試離開荒野森林。
溫言出現在這裏,還是獨自一人,并不正常。
見溫言不想搭理她的樣子,聞雀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個問題。
“說來,我還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小王子您,卻一直都沒有機會。”
溫言瞥一眼聞雀,他并不覺得自己和聞雀能有什麽好聊的。
“不知道小王子還記得鶴雪衣嗎?”
溫言眸光微微一顫,雖然沒說話,那表情和眼神就已經表明,他和鶴雪衣之間一定有點其他人不知道的合作和交易。
“那小王子殿下是否知道,鶴雪衣身邊有一只很奇特的妖獸,讓我想想叫什麽來着?”聞雀偏頭看着溫言,還是笑容無害的樣子,“暗影獸,對,就是叫暗影獸,一種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正道大比試煉秘境中的妖獸。”
溫言:“……”
“所以小王子肯定知道的吧?我後來了解了一下,暗影獸的生存環境十分苛刻,就算在妖界,也只生活在陰暗的礦洞深處,将自己化作陰影的一部分。”
“但是在正道大比試煉秘境那衆目睽睽青天白日的環境裏,居然會有暗影獸出現,好巧不巧,仿佛還跟鶴雪衣有點關系,我當時就覺得,小王子您一定知道點什麽。”
溫言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聞雀:“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在溫言看來,人類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他和鶴雪衣之間,也不過是一場各取所需的權宜合作,在溫言看來,鶴雪衣還是太不中用了,就那麽輕易就暴露t了自己。
“我就好奇,鶴雪衣許諾了小王子您什麽代價,才能讓小王子高擡貴手,願意與她合作?”
以溫言那驕傲得看不起任何人類——哦,他心目中那個最美好的白月光小姐姐是最美好的,不在這個鄙視範圍之內。
見溫言不說話,最近被晏起忽悠得越來越大膽“猜測”的聞雀腦子裏一個念頭閃過:“小王子總不會是跟鶴雪衣合作,您給鶴雪衣稀有妖獸的支持,而鶴雪衣則是幫您給我家小師妹添堵吧?”
溫言:“……”
別說溫言沉默,就連聞雀都被自己的猜測給幹沉默了,而最可怕的還是溫言的表現,那表情是不是說明自己猜對了?
聞雀沒忍住沖着溫言伸出大拇指:“真不愧是您。”
能做出這種損人不利己選擇和決斷的,真不愧是傳聞中能拿自己的救命恩人作為擋箭牌,甚至将仇恨和厭惡轉移到自己救命恩人身上的腦回路,完全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對,那仇恨的來源也很詭異,聞雀都不明白原本劇情裏,溫言怎麽就能恨上小師妹了。
無法理解,也不敢茍同。
“你少陰陽怪氣的。”
在溫言的眼中,這聞雀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就透着一股陰陽怪氣的感覺,從一開始就是,那一聲聲的“小王子”充滿了嘲諷意味,還有她剛剛那句,那是誇獎?
還真以為他聽不出來?
“這裏又沒你什麽事,你不用去其他地方巡邏?”
聽溫言這語氣,對天陽宗駐地的行為模式好像也很是了解的樣子。
只可惜最近這條偏遠的路線換了聞雀來巡守,而聞雀也沒有按照前面的習慣,只根據自己的喜好到處溜達,只要不耽誤事,也就沒有任何影響。
然後就在這裏遇上了溫言,聞雀就更加确定溫言在這裏肯定是有什麽安排和計劃,她當然就更不能走了。
荒野森林這麽廣袤,天陽宗能巡守的地方其實也有限,然後這裏應該算是天陽宗駐地巡守的最邊緣,也是最偏僻的一條進入荒野森林的入口。
所以,溫言在這裏等誰呢?
很快,聞雀就知道了答案。
看着前後走過來的聶家兄妹,以後他們身後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聞雀突然就明白了,溫言在這裏等的人,居然是聶家兄妹,當然重點肯定還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小姐姐,聶白萱。
聶白萱和聶義榮也看到了溫言身邊的聞雀,很是驚訝為什麽聞雀會在這裏的兄妹倆相視一眼。
不管這兄妹倆有什麽打算,聞雀都覺得不會有什麽好事,于是默默往後退了退,做好了随時溜走的準備,并且再次一手扣住一枚劍氣靈符,一手也扣住了用來通知駐地求助的信香。
聶義榮頓時就笑了:“聞道友啊,幸會。”
聶白萱還是那一副驕陽般鮮活的模樣,看着就耀眼又迷人,溫言看着聶白萱的時候,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聞雀幹笑兩聲:“嘿嘿,幸會?”
要是她早知道來的會是聶家人,還是這麽多人的話,她才不在這裏跟溫言浪費時間呢!絕對第一時間轉身就溜,然後回去報信。
這會兒人已經碰頭,她也沒信心真的能在聶義榮手裏逃出去。
金丹巅峰的聶義榮,還有金丹初期的聶白萱,哦,再加上一個金丹巅峰實力的溫言,随便一個都能收拾聞雀,更別說聶家兄妹身後跟着的人,就沒一個金丹以下的,甚至還有兩個元嬰期和一個合體期的長老壓陣。
大手筆。
也就更加意味着這些人所圖甚大。
聞雀已經開始認真思考最近從荒野森林裏傳回來的消息中,有沒有什麽是她遺漏的,足以吸引聶家兄妹大老遠跑過來跟溫言合作。
“你們這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吧,我就不耽誤大家了,我這還有巡守的任務,我就先走一步了?”
一邊說着,聞雀一邊偷摸摸往後退,只期望能夠退出聶家人的範圍,退出溫言的——哦,溫言這會兒已經沒空看她了。
聶義榮依然樂着:“難得想見,聞道友就跟我們敘敘舊?”
“這就見外了嘛,我們實際上也不熟來着。”
也就有過一面之緣,甚至還沒說上幾句,好像還被她陰陽怪氣地怼過幾句,哪兒來什麽舊可以敘。
聞雀對聶義榮這個人認知有限,但她直覺這個人很不好對付,那陰鸷的眉眼間雖然滿是笑意,卻從來都是笑得不懷好意,深不可見的眼底埋藏了多少心思,根本看不透。
就連聶白萱這個有着氣運在身的白月光,似乎都不能抵抗聶義榮的威勢。
說起來現場這麽多人,聞雀從聶義榮身上感受到的危險都比他身後那位合體期的長老更可怕。
“聞道友确實見外了,聶家和天陽宗的緣分可不淺,以後交往的時候可多着呢!”聶義榮沒把聞雀的小動作放在眼裏,極度的謹慎讓他不會小看一個只是築基期的聞雀,但同樣極度的自傲也不會讓他覺得一個築基期的聞雀能翻出什麽花來。
“還是說,聞道友就一點也不好奇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聞雀:“……”
她當然是好奇的,可她也知道,好奇心能害死貓。
而聶義榮這句話說出來,不僅是想要勾起聞雀的好奇心,更是已經打定主意不會放聞雀走了。
聞雀:就恨自己明白得太快。
就算是明白了,聞雀也沒那麽快放棄,幹脆攤開了講,“當然是好奇的,畢竟這裏也屬于我的巡守職責範圍,調查一切可疑的行蹤都在我負責範圍內哦。所以聶少爺可介意,我給宗門發個消息?”
手裏的信香也攤開了,甚至做好了下一刻就點燃的準備。
這架勢,聶義榮只覺得眼前這個小姑娘,越來越有意思了。
她是擺明了再回應他對她的威脅,他能不帶商量的想要留下她,她也能不用商量直接通知駐地的弟子哦。
要是聶義榮這一次行動不能驚動任何人,聞雀這威脅說不定還能有那麽一點效果。
可聶義榮就不是怕這點威脅,也不是怕驚動其他人的。
“聞道友,如今這情況,你覺得,就算你點燃信香,是駐地的人過來得快,還是我們帶走你更快?”聶義榮笑得有些狷狂,“據我所知,如今這駐地駐守的修士當中,修為最高的一個,也不過是合體期?”
畢竟到了煉虛期還有化神期那個程度,定然不會浪費在這樣的駐地裏。
“就算是收到求救的信香,你覺得這會兒就算過來查探的,會是一個什麽樣的隊伍?”
聞雀不說話,她當然很清楚。
就跟之前她去繁城報信說藍家出了意外被死氣包圍甚至死氣還在蔓延的時候,繁城駐地那邊的反應就是直接派了一個小隊去查探,以金丹期的宮睿帶隊,算是很正常也很謹慎的隊伍,卻還是出事了。
以聞雀這邊的求救信號,駐地那邊能出來的也就是金丹期的弟子,放在這一群最低都是金丹期的聶家人面前,用聞雀的話來說,那就是送菜,于事無補。
聶義榮看聞雀神情變幻,就知道這個聰明的姑娘應該是想到了。
“相逢即是有緣,聞道友可願陪我們走這一遭?”
聞雀:“……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什麽都沒說,就要我跟你們走這一遭?”
聶白萱也覺得此事不妥,他們本來就是私底下行動,這事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為何還要帶上一個跟他們本就不是一路的聞雀。
雖然和聞雀沒什麽交集,聶白萱卻很難說自己對聞雀是什麽感官,上次在尚城的交鋒,可以說就是這個聞雀,明明說話的語氣也沒多重,卻讓她生出一種自己的臉面和自尊都被扔在地上狠狠碾壓的錯覺。
還有臨春河,從小到大,包括自己已經跟顧家的顧廪定下了婚約,聶白萱都沒想過臨春河會離開自己。卻在聞雀出現之後,讓她徹底失去了臨春河。
她都快想不起來上次見到臨春河是什麽時候了,在以往,就算再忙,臨春河也會隔三差五跑回家,探望家人,探望她,給她帶他最近新的收獲,煉制的丹藥,還有各種新奇好玩的小玩意。
可是那之後,不僅再也見不到臨春河,甚至連臨春河的消息和近況都打聽不到,臨家人說,臨春河已經很久都沒回家了,說是忙于修煉。
哪有那麽忙,連家都不回了,還不是要避開她。
要說聶白萱後悔嗎?最開始沒覺得,但自從顧家那邊出了意外,顧t廪被廢的消息傳來,就有聶義榮出面跟顧家談了條件,婚約解除了,她本來應該松口氣的,但聶義榮後續的行為,讓聶白萱身心俱疲,突然就覺得有些後悔了。
要是她最開始堅定一點,再堅持一下,她和臨春河之間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未來,而以臨春河的性格和為人,是不是會成為她最堅實的後盾,不會讓任何人來欺負她,也不會任她被族人待價而沽,就為了賣一個更好的價錢。
而聶義榮似乎根本沒察覺到聶白萱的神色變化,也可以說就算他察覺到了也不會在意,只看着聞雀笑道:“聞道友居然不知道嗎?這荒野森林最近發生的大事?連我們身在林州的聶家都聽說了,聞道友就在荒野森林,天陽宗居然還不知道嗎?”
面對聶義榮這陰陽怪氣的挑釁,聞雀也不在意,只笑道:“這也沒辦法,畢竟我們也只是駐守外圍,真正要深入荒野森林,甚至越過荒野森林踏足妖界,我們還是做不到的,而且我們也沒有聶家這麽精準又詳細的消息來源呀!”
說到這裏,聞雀看一眼那邊的溫言,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溫言倒是沒注意到,他的心裏眼裏都只有聶白萱,看着溫言那不值錢的樣子,聶義榮的表情變了變,那微笑的模樣差點沒維持住。
這位妖族的小王子,要不是種族問題,在聶義榮看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這身份和地位還有背後的勢力,對聶家來說,都可以成為極好的助力。但聶義榮很清楚,以妖族那些眼高于頂的架勢,尋常妖族他們都看不上,更不會允許自家地位尊崇,将來會繼承妖王之位的小王子跟一個人類女修在一起?
不過嘛,雖然不能在一起,但這小王子的好感完全可以利用,只是要把握好這個度,不能把那些妖族長老惹急了,就跟殺到天陽宗一樣殺到聶家來那就不好了。
就連自傲如聶義榮,也不得不承認,比起天陽宗的底蘊,聶家還是差太遠了。
所以第一步,就是吞掉臨家,将林州控在手中,總有一天,天陽宗也要臣服在聶家之下。
聶義榮想得很好,眉眼間再次綻放出意氣風發的模樣。
“既然如此,聞道友就不想跟我們去看看?”
嘴裏說着邀請的話,卻沒有給聞雀拒絕的機會。
都到這個地步了,聞雀也沒想着要拒絕了,“好啊。”她笑着說,“那就一起去看看,也讓我見識一下?”
聶義榮這會兒倒是很有紳士風度,“聞道友,請?”
路過聶白萱身側的時候,聞雀還抽空看了一眼這姑娘,看得聶白萱心底就是一顫,卻不知道聞雀為什麽看自己。
——
聞雀失蹤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駐地。
其實要是其他人一時半會不見,可能還沒這麽容易發現,畢竟駐地的值守任務,每天也就半天時間就能完成,其他的時間都是自由活動,遇到休息的時間甚至還會跑到凡人的城鎮溜達一下,再回來就直接去做任務,好幾天看不到人也正常。
可聞雀的行動軌跡太固定,除了每天的巡守就是在駐地修煉,甚至一天三頓飯都沒缺席過,卻突然有一天沒能按時回來,這就不可思議了。
胡清清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一點,也立刻就跟宮睿彙報了。其他人還覺得這兩人是不是小題大做的時候,宮睿當時就跟駐地的執事也彙報了情況。
“聞師妹多半是出事了。”雖然相處不多,宮睿自認對聞雀還是有一定了解,而且聞雀身上還有晏起尊者的囑托,成天都忙着修煉,必然不會逾時不歸。
執事也覺得事情沒宮睿想那麽嚴重,“就不能是她在外面有事耽誤一下,或者去附近玩耍?”
都是年輕的孩子,偶爾放松一下自己,這位合體期的執事表示很能理解,大家都是從這個時期走過來的。
宮睿卻搖頭,“聞師妹不是這樣的人。”
執事嘆一聲:“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那就去找找看,再叫上兩個人一起,三人小組,注意安全,別耽誤太多時間。”
提及三人小組,宮睿就突然想起上次在藍家外圍被死氣突襲的時候,瞳孔就是一縮。
同樣的錯誤不能再犯第二次,他自然會小心。
叫上胡清清,再喊了一位金丹期的師弟,宮睿帶着人就往聞雀平時巡守的地方趕去。
巡守的路線是胡清清帶着聞雀走過的,這一路她都十分熟悉,很快就在最偏遠入口處,發現了一點不一樣的痕跡。
胡清清蹲在地上看了一眼,“這裏來過不少人。”
宮睿“嗯”了一聲:“他們甚至沒想過要隐藏蹤跡。”
真要隐藏的話,也不會留下這麽明顯的痕跡。
“聞師妹的痕跡也在這裏,仿佛還逗留過一段不短的時間。沒有打鬥的痕跡,而且……”胡清清指着另外一邊,“那裏還有另外一個痕跡,所以現場,應該有三撥人,也就是說,聞師妹應該是遇到了兩撥人,到底是哪邊帶走了聞師妹,就不清楚了。痕跡往荒野森林裏面去了。”
胡清清在痕跡和追蹤方面有着極高的天賦,所以在場的所有痕跡,只要不是被大佬可以隐藏過,她都能一一分辨出來。
宮睿也看到了,雖然沒有胡清清分析的仔細,但因為現場的痕跡很明顯,在被胡清清指出來之後,他也可以看的很清楚。
“這兩撥人,應該是一起的,聞師妹是被他們帶走了。”
胡清清對聞雀不是很了解,沒辦法做出這樣的判斷。
宮睿卻很肯定:“而且應該是聞師妹認識的人,她應該是自願跟着去的,至少表面上應該是自願的。”
“這樣?”胡清清不是很理解。
那這是不是意味着聞雀其實沒有危險?
“聞雀應該遇上了棘手的事,即便暫時沒有危險,可是進入荒野森林之後就不一定了。”
見胡清清那有些茫然的表情,宮睿還多解釋了幾句。
“以聞雀的性格,要不是她自願跟随一起離開,必然當時就會點燃信香通知駐地,她沒有,就說明她有其他的判斷。然而即便是自願,卻在離開的時候沒有告知駐地就深入荒野森林,就說明她這份自願是在不得已下的選擇。”
“哦。”胡清清恍然大悟,“宮師兄好像很了解聞師妹的樣子。”
宮睿愣了一下,“并不算很了解,只有過幾面之緣,但你熟悉她之後就會知道,她……”
熟悉之後就會知道,要了解聞雀并不難。
至少她的行為模式十分鮮明,一眼就能看到底。
胡清清笑道:“還是第一次見宮師兄說這麽多話呢,在布置任務之外。”
宮睿:“……”
“所以現在我們怎麽辦?要是聞師妹不知道是被誰帶入荒野森林,這事可大可小,只以我們三人,要追蹤的話我這裏沒有任何問題,但是追到之後呢?”
胡清清看過地上的痕跡,帶走聞雀的人當中有一方人數衆多,至少也有十餘人,少說也都是金丹修為,剩下是不是還有修為更高的修士,胡清清也無法肯定。
按照聞雀失蹤的時間推算,也不算太久,她反應快,宮睿動作也快,所以要是他們全力追上去的話,胡清清有信心能夠追上。
但是追上之後呢?
他們三個能打得過對方,帶回聞雀?
要是以前的宮睿,必然第一時間就帶着胡清清他們追上去了,但是經過藍家那一遭之後,宮睿也成長了不少,眼睜睜看着兩個師弟就在自己身邊,差點被死氣吞噬——要不是聞雀帶着晏起尊者出手相救,他自己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但那兩位師弟必然是死定了。
後面就算有春生丹,那兩位師弟在死氣中受到的傷害也傷到了根基,如今還在閉關療傷之中,給宮睿極大的震撼和教訓。
順風順水的宮家少爺,天子驕子,吃到教訓之後也迅速成長起來。
“此事急不得。”宮睿十分冷靜,“聞師妹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安全開玩笑,她敢跟着去,也必然有所依仗,這事已經不是我們能處理的事,我需要找執事商議一下,最好能通知無涯峰的人,特別是……”
晏起尊者。
曾經被晏起拯救于水火的宮睿對晏起尊者有着盲目的信任,而且以晏起尊者對聞雀的看重,要是聞雀有危險,晏起尊者定然也不會袖手旁觀。
“胡師妹,t廖師弟,此地先交給你們查探,看看有沒有其他遺漏,注意安全,我先回駐地禀告執事,聯系無涯峰。”
“是。”胡清清和廖晔拱手應下,胡清清更是手裏捏着信香晃了晃,“有什麽事我都會第一時間點燃信香,宮師兄放心。”
而另外一邊,無可奈何跟着聶家人一起走進荒野森林的聞雀正興致勃勃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來了駐地好一段日子,她一直都只是在荒野森林外面溜達,巡守自己負責的範圍,荒野森林是沒有踏入過半步。沒辦法,她一個築基期,還是剛來駐地的新手,暫時不允許進入荒野森林,就怕遇到什麽事反而要別人來救,那就丢人了。
聞雀也聽話,這不該來的地方她半點不挑戰,絕對不給好奇心弄死自己的機會。
但這會兒進來了,她也随遇而安,該走就走,該看就看,也不客氣,十分坦然。
聶義榮看着聞雀這反應,笑容就逐漸加深。
聶白萱看着聶義榮的笑容變化就背心發涼:“哥,我們為什麽要帶着她?她不過是個築基期,還是天陽宗的人,不會幫我們,也根本不會幫上我們。”
聶義榮瞥一眼聶白萱,那陰鸷的眼神透着點冰涼,“你就半點沒感受到她的特別之處。”
聶白萱不說話。
聞雀特殊嗎?
至少從表面上看起來,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女修,看着修為低,也沒什麽天賦,甚至跟努力也沒半點關系。也許長得很可愛,看着又乖巧,可這樣的長相在修士當中,根本不值一提。
看着其實并沒有什麽特殊。
但聶白萱也知道,聞雀是特殊的,至少在無涯峰那些弟子眼中,在臨春河的眼中,聞雀就是最特殊的那個。特殊到在聞雀出現之後——聶白萱也不知道這樣認為對不對,反正她就是覺得,一切都是在聞雀出現之後,發生了改變。
臨春河原本只會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現在也只看得到聞雀了。
見聶白萱不說話的樣子,聶義榮只挑唇看着。
他這個妹妹,還是這麽扶不上牆,總說家裏對她只有利用,也不看看自己,都這個時候了,考慮得還是那些兒女情長。
啧,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