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溪見于南彬瞬間臉色大變,不免心提了起來,就她對他的了解,如果沒有天大的事情,他的臉色絕不會如此難看。
“史醫生在嗎?他怎麽說……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于南彬挂了電話,立即讓人替他買飛新加坡的機票,對方可能因天氣原因多說了兩句,被于南彬沒有回旋餘地地罵了回去。
“于總,出什麽事了?”
“稍等。”于南彬答她一句,又撥出一個電話,“喂,史醫生,祖母的情況現在怎麽樣……她怎麽會突然昏倒……好,你先檢查……謝謝,一有情況馬上通知我。”
這下不用于南彬開口,簡溪也知道是那位喜愛越劇的老太太出事了,“老太太還好嗎?”
“不知道,陳太太說她突然昏倒了,史醫生還在做檢查。”
怎麽會突然昏倒?簡溪也有些緊張,但她還是安慰道:“于總你先別着急,也許是虛驚一場。”
于南彬皺眉不語。
過了十來分鐘,史醫生打來電話,說是病情有一點惡化,不過在可控制的範圍內,叫于南彬不要太過擔心。
簡溪聽了轉述松了一口氣。
又有電話進來,是秘書告訴于南彬訂票成功的消息,然而訂票成功并不表示能馬上起飛,機場方面已經滞留了一大批人,許多航班都被迫停了下來。
“……我先去機場再說。”
于南彬挂了電話起身拿外套,簡溪跟着站起來,冷靜說道:“于總,外面還在下大雪,又這麽晚了,現在去機場不安全,而且航班又停運,你現在去了也沒用,不如等雪停了,你再過去?”
“不要緊,我有分寸。”
簡溪見他嘴裏這麽說,大衣領子卻翻了兩次還沒翻出來,“醫生不是說老太太的病情沒有大礙嗎?你稍安勿躁,新聞上因道路打滑發生的連環車禍已經有兩三起了,你只等一等,等雪停了再……”
“我說我現在就要去機場!”于南彬暴怒喝住她,“你不要管我,你下班吧!”
說着他拿了車鑰匙就往外走,走到門口低咒一聲,又轉回來拿上手機。
好心當成驢肝肺的簡溪遭到一頓喝斥,胸口起伏兩下,她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緊咬銀牙,随後“啧”了一聲,抓了手機跟了上去。
在電梯門前簡溪追上于南彬,一把奪過他手中的車鑰匙。
于南彬詫異轉頭。
“我送你去,你現在的狀态不适合開車。”簡溪生硬道。
這回于南彬沒有罵她多管閑事,只沉默不語地轉回了頭。
簡溪強行冷靜地看着電梯上方跳動的數字。
兩人默默地到了停車場,簡溪發動于南彬的車子,載着他平緩駛出大廈。
外頭還在飄着雪,道路很滑,簡溪小心而緩慢地行駛,與前面的車子保持較平常遠的距離。
車子進入外環,路上的車輛只有寥寥幾輛,簡溪仍然開得很慢,她抿了抿唇,打破車內的死寂,“輪胎很滑。”
“我知道,我明白。”于南彬打斷她的話,他重重嘆了口氣,抹了把臉,“抱歉,我剛才失态了,不該對你大吼大叫,對不起。”
簡溪搖了一下頭,“沒關系,我了解你的心情……只是老太太也許沒有大礙,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但願如此……可是我還是想回去一趟。”
難道是什麽直覺嗎?簡溪也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她沒有說出口。
于南彬也不再與她多說,而是開始不停地打電話,尋求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新加坡。
商務車到了機場大門,雪勢稍微小了一點,于南彬一面打電話,一面讓簡溪一起下車,“等雪停了你再走。”
簡溪便讓于南彬先進大廳,自己将車開去停車場。
等簡溪乘電梯上來,于南彬正在電梯旁等她,還在與誰打着電話,見她出來,執了她的手就往吸煙區走。
簡溪一驚,不敢打擾他講電話,悄悄試着将手縮回來,可立即被大掌更加用力地抓緊。
進了吸煙區,于南彬一手拉她一手拿手機,居然沒手拿煙,于是他頭一偏,将手機夾在肩膀上,略顯艱難地摸着大手口袋。
“你可以……呃,放開我。”
于南彬分神瞟她一眼,将煙盒一抖銜出一根香煙,然而後摸出打火機點上。做完這一切,他拉着她找了個地方坐下。
簡溪認命地坐在他身邊,趁他不注意,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惹來他皺眉一眼。簡溪視線瞟向別處,只當沒看見。又聽他講了五分鐘左右,似是在向人要私人飛機,過了一會他終于挂斷了電話。
于南彬又恢複沉默,坐在長凳上一動不動。
簡溪偏頭看他,忍不住道:“別擔心了。”
于南彬嘆息一聲,搖了搖頭,“也許你覺得我還像個長不大的小孩,這麽依賴祖母,但祖母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簡溪輕輕點頭。
于南彬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緩緩地吐出煙霧,“……以前我跟你說過,我的家庭有點複雜,上回你去我家,聽我叫祖母的兩個兒子,一個叫爸,一個叫二爸,而其實二爸——也就是你叫做董事長的那個人,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叫爸的那個人,其實是我大伯,他因為與妻子不能生育,所以才将我過繼了去。然而就算我有兩對父母,我童年時也沒享受過父愛母愛,我八歲那年,才第一次見我的親生母親。”
簡溪雙目微瞠。
“所以你可以想象,祖母一個人是怎麽把我這熊孩子養大,她當爹又當媽又當奶奶,簡直為我操碎了心,我小時候還特不懂事,常跟她作對,逃課打架什麽都幹,要不是祖母一次次将我帶回去,我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麽樣。”
“她是個很好的老人家。”
于南彬重重點了一下頭,沉默地抽煙。
片刻,一個穿着機場制服的地勤尋來,在确認了于南彬的身份後,便請他跟着他走。
“路上小心。”簡溪道。
“這我不敢保證,畢竟飛機嚴格意義上來說不能稱之為路上。”
見他又有心思開玩笑,簡溪這才放松了一點。
“等雪停了再走,回去開慢點,注意安全。”
簡溪點頭,目送他遠去。
第X章
簡溪回到家已是十一點,她進浴室打開熱水沖去一身冰冷與疲勞,心頭有片沉重的烏雲卻總揮之不去。
這夜她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腦子裏亂七八糟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麽,直到淩晨三點才趴在枕頭裏皺眉睡去,然而好似才剛睡着,手機鈴聲就如炸雷似的響了起來。
簡溪一個翻身坐起來,看也不看是誰就接起了電話,“喂,于總?”
“簡溪……”對方低沉到沙啞的聲音傳來,随之而後的,是一聲悲傷而沉重的嘆息,如同棉絮上緩緩砸下了一塊巨石,看似被包裹,卻仍痛徹心扉。
簡溪明白了這一聲嘆息的含義,她無聲落淚。那個可愛的老太太竟然就……
二人在電話裏沉默許久,對方挂了電話。
簡溪抹去淚痕,在黑暗中靜默了片刻,然後她她迅速穿上衣服,将護照和手機塞進包裏,抓起車鑰匙沖出了門。
片刻後,她開着車子在再次直奔機場。在淩晨四點的大雪天。
她甚至連票都來不及買,她記得回來時看見仍有許多飛機滞留機場,相信一定會有許多退票留在機場,她決定去直接去碰碰運氣。她一路心急如焚,腦子裏沒有別的念頭,一心只想着早些見到于南彬,即便早一秒也好,她想緊緊抱着他給他安慰。
她運氣很好,十分順利地搭乘上了一架去往新加坡滞留已久的飛機,經歷将近六個小時的飛行後,她抵達了樟宜機場。
在飛機上的分分秒秒,她幾乎想的都是于南彬。漫長的飛行也沒能讓疲憊的她睡着,下了飛機後她沖出機場,想找一輛的士往于南彬老宅而去,忽而被帶着些許潮濕的暖風一吹,她一個激靈,從頭腦發熱的沖動中恢複了理智。
她在幹什麽,她憑着什麽站在這裏,又有什麽理由沖過去找他?說到底他與她不過只是上下屬關系,上司的祖母去世了,下屬為什麽在淩晨四點搭乘飛機跨越國界來到這裏?況且她過去了,或許只會增加他的負擔,悲傷中的他還要處理後事,光是親朋好友就疲于應付,哪裏還有空理她?
他到底在幹什麽,人家有親朋好友,又有自己的女朋友,壓根就不需要他來安慰呀。
簡溪,你他媽真是個傻子。
她蹲在地下,懊惱非常地扒過淩亂的黑發。
自我嫌棄了好一會,簡溪拿出手機,撥通了岑若齡的電話。
“喂,簡溪,這麽早有什麽事?”因為是周末,岑若齡看了通宵韓劇,到現在還沒起床。
“起來,有件要緊的事。”
“什麽事?”
簡溪埋了埋頭,“我聽說……于總的祖母昨晚去世了。”
“什麽!你聽誰說的!”岑若齡立刻大驚失色。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不要來、去新加坡一趟?”
岑若齡愣了愣,而後沉默下來,半晌,她才道:“我還不能去。”
“為什麽?”
“FINN還沒給我打電話。”
“他那麽重視的奶奶去世了,你還糾結這個幹什麽?”
“簡溪,你不明白……我是他的女朋友沒錯,可是FINN不打電話給我,我總不能厚着臉皮自己跑過去幫他招待親友吧?別人會笑我不知廉恥的。”
“親,你的重點是不是劃錯了?”都這時候了,她還在乎這些幹什麽?她是他女朋友,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安慰他啊!
“我知道,我知道FINN這時候一定很傷心,但他也要為我想一想啊,只是打個電話而已需要多長時間?如果他不打給我,或許他就是想要自己獨處,不願讓我過去。”
簡溪都知道了,她卻還不知道。不可否認的,岑若齡是有些惱火的。她知道于南彬一定會打電話,他會完成他答應祖母的事,與她結婚。是時候讓他給她一些尊重了。
“你丫的腦回路是不是壞了?”
“簡溪,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可是你別管這事兒了,我是他的女朋友,我比你更了解他,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謝謝你。”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簡溪還能說些什麽,她搖了搖頭,挂了電話。良久,她将腦袋埋進雙臂中,發出了綿長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