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在當地28度天氣下穿着羽絨服蹲在地上的女子自然頗為引人注目,有好心的機場保安過來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她尴尬起來,婉拒對方好意。
簡溪脫去羽絨服,漫無目地地走在機場過道裏。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難道她現在是要打道回府嗎?就這麽虛無白來了一趟?
真想見一面,就算遠遠見他一面,親眼确定他還好,也算不枉此行。簡溪緊咬下唇,忽而猛地想起一件事,手忙腳亂地找出一個新加坡號碼撥了出去。
“喂,金副總,我是簡溪……是,培訓時承蒙您照顧……我聽說于總的祖母仙逝了……您也聽聞噩耗了……那公司這邊,會派代表前去吊唁嗎……下午就過去是嗎……是這樣,我正巧在新加坡、呃、在機場購物,聽說了這個壞消息,我想我既然在新加坡,能不能與公司同事一起過去拜祭一下……好的……好的,謝謝,我馬上打的過去公司集合。”
簡溪終于找到了理由,恨不得馬上就插翅飛過去,她立刻招來的士,趕往總公司而去。
簡溪進了市裏,在公司附近的一家服裝店前下了車,她看看時間還來得及,跑進去随手拿了一件黑襯衫與黑西褲,換下自己的衣服後快步帶跑地進了Y.I.X公司。
半個小時後,她與總公司中高層代表一齊坐上公司大巴車,往于家老宅而去。
一路上簡溪的心思千回百轉,終歸下了決定。拜祭于老太太,遠遠地看他一眼,然後回國。
大巴車還未到主宅,已然行駛緩慢下來,因為兩邊長長道路都被緊緊挨着的轎車所停占,四處都是過來吊唁的賓客,放眼望去,竟是黑麻麻的一片。
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下車走過去。簡溪随着衆人下車,仰頭看向不遠去的別墅。那天的笑聲與于老太太的唱戲聲音似乎還在耳邊環繞,不想短短兩三個月時間,竟就物是人非。
主宅院門前有許多黑衣男女看守,似乎是些保镖,進出這宅院的看上去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但簡溪完全沒有注意,甚至連從身邊走過的是男是女她都不知道。
靈堂設在大廳,庭院四周已擺滿了花圏,靈柩停在大廳正中央,有僧人在誦經做功德,于良泰領着于家子孫站在兩側,向前來祭奠的賓客行鞠躬行禮。
簡溪站在隊伍的最後面,凝視靈堂挂着的慈祥老太太的照片,莫名有些鼻酸,她畢恭畢敬地行了三鞠躬。于家家屬回以一禮,簡溪等人又向家屬回了躬禮。
可是于南彬并不在回禮隊伍之中,簡溪透過間隙,才看見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無神地銜着一根煙,那煙灰已堆得很長,他卻毫無所知。
總公司副總上前與于良吉于良泰二兄弟表達哀悼,簡溪就那樣直直地注視着于南彬,他那模樣讓她的心刺刺地疼。
副總說完了話,帶着大家離開。簡溪艱難地挪動腳步,忽而瞄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上前抽掉他嘴上的煙,塞了一杯熱茶給他。
那應該是他的妹妹什麽的吧,他在家裏應該有人照顧的。簡溪稍稍放寬了心,輕輕嘆息一聲,最後再看了于南彬一眼,轉身與大家一同走出靈堂。
就這樣吧,下午就回國去吧。
簡溪跟在最後面,垂着頭緩緩往外走去,就在她要跨過鐵門時,她的手腕被人自身後抓住——
簡溪一驚,回過頭去。
于南彬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簡溪忽覺一眼萬年。
“是你。”他平靜地道。
簡溪心被抖動,她對上他的眼眸,嘆息說道:“于總,請節哀。”
“為什麽不找我說這句話?”
“我……”
有來吊唁的親戚迎上來,打斷了二人對話。一個看模樣是于南彬姐姐的女子抱了抱他,讓他不要太難過。
簡溪站在一旁只覺多餘,她想悄悄離開,手腕卻被再次抓住。她詫異回頭,手腕上大掌的主人還在與賓客說話,沒有看她,手下卻握得很緊。
等他們對話暫告一段落,簡溪道:“我該走了。”
“留下來。”
“可是我買了下午的機票。”
“退了它。”
“我……”
于南彬深深凝視她,哀求一般,“留下來,陪陪我。”
簡溪再說不出拒絕的話。
她被于南彬叫人帶到了小客廳,獨自一人坐在柔軟的皮沙發上,緊閉的房門隔絕了靈堂的聲音,但她仍然坐立難安,幾次起身想走,次次敗于耳邊回響的那句“留下來,陪陪我”。
大概過了半小時左右,于南彬踏進了小客廳。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打着黑色的領帶,臉色顯得很蒼白,他阖上門對她歉意勾了勾唇,“抱歉,來拜祭社母的客人有點多,我一時脫不開身。”
“我知道,你不用招呼我的。”
于南彬走近,在她身邊坐下。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片刻,簡溪撇開了視線,于南彬卻還在看她。
于南彬側身注視她良久,久到簡溪幾乎渾身緊繃,他才緩緩開口,“……我想過你也許會來,但沒想到你真的會來。”
“老夫人與我志趣相投,我來拜祭她是應該的。”簡溪背着想好的臺詞。
于南彬點點頭,黑眸一直沒有離開她,“謝謝你,你能來,我很感激。”
簡溪搖了一下頭。
于南彬扯了扯唇瓣,靠着沙發椅背沉沉嘆息一聲,似是精神太過疲憊,他閉上眼假寐。
簡溪原以為會看見一個雙眼通紅的于南彬,但他并沒有,畢竟他是個成年人,她似乎将他想得太過脆弱。
不過他看上去還挺得住,那就是最好了。簡溪輕輕偏頭注視他憔悴依然英俊的睡顏,過了好一會兒,她輕聲道:“于總,你休息一會吧,我走了。”
假寐中的于南彬立刻睜眼,扣住她的手壓在沙發上,“不要走,在這陪我。”
“你太累了,不如回床上躺一躺,哪怕只睡個十來分鐘二十分鐘也好。”
于南彬搖搖頭,“我睡不着……”他閉着眼再次嘆息,“實際上,我的腦子一直好像有千軍萬馬在跑,鑼鼓梆子在敲,吵得我頭都要炸了……現在坐在這裏,我的頭才沒那麽痛。”
“你失去了摯愛的親人,這種反應是無法避免的……但是不要傷心的太久了。”
“簡溪……這種事情,真的有預感。昨天晚上即使史醫生讓我放心,我腦子裏卻一直有個聲音,叫我一定要回來。換做是平常的我,我會選擇聽取你的意見,但是昨天那個時候我好像就沒有了理智一般……”他偏頭看了看她,“并且你知道嗎,昨天史醫生說在可控制範圍之內的話是騙我的。”
“為什麽?”簡溪吃驚,這麽重要的事情醫生居然敢騙他?
“陳太太說,是祖母醒來叫史醫生這麽說的,祖母知道A市在下大雪,這是她的習慣,我在哪裏,她就關注哪裏的天氣……她知道要是我聽說她病危就一定會回來,她怕我在路上有危險……這個老太太,臨危的時候想的還是我……”
于南彬的聲音漸漸低了,哽咽了,簡溪看着他的眼淚自眼角無聲流下,也濕潤了眼眶。
“簡溪,我很難受,很難受……”
簡溪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滿腔的憐愛,傾身上前緊緊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于南彬同樣緊緊回抱住了柔軟的嬌軀,黑色的頭顱深深埋進她的頸項,發出如受傷野獸般的極低吼聲。
簡溪的脖子濕潤了,但她不在乎,她不停撫摸着他的後腦,試圖給他更多慰藉。
許久,緊緊相擁的二人稍稍分開,簡溪緩緩偏頭,二人的呼吸幾乎攪在了一起,她對上一雙發紅的眼眸。
她發出輕輕的嘆息,于南彬擡手撫過她臉上的碎發,側臉吻了吻她的紅唇,她擡眸看他,他再次低頭,捧着她的臉龐深深親吻。
簡溪無法避開。
于南彬不知餍足地吻着她,越吻越深,越吻越用力,簡溪快喘不過氣來,稍一偏頭,又被他強行摁回,唇舌再次被吞噬。
“二哥,你在裏面嗎?”小客廳的門被拍了兩下,接着就是扭門把的聲音。
簡溪理智瞬間回籠,她猛地推開于南彬,才發覺她已不知何時被他壓倒在沙發裏。
于南彬喘着氣看着她,她也喘着氣看着他。
外頭的于南昆發現自己扭不開門,又在門板上拍了兩拍,“二哥,爸說有貴客來拜祭,叫你也出來一下。”
于南彬看看門口,又看看身下的簡溪,低頭輕柔再親她一記,“等我。”他在她耳邊道。
說完,他慢吞吞地從沙發上下來,理了理略顯淩亂的衣服,又看簡溪一眼,這才大步而出。
等他走後,簡溪讷讷回想他們在這沙發上做了什麽,最後臉色越來越白,她拿起自己的手包,逃似的飛快離開了于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