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孟可青看見老頭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很無助,讓她不禁猜想他是不是年紀大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但老頭看到她手裏的花盆之後,急切無助的眼神很快冷靜了下來,恢複了拒人千裏的倔強。

“那些野花是你摘的?”老頭看着眼前的姑娘。

“對呀,你喜歡嗎?”孟可青笑起來:“你家太大了,又沒有太多裝飾品,擺些花草,會讓人身心舒暢。”

老頭眼神一瞬間恍惚。

她的笑容勾起他的回憶,他腦子裏忽然閃過雷娜沒心沒肺的笑臉。

回國置辦第一套房産的時候,雷娜在尚未裝修完畢的別墅裏閑逛時,也說過類似的話。

“姜衍,這房子太大了!”雷娜那時對他說:“還好房子後面就是一大片山丘,我每天可以摘新鮮的花回來,這裏擺一束,”她指着樓梯拐角:“那裏也要!”

“多生幾個孩子就能填滿房子了,我用不着那些野花來幫忙。”那時候,年輕的“實幹家”姜老頭是這麽回答的。

“把這些東西搬回你自己家去。”老頭從回憶裏醒來,惱火地瞪視孟可青:“我沒時間照顧這些雜草!”

“我可以幫你呀。”孟可青十分主動地找活幹。

因為沒事做的時候,她容易想念姜沐,還會胡思亂想,做夢都夢見他變心。

最好趕緊轉移注意力,否則都快影響創作心情了。

孟可青跟姜家姐弟約定好,這四個月不能有任何聯絡,還特意囑咐姜如意,絕對不能轉發或者直播時提起她的新漫畫。

對此,姜如意倒是沒生氣,反而很好奇,好奇她是不是想到了什麽一鳴驚人的營銷方式。

總之,姐弟倆都是耿直守信的人,兩星期過去了,沒有聯系過她一次。

倒是包子,時不時會發消息問候她,還幾次提起楊傑。

孟可青感覺,這小姑娘似乎想要撮合她跟精英男。

她想起那天聚會打臺球的時候,包子搶了手機跟姜沐撒嬌的口吻,心裏忽然很不舒服。

女人的第六感很靈敏,尤其是情敵之間。

從前,孟可青想要擺脫姜沐時,還曾覺得包子這姑娘舉止長相挺可愛。

如今關系變了,孟可青只想讓姜沐四個月內不準跟包子見面!

可現在,她跟姜太太的約定已經開始計時了,只能祈禱姜沐短期內不要回國。

包子不知道姜太太的舉措,所以認為孟可青還在跟姜沐交往,于是頻繁向孟可青打探姜沐的狀況。

兩人間可謂是互相仇視,又假裝和睦的互相試探,日常畫風是這樣–

【你沒姜沐的微信嗎?】

【有啊,小姜哥最近可能準備考研,比較忙,我很少打擾他。】實際上,那天姜沐挂完包子的電話後,就再沒回過她的消息。

包子很絕望,懷疑是孟可青在小姜哥面前說了她的壞話。

而孟可青并不清楚他們倆目前的關系狀況,擔心姜沐跟包子有聯系,所以也經常向包子打聽姜沐的近況。

因為某些原因,不能跟太子爺聯系的兩個女人,每天都在微信裏假裝自己跟姜沐有聯系,互相試探對方,争奪戲精女王的寶座。

這是一件十分耗費腦細胞的事情,還是照顧“孤寡老人”比較容易讓心情變得平和。

“你是不是很閑?”“孤寡老人”姜衍看她的眼神一臉嫌棄。

“我是全職漫畫作者。”孟可青坦白道:“我剛辭掉工作,業餘時間确實比較多,所以在您的家政工出現之前,我可以幫忙照應您。”

“我說了,我不需要人照顧。”老頭皺起眉,轉身邁步跨過門口的野花,開門回家。

“可你只會做雞蛋面。”孟可青抱着花盆跟上去:“你的子女都在外地嗎?”

“不,我兒子已經長大到可以照顧自己了。”

“那你的妻子呢?”

“我早就離婚了。”

話音剛落,姜老爺子忽然想起,自己其實算是有妻子的人。

他娶了他的女秘書,那個因為不孕症,被丈夫家暴的女人。

那時候,那個女秘書因為自己不孕,擔心離婚後嫁不出去,所以打死也不肯跟家暴男離婚,整天帶着滿臉的淤青來上班。

而姜衍當時剛跟雷娜離婚,周圍的大戶千金們争着搶着想當下一任姜太太,讓他焦頭爛額。

于是他心想,不如跟這個困在家暴中的女人,來一場互利互惠的形式婚姻。

得知可以得到姜家太太的身份,女秘書鼓起勇氣擺脫了家暴丈夫,成了中年富豪的新一任妻子。

那時候,四十歲出頭的姜衍仍舊處于巅峰狀态,顏值身材樣樣拿的出手,女秘書還曾試圖跟他發展感情。

可姜衍幾次用形式婚姻的協議警告女秘書,從來不碰她,幾年下來,她也就識趣的分局了,各過各的。

而姜衍當時還在氣頭上,曾故意告訴雷娜,說自己找了個傳統顧家的大家閨秀,相夫教子,把家庭放在第一位。

雷娜卻沒有像想象中暴跳如雷,也沒有斥責他不懂她的感受。

她只是平靜地看着他,從前眼裏旺盛的戰鬥欲也熄滅了,只木讷地對他說了句:“祝你幸福。”

從此不相往來,即時依舊深愛對方。

究竟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姜老爺子把所有罪責,都怪在前妻頭上,怪她太多管閑事,怪她不顧家。

1972年,雷娜生下兒子後,月子都不坐,成天忙着搞慈善兒童基金,去各個希望工程學校演講。

襁褓裏的孩子只能喝乳娘的奶,創業中期的丈夫回家後,鮮少看到妻子的身影。

姜衍為這件事跟雷娜吵過無數次,最終妥協的都是他。

他只能自我安慰:她的活潑善良是優點,德國女人确實相對比較獨立。

日子也就在偶爾的争吵中流淌。

所有矛盾爆發,是在婚後的第二十二個年頭。

1991年三月,雷娜在未經商議的情況下,抛夫棄子,偷偷前往爆發戰争的國家救助難民,因為她知道,丈夫知道後一定不會同意。

1991年四月,戰争停火的協議通過後,姜衍來到戰争國,帶着收屍的最壞打算,從一群難民堆裏,接回了髒得跟煤球一樣的志願者妻子。

回國後,他一連兩星期沒跟她說話。

雷娜以往所有撒嬌的方式,對他都失效了。

“他們需要我。”雷娜對他解釋:“我的父親參與了二戰,我得以自己的方式為父親贖罪,這些我都告訴過你,姜衍,你當初追求我的時候,答應會支持我的。”

“你的兒子也需要你。”他對雷娜說:“你去送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的丈夫或許也需要你。”

姜老爺子對德國歷史并不了解,出于愛慕,熱戀時他确實對她有過承諾,但前提是在保住自身安全的情況下。

那件事之後,他要求她跟自己形影不離。

雷娜天性熱愛自由,無法忍受這樣的束縛。

在幾次毀天滅地的争吵後,兩人互不退讓,第二年,就辦理了離婚手續。

一晃眼,二三十年過去了,誰也沒想到,這就是永別。

姜老爺子偶爾會派人去雷娜的住所周圍打探。

想等她孤苦無依悔不當初時,他挺身而出,給一筆贍養費,安置形婚的女秘書,接回自己真正的妻子。

但他得到的回饋是:“雷娜女士每個月都會換男友。”

如果時間倒退三十年,姜老爺子并不像現在這麽古怪倔強,然而,孤獨的等待與怨恨,會讓柔軟的心長出厚厚的繭。

他把自己的情感封鎖了,甚至不想見兒子,以免勾起對前妻的思念。

當壓抑感情成了習慣,周圍的人對他只有敬畏和防備。

愛與溫暖也遵循能量守恒定律,他數十年沒在接受過別人的愛,久而久之,似乎自己也失去了愛人的本領,只剩下對抗與刻薄。

這二十年來,有數不清的人投其所好,給他送名表,送豪車,卻是第一次有人給他送野花。

在雷娜離開後的唯一一次。

這似乎是個和雷娜一樣愛管閑事的姑娘,這讓姜衍莫名恐懼,恐懼塵封的記憶再次被開啓。

而那女孩卻一點不識趣,依舊站在院子裏不肯離開。

“你可以養條狗,姜先生。”孟可青抱着花盆走過去,彎身撿起地上的花,“如果沒有老伴,又不跟孩子住在一起,養一只寵物,可以預防老年癡呆的。”

老年癡呆……

姜衍額頭青筋一蹦,轉身怒瞪身後的死丫頭,沉聲警告:“你最好在我老年癡呆發作前,抱着你的破花盆滾蛋,精神病揍人可不犯法。”

孟可青乖乖抱着花盆不動了,小聲問他:“那我待會兒能抱小排骨給你嗎?”

姜老爺子偾怒的神色漸漸轉為疑惑,他張開雙臂,質問她:“我看起來,像是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家夥嗎?”

“我只是想幫你些小忙,咋天你也幫了我。”孟可青覺得這老頭只是表面兇狠。

有種莫名的直覺,她覺得這個老人看似冷漠抗拒,實則很需要幫助,于是她依舊厚着臉皮套近乎:“而且咱們也算很有緣啊。”

老頭斂起眼看她:“有緣?就因為你跟我成了鄰居? ”

孟可青挑眉:“因為我也離過婚,巧不巧?哈,我希望我老了之後,也有像我這麽可愛的姑娘給我摘野花?”

老頭冰冷的撲克臉終于出現裂縫,他別過頭嗤笑一聲,喃喃自語:“愛管閑事的女人臉皮是不是都這麽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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