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可青抱着便當盒, 屁颠屁颠跟着老頭走回家:“出什麽事了?說嘛, 沒準我能幫上忙。”
“你再不滾蛋, 我就報警了。”
“警察又不會逮捕幫助孤寡老人的好心美女。”
“誰是美女?”
“嗨呀!我還以為你會問我誰是‘孤寡老人’,然後就忽略‘美女’了呢~可惡!”
老頭忍不住嗤笑:“抱歉,我對臉皮厚的小姑娘更敏感一些。”
孟可青挑眉:“你笑了?”
老頭:“一邊去。”
“那我假裝沒看見你哭好不好?先吃飯吧!”
“你放着, 我自己會吃。”
“我就在這裏坐着, 不跟你說話行嗎?看你吃完就走。”
姜老爺子絕望地深吸一口氣,幹脆無視了厚臉皮的小姑娘,拿過便當,去小餐廳吃飯。
老頭眼眶紅紅的, 吃飯的時候,表情也很嚴肅, 注視每一顆小排骨的眼神,都像在打磨玉器。
孟可青看他差不多吃完了, 擔心他一會兒就要攆走自己, 趕忙在一旁假裝自言自語:“一個人生活, 偶爾會覺得寂寞, 或許找個伴也不錯。”
“你不是不跟我說話的嗎?”老頭一個眼刀瞪過去。
孟可青狀似無辜:“我在對自己感慨啊!不過你如果問我問題,我可以回答你。”
老頭絕望了,放下筷子,平心靜氣地開口:“我沒覺得寂寞, 而且早有妻室,不能再找伴了。”
孟可青驚訝:“你上次不是說你已經離婚了嗎?”
“離了,之後再婚。”
“你有老婆?”
“算是吧。”
孟可青震驚得說不出話。
老頭眼神鄙夷:“你這是什麽表情?孤寡癡呆老人就不配有妻室嗎?”
“不是。”孟可青眨眨眼, 嘀咕道:“您妻子在外地嗎?”
“怎麽?這麽想采訪我?”老頭清了清嗓子,擡起胳膊支在餐桌上,用談判口吻詢問她:“你是打算給我畫一本人物傳記嗎?”
“就是覺得有點奇怪,這麽久以來,您兒孫、妻子……好像都沒來過這裏?”
“是我讓他們別來打擾我。”
“哦……那,您剛剛究竟為什麽難過呀?”孟可青還是忍不住多嘴:“我覺得吧,如果你跟妻兒有什麽誤會,不如把大家都找來當面解釋清楚,就算您不怕孤單,您妻子可能……”
“我妻子有養子養女,十多年前領養的,她和她領養的孩子生活在一起,不會孤單。”
“您兒子是領養的?”
“兒子是我的,我和前妻的。”
老頭知道這丫頭好奇心上來了,不說清楚大概會黏他到世界末日,于是幹脆主動招供:“我的現任妻子跟我只是形式婚姻,有協議:雙方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後,立即解除關系。我會給她一套房子和部分贍養費,她領養的孩子,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孟可青懵了,現在的老頭老太太這麽時髦的嗎?
“你為什麽要假結婚呢?”
“因為我不想再婚,不想跟任何人再婚。”
老頭說:“如果不假結婚,圈裏的女人不會放過我,我只想安靜過日子。”
孟可青眯起眼,用狐疑的眼神凝視壞老頭。
有錢人離婚後不肯再婚,有幾種可能性。
比如發現自己是gay,或者對前妻餘情未了。
這兩種猜測,在老頭身上,似乎都不大可能,但可愛多女士覺得前一種猜測更沒有可能。
大概是心裏的事憋久了,或者是雷娜的“永別”打擊太大,姜衍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想要傾訴,恰巧這個和雷娜有幾分相似的“管閑事女孩”糾纏不休。
于是,老頭松了口,苦笑一聲,低頭喃喃自語:“我不想結婚,女人是世界上最麻煩的動物,感情更麻煩。”
“而且我年紀大了,也懶得變心,或許她有一天會回來,我身邊的位置得給她留着。”
“……”聞言,孟可青忽然鼻子一酸,眼眶有點紅。
莫名被愚蠢直男一句不經意的“情話”戳心窩子了!
簡直丢臉!
姜衍聽見餐桌旁忽然傳來女孩吸鼻子的聲音,一轉頭,就吓懵了:“你哭什麽?”
孟可青本來還想忍一忍,但是他這麽一問,她就瞬間破功了,捂着眼睛嚷嚷:“你幹嘛忽然煽情啊很煩诶!我沒哭你別亂說!”
真是見鬼了!淚點忽然跌破地平線!
可愛多女士也不知道自己忽然哭個什麽勁。
細想起來,覺得這老頭的腦回路,跟她家小男朋友有點像,都是那種踢正步似的,方方正正,直來直去。
所以他這句“或許她會回來,我得把地兒給她留着”,用她家小太子的腦回路翻譯一下,意思就是:“我會一直等着她回家。”
于是可愛多女士淚崩了,光是想想小太子可憐巴巴一個人,窩在冷清清大房子裏,不會做飯,天天吃雞蛋面,孤獨倔強地等着她回家,那畫面……
“嗚哇!”可愛多女士哭崩了!
姜衍:“????”
這多管閑事的自戀狂姑娘,怕不是精神病發作了?
十五分鐘後,孟可青抱着姜衍遞給她的紙巾盒,冷靜了下來,抽抽噎噎地問他:“你老婆為什麽不要你了?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你看起來不像會出軌的壞蛋啊?”
“你哭夠了,就回家歇着去不好嗎?”姜衍一臉警惕:“你這不穩定的情緒容易吓到孤寡老人。”
孟可青放下紙巾盒,一臉堅定的開口:“你前妻現在結婚了嗎?沒結婚的話,我有把握讓她跟你複合!”
老頭一愣,剛想嘲諷,卻又忍不住有些心動:“能有什麽辦法?”
孟可青:“你得先告訴我,你們究竟為什麽事離婚?”
“吵架。”
“為什麽事吵架?”
“她不顧家。”話剛出口,想到雷娜昨天電話裏說的話,姜衍又改口:“也不是,很多原因。”
孟可青急了:“具體有哪些事呢?”
姜衍垂眸坦誠道:“我心眼小。”
“當時企業還在上升期,忙得腳不沾地,我擠出一切可能的時間,飛回家想跟她親熱,而她總是不在家,去支援難民,去偏遠山村成立小學,有忙不完的事。”
“我覺得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當然,也順便養着兒子吧,而她呢,心裏都是那些沒見過面的陌生人。我當時總在想,她要是把對世界人民的關愛分給我一半,我就滿足了,所以經常跟她抱怨。”
孟可青覺得老頭的前妻很特別。
慈善家什麽的,她以為多數是為了公司名譽、個人形象之類的,做做樣子,原來世上還真有這麽熱心的姑娘。
她覺得老頭是個不愛管閑事的人,居然會找一個這麽熱心腸的愛人,或許是缺什麽補什麽吧……
“你們是因為這件事離婚的嗎?你不讓她做慈善?”
“不是。”姜衍說:“91年的時候,她去戰地支援難民,事先沒通知我。”
“以往我回國,就算看不到她,至少能接到她電話報平安,但那次沒有,她忽然失蹤了。”
“你們年紀小,可能不理解,那年頭沒手機,她就這麽失蹤了,連字條都沒給我留。”
“整整一個多月,我把所有工作都推了,發動所有人脈找線索,查航班記錄,公司幾乎癱瘓了,跟了大半年的項目全都亂套了。”
姜衍回憶的時候表情很淡定,但孟可青能想象到他當時有多麽崩潰。
“不過還好,我找到她了,”姜衍像是很滿意的點點頭,回憶道:“她也沒傷着哪兒,就是曬黑了,餓瘦了。”
“她跟我解釋,以為我兩個月內不會回家,所以才偷偷去當志願者,怕通知我會讓我擔心。”
“我把她接回家,其實也沒打算發脾氣,想着人沒事就好,”
他自嘲般笑:“大概是我心眼小,這事兒後勁特別大,我心裏那道坎過不去,總夢見她又失蹤了,滿世界都找不到。”
“所以我就跟她發脾氣,離婚前一整年,我總發脾氣,她每次想離開家,我就大發雷霆。”
“她哭着說要跟我好聚好散。”
“我很難受,那個情緒就是走不出來,那時候我以為徹底忘了她,就不必整天擔驚受怕。”
“所以我同意了。”
他深吸一口氣,擡起頭,對着眼前的空氣用力一揮手,學着當年灑脫的樣子:“我說‘你自由了,去他媽的難民兒童’……”
“然後就離了。”
姜衍轉頭看向可愛多女士,一皺眉,無可奈何地問她:“你又哭什麽?”
偷偷抹眼淚的可愛多女士沒料到又被發現了,趕緊紅着眼擡頭怒斥:“怎麽能就這麽離婚呢!你難受是因為喜歡她呀!離開她不是更難受嘛!”
“你妻子忽然失蹤确實很不負責,既然生氣了,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把擔心她的心情也告訴她!光發脾氣有什麽用!”
老頭死魚眼瞪她:“你能不能先把鼻涕擦掉?”
孟可青低頭擤鼻涕。
因為這老頭的腦回路,真的跟小太子有點像,所以,他不會表達感情造成的矛盾,讓孟可青特別心疼,于是她一直在淚崩,暗自決心要幫幫老頭。
所以她擤完鼻涕擡起頭,一臉認真地開口:“現在,先帶着你假結婚的那位女士去離婚,我幫你寫一封解釋信,你去背給前妻聽。”
“然後,跟她複婚吧。”
老頭白她一眼:“說得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