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君送了一個“你眼光獨到,乃最強神獸”的眼神給它,眼眸輕輕一過,木橋上的所有人被他看了一遍,他颀長的身形轉身對上天龍鬼玉,歸來劍就剎那間對準他的胸口,而這一切都只是眨眼功夫。
天神君神色溫和仿佛和煦的春風,他輕聲道:“秦寬,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本神君讓你灰飛煙滅?”天神君的話明明很輕,卻能揉碎秦寬魂魄似的,讓他膽顫心悸。
當天龍鬼玉撞上樂靈玑脖子上的紅鏈水滴開始,秦寬就已經開始不能很好的控制鬼玉,他沒想到天龍鬼玉最後暗留了一絲魂識在屍|身上,此刻天神君現出真身,自己更無法控制天龍鬼玉。
讓秦寬更驚訝的是他在輕輕言語間,左手握住的中書君看似胡亂幾筆,人界的海水翻滾,轉瞬退潮似的逐漸回到大江深海。
天神君道:“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愛護三界天地萬物,遵循自然法則。秦寬你是可憐之人。”
秦寬竟然哈哈大笑,這讓一邊的江進未藍舟墨不能理解,在如此強大的神者面前居然笑出聲來。
秦寬破釜沉舟,威脅道:“我與他在同一個身體裏,殺了我等于殺了他,你舍得嗎?”
天神君輕冷道:“你說的很對,以你的罪孽可以進無間地獄,你确定你不想為他再轉世?”
秦寬眼眸有一絲微妙變化,又自諷的冷笑道:“既然我的罪孽已經到了可以進無間地獄,還能祈盼轉什麽人世?”
江進未猝然一步躍來,拽住他的手腕,循循善誘:“秦寬,我知道你已經回想起以往,她說的一切是不是都是真的?在十多年前你就被她以藥物控制,表面卻以你控制她為掩蓋,做出一樁樁驚天錯事,都是——因為我!”
秦寬駭然失色,斷然否認:“不是!”
江進未瞬間在“不是”兩個字裏明白了想要的答案,無力地垂下拽他的手,望着缥缈的虛空輕緩道:“那我們一起贖罪吧。”
說時遲那時快,江進未的皓蒼劍剛要抹過他自己的脖子,在毫厘之差被天神君奪下皓蒼。
天神君道:“別做傻事!”
秦寬瞬間怔忡,就在這一瞬,天龍鬼玉的神識壓過秦寬,秦寬一陣驚呼,“啊——師弟——”
江進未:“………”
天神君為防意外,歸來劍直指天龍鬼玉胸口,在一瞬間地變化時天神君收歸來劍。
然而,天神君再看天龍鬼玉時,天龍鬼玉垂眸看着自己胸口上的劍鋒,铮铮亮,一個不小心便能刺入心脈至于死地,他擡眸看他,溫聲喚道:“白鳳——”
天神君神色微微變化,天界都喚他天神君,他從來沒有一個正經的名字,他也不想有,只有那個洞中的孩子叫過他白鳳,而且還是他起的。
千年前他在誅仙臺上救下天煞血魔,不僅因為他不贊同衆仙的裁決,更重要的是他接觸過那個純善的孩子。
他被人封印在冰層裏,不生不死永遠如嬰兒一般凍在冰層裏,仿佛是鑲嵌在冰層裏的琥珀,有一日天神君回天界時路過,只是單純的想休息片刻,卻發現了孩子,他全身通紅,卻沒有一絲邪氣,天神君施法試探并無大礙,一時起了憐憫之心,替他解了封印。
天神君做事也非感情用事,他雖替他解了封印,但是也不允許他擅自離開山洞,嬰兒漸漸長大,他時常來看他,給他帶好吃的,陪他玩兒。
虛空上的天神君想至于此,也道出:“赫嬰。”
赫嬰這個名字是天神君為他起的,白鳳教他下棋時,他總是下錯位置,時常喊他的名字提醒他。赫嬰想白鳳時時刻刻陪他在洞裏與他快樂的下棋、吃東西、玩耍,他每次要離開,赫嬰便拽着他的衣袖搖擺,稚氣未脫喊道:“白鳳你不要走。”
天神君道:“我必須走了。”
赫嬰睜着無邪的雙眼問:“那要怎樣你才能永遠和我在一起?”
天神君思索片刻,垂眸凝視他:“這世間永遠在一起的莫非知己與夫妻,其中之一你我都很難達成。”
天神君當時沒有看到赫嬰瞬間的失落表情和後來的堅定決心,某一日只聽他信誓旦旦地說:“白鳳,赫嬰就要與你做知己做夫妻,我會讓三界都知道你的存在,還要在人間遍布你的神像,就當作做知己做夫妻的聘禮如何?”
孩童之言豈能當真,天神君只當赫嬰說着玩兒,莞爾一笑,當年可從未曾放在心上,只是千年以後驀然回首,他還記得罷了。
赫嬰卻為他的諾言千年來不惜付諸一切!
赫嬰與他同時看向布滿天際的神像矗立在虛空,金光燦燦,一尊接一尊,何其壯觀!天界無論哪一路神仙,從未有過如此被百姓供奉,雖說方法有些欠妥,對于赫嬰而言,已經算是最純善之舉。
天神君回想這十一世所以發生的事,他忍不住對他道:“我如初心,不想你亡……..”
天神君話未說完,赫嬰自己用力傾身,歸來劍的劍鋒深深刺入他的心脈,他嘴角不斷往外湧出鮮血。
江進未和藍舟墨措手不及,驚愕的望着天龍鬼玉,他深邃的目光看向扶他的天神君,抽搐了一下極力忍着歸來劍的神力,陳情道:“留此神識,只想再見你一面,能護的蒼生、我盡量幫你護了,白鳳,聘禮、你可願收下?”
鬼玉的深情厚誼令天神君心間塞滿酸澀。
他正在兩難境地,赫嬰卻為他做了選擇,幡然想起為何在神像周圍的人不受牽連,不是神像靈驗,而是他赫嬰想讓天下人信奉天神君,他如此用心良苦,自己卻終究要了他的命。
且不談聘禮之事,天神君眸中含情,自責道:“你沒有留在虛空之境,随我入人界,那三千四百七十二刀劍原本是我該歷的劫,你替我擋下的還有無數疼痛與屈辱,害你遭那麽多罪,你說我當初是不是就不該救你?”
赫嬰再次湧出鮮血,“你若不救,那又何來的天龍鬼玉和藍舟墨,天地間有數不盡的萬物,誰都可以輕易棄我,殺我!唯獨只有你,只有你敢救我,你救我一命,我想與你同世為人,哪怕——用龍鱗換。”
天神君扶着快要消散的他,問他:“值得嗎?”
四目對視,眼眸裏盡數千年情義的糾纏,赫嬰虛弱道:“我這裏沒有那字………更沒有平分秋色……….只有白鳳………”
天神君扶着他,千年前他在洞口寒風中等自己出現,冷得瑟瑟發抖的他見到自己,不是想取暖,他興奮地拽着他的白袍告訴他:“我不要叫你天神君,我要叫你白鳳,好不好?”
天神君拿出衣袖裏所有好吃的,放在石案上,問他:“為何?”
赫嬰剝了一個紫葡萄喂給他,“先前看到你落下來的時候,綢緞白袍飛揚展翅像鳳凰,白色的那種,絕世無雙的白鳳。”
赫嬰正在逐漸消散幻成片片紅色花瓣升往空中,他最後湊在白鳳耳鬓,微弱低吟:“用我殘體為白鳳………下一場…….絕無僅有的……..紅雪……….”
天神君鼻尖一酸,眼眸泛紅哽咽喚他:“………赫嬰……….”
飄揚的紅發紅袍在虛空之中奪目耀眼,赫嬰緊緊握住白鳳的手,與之十指交握,仿佛他從未曾對他撒過手,牢牢握在手心,便可以永不分離。
江進未看到消散的人,幾近哭腔喊出:“師兄……..”
秦寬的魂魄神識随着天龍鬼玉一同消散,最後魂識裏發出秦寬一句話:“師弟對不起……….”
對不起,原本想你幹幹淨淨做一位清風傲骨的谪仙,在南峻山千秋彪炳,無人匹及!最後卻是自己玷污了自己極力為你保護的多年清譽,對不起………
赫嬰的紅袍紅發漸漸幻化成無數花瓣升上天空,與天空上的雲石、紅色符篆融合,飄起了漫天雪花,天神君收了歸來劍,三人立在虛空,久久望着赫嬰消散的地方。
赫嬰的話久久盤旋在天神君的耳畔,思潮起伏,他擡手接了雪花,那雪花美的妖野,一半紅一半白!
天神君釋放出胸口的五彩光暈,光暈漸漸擴大,最後神奇的籠罩在石人路上。
木橋上的人都對眼前發生的事如夢似幻,如此多的巨大神像猶如真神一般震懾,赫然懸浮在虛空,他們看得腳下發軟,通通跌坐在木橋上。
而後虛空上的幾人對戰,更是讓大家心神不定疑窦叢生,分明沒有血雨腥風的翻江倒海,又或者波瀾壯闊的刀劍縱橫,那麽輕飄飄的,天龍鬼玉就消散幻形,不複存在。
贏魚洋洋自得道:“說了能傳我主人法力的人,那都是你們修來的福氣,這下你們相信了吧!”
蕭晨炫癱在地上,小聲嘀咕着:“我的靈玑姐了?”
藍舟墨在靈玑化身成天神君的時候就開始心裏打了結,他柔弱的靈玑在哪?再望着天龍鬼玉消失,天空飄來的紅白雪花,他便想到他倆去年出雪山的情景,她恢複容貌的那一刻………
藍舟墨與天神君同時擡手接了飄來的一片雪花,遽然一縷紅光竄進藍舟墨的眉心,前塵往事,一幕幕如潮水湧來,排山倒海似得壓進,千年的生死糾葛只為一諾。藍舟墨腦海幾近快要炸裂,血腥的戰亂、陰險算計、欺辱、抛棄、背叛、華月、遲觞、楚贏、寧缺……..太多太多跌撞而至,藍舟墨在虛空陡然瘋野似的操劍揮舞,仿佛正在與萬千敵人激烈對戰!
他大喝:“滾!別來!滾!”
天神君揚出二指,一道光芒定在藍舟墨的眉心暗紋之上,他瞬間軟下昏迷過去,天神君接住他,輕柔道:“好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漫天的紅白雪花紛飛,那些石人路在五彩光暈籠罩下,猶如凝結的瓦片漸漸裂開,數萬石人逐漸恢複原來的身體模樣,此刻他們仿佛沉浸在黃粱一夢之中,如同海絮輕緩飄落至人界。
紅白雪花裹挾了萬物大地,神奇的景象陡現人間,滿山遍野,家家戶戶城裏城外,仿佛鋪着銀裝素裹的萬物都鋪上赤紅色花朵,鋪天蓋地皆布滿嬌豔欲滴的紅花,雪花似海美倫美煥,甚過三月春色。
躲過這場浩劫的百姓,裹着冬衣,棉被,紛紛走出禁足玩雪,堆雪人打雪仗,他們堆出來的雪人都是穿着紅花的雪人,有人仰望天空飄下來的雪花,落在發間都是美不勝收的飾物。
所有人眼前諸景開始慢慢變色、朦胧,白雲間的神像模樣漸漸模糊不清,朦胧的大雪紛飛,紅白相間,最後連紅色也随之不見。
虛空之中,一瞬淡去,歸于沉寂。
他們都昏迷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南峻山淩雲廣場。
藍舟墨居然第一個醒來,他雙手撐在玉石板上,頭疼欲裂,他看到其他人都倒在玉石地面上,天問琴也不見了,他忍着劇烈疼痛左右尋找,終于看到他柔弱的靈玑就躺在他與江進未之間,他忍不住擡指試探她的鼻息,藍舟墨艱難地露出苦澀地笑容,緊緊抱起她,沙啞道:“靈玑,我都要瘋了。”
樂靈玑被他抱得太緊,仿佛他松一絲,靈玑便會從中消失,她生生給驚醒了,“……..藍二,松一點,好難受…….”
江進未在藍舟墨抱起靈玑時,也醒過來,他看見擁抱的倆人,停了一瞬,緊接着叫醒躺在地上的其他人。
都在昏迷中性過來,他們記得後來傳了法力給樂靈玑,但是此刻每個人都驚悚的發覺自身法力依舊還在,勝過起初。至于樂靈玑與藍舟墨、天樞仙尊是如何打敗秦寬與天龍鬼玉的,都模糊起來。
但是沒數清的神像與紅雪,大家都是歷歷在目,清清楚楚。可是,所有人的目光在南峻山找不到一絲下過雪的跡象,此刻的淩雲廣場與他們從千魂青銅鏡出來時,一塵不變。
癡傻的九峰峰主、睡在石階上打呼嚕的長老王灏,好似大夢一場,藍舟墨扶起樂靈玑,倆人四目深深對視一眼,藍舟墨過于高估自己的預測,還以為她會再次抱抱自己,結果樂靈玑就對他深情了那一眼,轉身走到了江進未身邊。
靈玑關心問道:“師尊,你怎麽樣?”
江進未道:“無礙,”而後他對衆人道:“大家都謹慎一些,秦寬已死,可是,真正的操縱者還在南峻山,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應該就是——南峻山藥尊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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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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