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左面龐清癯,可能腰身也有碰撞,他直不起來就一只手撐在膝蓋上……春十不知怎的,突然湧出一股莫大的心酸,他太苦了,但是這麽苦,他為何還要這麽拼……
這種情緒其實相當莫名,就似那日機場,她見到戲兒孑然一身立在玻璃的另一面,那種孤傲、堅持、寂寥……此時,那裏微佝偻着身子坐着的吟左竟與那日的戲兒身影有了重疊,一樣的叫春十這般心疼,心酸……
“老韋,救援的車輛既然已經來了,首長的意思是你們先進縣城,因為據說裏面就算衛星信號接收也不大好,首長希望在這裏把部分工作布置完……”他身邊的一位高參過來對老韋說,
可他的傷……春十忍了下來,終究沒有問出口。因為不合身份,不合時宜。
進縣城的路上,老韋還是蠻看顧春十,想找車上的人要來棉簽繃帶,給春十包紮手臂上的傷口,哪知同行的另一位Z理身邊的工作人員一拍腦門兒,“咳,看我都忘了!”從口袋裏掏出藥物繃帶,“這是走之前首長交代的,說春十同志好像也有傷,得給帶着的,我一下忘了,對不起對不起。”忙将繃帶遞給老韋。老韋還在感嘆,“首長真盡責,他傷成那樣應該盡快就醫的……”邊給春十包紮。春十始終不做聲,似乎看着那繃帶出了神……
好容易進入縣城,這裏是震中各村落集合協調救援的一個中心,到處是救援官兵、醫護人員。老韋考慮到春十的臂傷,叫她先在一個醫療點休息一會兒,稍後再和他們在指定的報道點集合。春十心力憔悴,也就沒硬撐,答應了。
望着一個個從廢墟壓埋痛苦裏解救出來的人們,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失去孩子的老人,一雙雙無助傷痛的眼……春十的悲憫心從來沒有這一刻來得這樣強烈摧心!
同時,她也見到了這些忘我的子弟兵、白衣天使,用他們的血肉之軀和雙手,和時間賽跑,和死神搏擊,在危難中盡職盡責,盡心盡力……要說正能量真是能夠傳遞的,春十一下抖擻了精神,卷起袖子,竟有種說幹就幹的氣勢。那邊正有一隊官兵在刨挖倒塌的土房,好似接應的人手不夠,春十跑過去要幫忙……哎喲,這充滿正氣能量的小肉豬喲,嘿!被逮住了!她的胳膊被人拽住,
春十一回頭,想都想不到,竟然是清行!
清行長相陰柔,那擱奢敗的腐化之地絕對豔蛇一枚,壞的流油。
可此時,竟也是一身泥濘,全然抹去了公子哥的派頭,像從泥地挖出來的土爺們兒,他抓住春十露出白牙,“喲,您怎麽也來這兒湊熱鬧了?”
☆、136
“你也在這兒救援?”
“說的巧,我就是幹這個的。”清行是軍資發放部的,着實正管這兒,“倒是你,八竿子打不着你那兒呀,你怎麽來了……”見這狐貍開始琢磨自己的來處,春十真不想把自己的近況叫他們知道,本來斷了的,這會兒偏偏又遇着……春十要繞開他的手,“這會兒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幹正事吧。”她還是堅持往那頭跑去,清行也沒再攔,跟在後頭。
她幹勁大,又是徒手扒磚瓦,又是幫人頂着橫梁打着照明筒,反正這時候就缺人手,她從哪兒冒出來的也沒人問。春十呢,也機靈,見事做事,倒也見不清周圍人什麽模樣,反正都是黑面泥臉的,誰顧得上誰。
“下面那梁得叫個人下去頂着,”他們搶救的這處正好是村委會辦公室,倒沒有人員被壓,但是厚厚幾箱子戶籍資料壓在底下,這會兒也正需要這些資料統計受災狀況,你說能救出來多好呀。
“我去。”春十聽見這聲兒挺熟……哎喲,擡眼認真一看,驚得那嘴巴都歪了,“戲兒?!”
戲兒分神往她這邊一瞄,也是一驚,“你怎麽在這兒!”見她灰頭土臉的,手臂上還纏着繃帶……“快走快走,個女人跑這兒湊什麽熱鬧……”也沒往她這邊來就是,說着在戰友的協助下仰躺着身子慢慢被送進那個空隙裏,
春十驚着呢!
戲兒的多面,面面都能給人如此激烈的沖擊力啊?
他躺在奢華大床上,你搖頭,腐化呀,
他倒在血泊裏,你搖頭,可憐啊,
他胡鬧在窯姐兒窩裏,你搖頭,畜生!
他立在機場一隅,你搖頭,揪心……
現在,你憑什麽搖頭!他穿着普通的軍裝,和千萬個子弟兵一樣,奮不顧身,有危險第一個往上沖!……
發覺自己的兩只胳膊被人後面托着往後拉,春十回頭,是清行。清行挺嚴肅,“我們下面等吧,剛才他沒看見你,又沒執行這麽危險的任務,無所謂。可現在看見你了……別叫他分心。”
春十聽話地被拽了下來,那心懸的,話也不敢說,就盯着那上面的戰士們,聽他們的交流……突然“轟隆”一聲,有戰士喊“不好!”十兒的心都破了,往上沖,清行後面抱住她,“他不會有事!”
十兒根本不顧,紅着眼盯着那兒,“你怎麽知道……”一勁兒往上撲,
清行只有抱着她往上走幾步,“他看見你了,無論如何都會挺住。”
“好了好了,幸虧都是土,戲兒,你沒事兒吧?”聽見戰友們喊,
“沒事。”
春十腿軟,差點兒攤在清行懷裏,
清行低笑,“戲兒特喜歡在你跟前死,這會兒他要真交代裏頭了,看你不記他一輩子。”
“放你娘的P!”春十像螞蚱驚得猛然掙脫開他,指着他吼得像模像樣,“你們不能這麽縱着他玩命兒!”
清行看她一眼,“那你對他好點兒別老躲着他呀,你一直在帝都是不是,”眼見着這狐貍又想來抄底,春十彎腰揉自己的軟腿,還是盯着戲兒在裏頭那洞,不說話。
戲兒出來時,戰友們都歡呼了,春十也激動,想上去和他說話,可人多,都是他熟人,這會兒人也都注意她是個女的了,也不好靠近,春十就一旁巴巴站着,瞄着。
戲兒從火線上下來,手腕那兒傷了,捉着,他往醫療點走,
清行這時候推她,“去呀。”
春十回頭瞪他,還是跑過去了。
戲兒坐在軍用小帆布椅上,一個胖乎乎的眼鏡兒男醫生在給他包紮傷口,
春十過來,彎腰問,“嚴重麽。”
胖醫生說,“縫兩針最好,可他堅決不縫,只能上了些藥。”
春十輕推一下他的肩頭,“怎麽不縫針呢,”小聲說,
戲兒擡頭看她,突然拉住她的胳膊往懷裏一帶抱腿上坐着,胖醫生愣那兒,戲兒微笑,“兩口子。”說着去拆她手臂上的繃帶,“你給看看,她這嚴不嚴重,”
春十在他懷裏撅着嘴巴扭,頭扭過來正好抵着他的下巴,戲兒低頭突然說,“我不死肉麽,長你身上多好。”
一下十兒的心就軟了,另一只手環上了他的腰,靠在他肩頭,也不扳了。
“你們小兩口還真是英雄模範,都在一線上拼呀。”胖醫生給春十重新上藥,
戲兒親她的額角,“我們兩兒我拼就夠了,你該在家嬌養着,”眼見春十要起身,戲兒将她緊緊一摟,胖醫生見人小兩口難分難舍樣兒,識趣兒走到一旁調藥。戲兒猛的吻上她的唇,兩人灰頭土臉,嘴裏攪合得甚至還有細沙子,十兒握拳抵在他肩頭貌似要推不推,這濃重的灰土味卻叫二人都有了種劫後餘生般……春十想到剛兒他戰友那聲“不好!”想到他遠遠往那洞裏滑,想到機場她再一擡頭,她追出去,他不見……終是撒拳掌住了他的後頸,吻得難舍難分……
原來戲兒他們單位正好對口這個縣城,于是像戲兒這樣的文職兒都抽調出來救援了。還有任務,戲兒上那大卡前兒,塞給她一個黑緞面的小袋子,“這香味防蟲防菌,你收在口袋裏。”
春十聽話地放口袋裏,“一定要小心。”憂心望着他,
“嗯。”戲兒上了大卡。
車開走,遠遠看見春十轉身沒走幾步一人就向她跑過來,是老韋……
清行站在他一旁,輕笑,“又是這老東西,她上哪兒都還不能沒有他呢,”
戲兒一直望着手臂上纏着紗布的那抹身影,好似自言自語,
“震後才幾小時?我們算第一批趕來震中的了吧,之後就有了戒嚴,除了指定救援單位、核心職能部門,閑雜人進得來嗎,”
清行的神情也玩味起來,“所以我剛才一看見她就覺得奇怪,”
戲兒靠向欄杆,望着這滿眼殘垣瓦礫,輕沉口氣,“原來她一直在帝都啊,而且還調進了核心部門……是跟着韋莫闩搭香邊兒,還,根本就是韋莫闩給她做了掩護……”
清行望向他,戲兒的眼裏沒有光亮,全是陰沉。
☆、137
多少堂。
嗯,這還沒呆幾天呢,怒春十還是不得不佩服老韋豐富的基層官 場經驗:着實不好混。
想想帝宮宣傳處呢,裏頭不是頂級才子就是端淑美人兒……嗯,才子好理解,美人怎麽講?這有兩說,一,帝宮裏工作的,儀表還是有挑剔滴。再,宣傳處除了有“門面性質”,據說也是最紮堆兒的“關系戶”單位,不少高臣子女都喜歡挑這兒實習,這是個容易“出風頭”的地兒咩。年輕一代權貴多了,自然各類仙女兒神男也多了,所以,老韋之前分析此地不是“背景深”就是能幹人兒一點沒錯。
盡管“仰川地震”主動請纓,中途差點兒還折了一條老命,老韋依舊沒有踏實落腳的感覺,春十也就跟着他為人愈發小心。
處裏有四位副處,老韋就算屬升調至此,畢竟由地方到帝都,于是,原有的處級到了這裏反倒降了一級,科級,于是這四位副處均在他頭上。
四位裏有個叫衛孺的,四十來歲,斯斯文文,看上去平常也人模狗樣,其實,心思不大好。
這要怎麽說哩?
他看中春十了。
咳,我們也能這麽比較客觀滴看待這位衛副處,想想他能位及如此“榮地”的副職位置,想必一定在才幹、風度、為人上都不會差。年輕時兢兢業業,甚至不乏“天才”的過人之處,否則如何能在此絕對算“官 場青壯年”時期到達這個官階,且,蒸蒸日上之勢。
可惜,也許就是太快成就,所處的氛圍又是個頂級“榮華”,以前更年少時的“奮勇”“矜持”“謙恭”全被巨大的“奢貴”腐蝕大半,好了,說白,搞花了心,迷進了貪享道,也想擁有“豪庭美妾”的生活……
豪庭,有人孝敬了,
美妾,人的檔次品位到底擱在這兒,一般俗脂庸粉他也看不上。
要說極品美人兒,自己單位一抓好些,但是玩不起。不是誰誰誰的老子有多厲害,就是誰誰誰的枕邊人有多厲害,他敢麽。
現在來了個怒春十,經一段時間觀察,人長得自是不必說,好看,雖不至極致,但是腼腼腆腆、小心翼翼的模樣也是一番風情。
再就是,最好的是,她沒背景。
可能跟老韋有點貓膩,但再見她那老主兒也是個沒用貨,到底小地方上來的,畏畏縮縮,實在入不得眼。
于是,衛副處盯上怒春十了,如果得此“美妾”,莫說私下裏享用的舒服,多麽年輕鮮嫩;帶出去也有面兒呀,帝宮宣傳處呢,裏頭又有多少這樣的美人兒是你罩得住的?如此“漏網之魚”可不得趕緊兒抓自己手心裏!
呵呵,這是咱們旁觀者曉得實情,不得不嘆一聲,衛領導啊衛領導啊,您“火眼金睛”相中這貨站在您的角度來說也算有頭腦有眼水。只不過,這世上的事兒啊,您到底還是歷世……哦不,這麽說,您到底在“享樂”這條道兒上還是太“幼兒”了些,怎麽就不多觀察段時間呢,怎麽就不再深入撈撈她的底摸摸她的本性呢?要知道,您覺着這“小地方來”的腼腆妹子,她方兩腳踏帝都,這紅塵都為她“地動山搖”了的啊,為何?不是咱呸她,難道不是“妖孽駕到”的陣勢?
在“享樂”道兒上,她可是神級人物,吃喝賭抽,之所以不說“嫖”,這麽多厲害角色前赴後繼一個接一個往她身上撲,她還有那精力去招惹小妖禍麽?享榮華,樂奢靡……衛副處,你注定淪為她一個樂子咯。
果然,怒春十多精的人,衛孺在她跟前就一個眼神……十兒無奈笑,又來個想“小三兒”自己的。
為啥說“又”,
這也是客觀說,怒春十現在着實“今非昔比”,說她“沒背景”這是矯情,且不說京城這攤子爛賬,光岡山、茨田的就夠瞧了。
但是,十妹子着實也是“落魄地”出來的,她叔兒敗了,這孩子自個兒苦讀奔到機關,那時候才是真真兒“沒人罩”,更單純更鮮嫩,也,更危險。
所以說十妹子這麽忠心老韋撒,想當初,就是老韋把她拉出了多少“潛規則”,不離不棄帶着,前兒也說過,雖然往死裏用,但是畢竟是賞識她的才,沒踐踏她的尊嚴吶。
沒想,換個單位,這種事再次沖自己來了。十妹子也不是說現在自個兒更油滑了,再一個腰杆兒硬了,這種人逢上了我就非整死你……咳,終究來說,咱們看了她這一路下來,她性子總體上還是屬于軟和滴,沒有“置人于死地”的狠心。咱們又是知道她來歷滴,翠翠到底是佛物,根兒裏還是“慈悲為懷”占主導。所以,十妹子決定早些還是跟衛孺“攤牌”好了,也不“攤大牌”,旁的不消多說,只趁着他約自己吃飯時,春十包兒裏擱好了她和蘇煥的結婚證。管他認不認得蘇煥,至少“我是有夫之婦”希望能絕了他的荒唐心思。
衛孺看來也是真想牢牢抓住她,這段時間暗裏的照顧見春十也沒大反抗,今兒試探一約,她也答應了,覺着有門兒,心裏還暗喜着呢。
小地方來的,一先最主要,要舍得砸銀子把她唬住。于是,這第一次“密會”,衛孺就砸下重金,請她到“禦都飯店”品嘗最正宗的“皇家菜”:龍井鮮鮑蒸芙蓉。
且先不說這道舉世聞名的皇家菜,光說這“禦都飯店”吧,
毗鄰時尚大道微祠街旁,著名的“貝爾菲高爾L身像”矗立在它的尖頂之上,叫“禦都”成為名副其實的帝都南街區地标建築。
帝都南街區,絕對是帝都這座老城的另一副面孔:永不沉睡的時尚之城,夜夜笙歌的Y望之城。
而“貝爾菲高爾”更得好好認識認識,她是西方世界最臭名昭著的F蕩之神。
“禦都”最著名的事件是,在“貝爾菲高爾L身像”下,曾經一衆頂級妖孽為慶祝馮戲兒的生日而縱酒狂歡。派對至高C,羅馬競技場形狀的大蛋糕被切開,跳出一個宛若從費裏尼電影裏穿越來的肥碩女人,被空氣中濃厚的荷爾蒙氣味熏得神經錯亂的型男索女們開始尖叫着扭動軀體……
衛孺第一次就把她領到這裏來吃飯,除了“擺闊”,香豔的心思昭然若揭呀。
☆、138
也許連衛孺也沒想到,他攜怒春十來此處首次“密會”時機選得實在不夠好。
這先得說個大環境。明年就是大選年了,換屆的話題這會兒雖說還沒炒熱,但是有些跡象已在懵蠢,譬如這即将召開的參上議會就備受關注,各州一把手齊聚,說不提“換屆”事宜都難。
諸侯王紛沓而來帝都,勢必會帶來一些親信的牛鬼神蛇,像“禦都”這樣的奢享地也就絕不乏更多更新面孔的妖孽出沒。
“禦都”這會兒一席難求,如此難得訂到包房衛孺可能也想得到這方面的原因,但是絕料不到自己竟然會受到“怠慢”!
一樓大廳金碧輝煌的總服務臺前,衛孺氣得臉通紅!
“你們什麽意思!訂好的位置憑什麽給我拖延!”
服務員始終帶着職業微笑,“實在對不起,這也是我們電腦系統昨天出現故障,今日更新,不過重新排序了訂位時間,您的就餐時間也就往後順延了兩小時,當然也不止您一位,許多顧客都表示了理解……”
對衛孺而言,這是很丢面兒的一件事。
這是他第一次約怒春十,本想一次砸下的豪譜兒能把這個小城姑娘震傻,結果,來了半天,別說無人像上賓一樣接待,倒似像“拿號看病的老孺”排隊等着列席……咳,還真對上他的名兒了,老孺老孺,欺辱之孺……
更氣人,“表示理解的顧客”衛孺倒沒見幾人,一些衣着光鮮、昂首五六的年輕人物被奉為上帝般一個個迎上樓……你說叫衛孺的面兒往哪兒擱!春十還算懂事,并未見不耐煩,依舊端淑地兩手放前,提着金屬鏈的手提包,娴靜地站一旁理解般等着。卻,她愈是這樣,衛孺覺得愈沒面兒,好似這會兒他倒比她低下一頭來……
好啊,打量我就是能被你們欺負的人?
衛孺臉愈發陰沉,突然手往青石臺上一拍,“叫你們經理來。”
這種地界的服務員絕對都是見過世面的,根本不慌,“可以,請稍等。”一定有禮貌,可人愣不給你叫你又能如何?
衛孺氣得那張斯文的臉吶,怒紅!掏出手機就要找人問罪的模樣,怒春十這時候懂事地上前攔了下,到底他是她上級的上級,雖說這會兒就算把事兒鬧大,人來了衛孺也好說,我帶部下來此聚餐,還有一些同事馬上就來,完全可以破了他和春十“獨約”的局,但是,畢竟影響不好,這裏的環境一看就屬“超豪華”,他一個公職幹部,且帝宮直屬,鬧大實在有損“清廉”形象。
春十委婉懇勸,衛孺倒也聽進去了,咳,只得忍了這口氣,和春十走到大廳休息區,坐下等候。
“小怒,不好意思啊,這裏人欺人太甚。”春十今兒的得體表現叫衛孺愈發滿意,又懂事又善解人意,真是找對人了!
春十慎微地淺笑搖搖頭,顯得如小雛菊一般敬畏小心。其實,十兒腦子飛轉,這會兒他們坐的位置比較靠邊兒,旁邊人也不多,她就想幹脆這裏“攤牌”吧,速戰速決?……卻,這時候衛孺的手機響起,他一看,臉色稍有尴尬,“我去接個電話。”笑得不自然,起身,“喂,我在開會……”腳步有些匆匆。
是他老婆無疑了。春十望着他的背影不免覺着他可笑又可憐,你說你沒這“震兩方”的“氣魄”色膽包天忙着攬這“瓷器活”幹嘛,徒增煩惱,害人害己害社會……收回眼光,春十決定不跟他這兒耗了,早完早了。她也沒說那偉大,說“挽救一個家庭,拯救一個靈魂”,見機行事,能叫自己完美脫身就好,最好不傷和氣,如果這位執迷不悟,到時候再“挽救一個家庭,拯救一個靈魂”往“偉大”裏整也不遲……所以,春十趁着他稍離這會兒,心靜地從包裏掏出兩張結婚證,均翻開,并排擺在桌上……看着照片裏她和蘇煥的小樣兒,春十不禁想起他們的那對兒婚戒來,放哪兒了?挺漂亮的物件……
一時有點出神,突覺對面有人坐下,十兒只當衛孺落座,忙擡頭,“衛副處……”卻一見人面兒,全傻那兒!
戲兒倒沒看她,兩手擱在桌上,一手撈過其中一本結婚證随手翻着,“結婚兩年了啊,”嘆道,
春十着急,忙去看還在那頭背對這邊打電話的衛孺,要搶過結婚證,“你怎麽在這兒?快走快走,我還有事兒!”十兒煩死咯,他可是個太大太大的目标啦,這會兒她明顯感覺多數有意無意朝這邊望的目光……
戲兒超級放松,像逗她玩兒的,才不叫她搶去,證兒拿在手裏一舉,身子惬意往後仰,笑望着她,漂亮極了,眼睛亮亮,“你搶着了我就給你。”
春十恨得咬牙,下位真來搶。這會兒十兒也曉得今兒這事兒算往砸裏辦咯,他一出現,你就別想順着自己的意,看來衛孺……用這種方式解決這個麻煩,雖說實屬萬不得已,可是“借勢打壓”确實也更一勞永逸……
十兒一手扶着他肩頭突然不搶了,戲兒的手已經框住了她的腰,見她不鬧了,手一帶,春十坐進他懷裏。不過十兒還是立即站了起來,手倒沒從他肩頭移開,一腿彎着撐在他腿上,一腿落地,身子半翹氣地靠在他身上,睨他,“你是不是真挺霸道,什麽人都搞得定,他認不認識你?”說着,朝衛孺那邊一揚下巴。咳,所以說老孺同志真不是玩婚外戀的主兒,婚裏的事兒他都還沒搞清楚,一個電話打得如此忘我,就怕老婆起疑心了……
戲兒這時候卻似全然不理那頭誰誰誰,他仰頭望着春十,忽然這樣認真,這樣專注,
慢慢手裏舉着的結婚證放了下來,
擱在桌邊,
戲兒的眼光也挪到那證兒裏的結婚照上,
手指輕輕摩挲證照邊緣,
“春十,嫁給我吧,我想我真不能沒有你了。”
毫無征兆,惡魔的求婚就這麽出現了……
☆、139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所至也。”
這是湯顯祖在《牡丹亭》的題記中描寫他心中的理想愛情範式。
戲兒說,我想我真不能沒有你了,絕非草率戲言了。
從他在窗口望見春十,她立在一個男人的身後,謙和溫淑,看上去任何人都能将她擁為所有,實際,那立起的腰杆兒,那翹起的唇角,那看似笑意的眼神……誰能真正擁有她?
“戲兒,你去哪兒!”
突然,屋子裏他過往最熱衷做的一些事情好似都沒了意義:香氣,她身上好像無香;細爪文,他竟然沒見過她認真寫過字,哦,對了,協議上有,“怒春十”,不棱不圓,印在腦海裏竟也想不起到底是何模樣……
戲兒就這麽漫無目的般下了樓,想起的,就是湯顯祖的這番“情與愛”“生與死”的話,
情在不知不覺中激發起來,且越來越深,活着時可以為情而死,死了又可以為情而生。活着不願為情而死,死而不能複生的,都不能算是感情的極點啊。
真真假假,自他遇見她,你說多少次他想到死?這麽想來,戲兒反覺這不是一種“不吉利”,從他親手寫下“不記仇”三個字,內心就已經在漸漸地印證着顯祖題記這幾行小字了:不必再遮掩,對春十,他正在不知不覺地付出此生唯一的“情”……
說來,戲兒是個凄美的惡魔,他的感性遠遠大于理性,他的極端裏實際附着着深深的哀戚:最熱鬧時他最孤獨,最瘋狂時他最瑟縮,最渴望時他最自棄。每次,春十都能在這些表象裏牢牢抓住那個最真實的他。
她與他激烈對打,趕走了孤獨的他,
她與他周旋,甚至苦苦相逼,趕走了瑟縮的他,
她與他相依相偎,共嘗塵土,她或爆吓,或乞求,或甜蜜,或溫暖地聲聲“戲兒”……趕走了自棄的他,
不能沒有你,
只因這世上再沒有能叫他打骨頭裏生出這等煩躁與不安:是誰将你安頓京城?
愈是查不出底,戲兒在“最寧靜”裏又滋生出“最激烈”,饒不了自己……
“春十,嫁給我吧,我想我真不能沒有你了。”
這話震撼着春十。
無關“嫁不嫁”無關“能不能沒有你”,
而是戲兒此一刻釋放出的執拗與凄涼,叫春十心一下破了個洞,怕也不舍。
對戲兒,她一直都是這兩種感情在揪織着:怕,不舍。
不是“害怕”,更确切講,類似“擔憂”“擔驚受怕”,總怕戲兒在某一刻就,沒了?春十心裏明鏡,戲兒太極端了,總怕他有真玩毀了的一天。
不舍,這種感情也很糾結。從初遇至今,內心而言,她對戲兒都有一種“你是我所有物”之感,不陌生,所以她敢跟他對着幹,怎麽樣都行。雖然她和他天壤之別,像兩個毒蠅傘(一種紅色菌類),生長在不同的季節,但,有着同節奏的秉性,發瘋時能抵達一樣的頂點,情暖時也能不顧一切将對方融化……
所以,仔細分解此時自己的感受,他求婚,春十不意外不驚喜不感動,唯有非常理智的克制,她知道自己一定要處理好自己這一刻的态度,戲兒是顆雷,雷裏包裹的又全是淚,他炸毀的那天,自己也絕非有心再平靜的一天……
她輕拍了拍戲兒的肩頭,歪頭,“現在說這我有點亂,再說,眼下的事兒我都沒處理好。”
戲兒心裏笑起來,她真捉着自己的筋脈會審時度勢地捋呢,這番意态,溫柔;這番說辭,坦白;這番進退,狡猾。不答應,也沒拒絕。不駁你面兒,也耐心留有餘地。好似跟你商量着說話,又帶有小心機,自然而然回到這番“情感沖擊”之前的話題:眼下的事兒,你參不參與?
就說他倆兒的節奏“神合拍”,試想,她如果激烈反應,戲兒一定往最激烈上“應和”,反之,她如若這般給臺階下,他一定不負她望,“牽着她的手”兩人一同下。反正這話我已抛出,心意、決心,一并傳遞了給你,甭裝傻,也別想逃,我定要那最完滿的回複!不完滿,你是最清楚的……戲兒倒什麽也沒說,不過又看向她,寬容笑意,實際,如狼似虎!
今天小怒出門應該翻翻黃歷的,否則,不會黴事連砸。
衛孺怎會不識馮戲兒?
你知道人衛副處好容易安撫好老婆,還在很理智地梳理情緒,準備再來收服美妾,哪知……這是存心一口氣想掐死老孺呀!
他一回頭……這一幕算終生印在腦海裏了。
馮戲兒靠着椅背,春十立在他身後,兩手放在他肩頭上,像,這是她弟弟,她兒子,她終不情不願放出來的妖魔……她歉意地看着自己,衛孺一時腿軟,恨不能癱倒在地。
馮戲兒微笑起身,手輕擡朝對面座椅一比,衛孺不得不快步走上前,“戲……”卻又不敢直呼他的名,但是喊什麽呢?衛孺經歷着此生最大的驚吓與煎熬,永記,這就是色膽包天的後果!
“您好,您是春十現在的上司吧,我是她愛人。”戲兒這種自居毫無違和感,盡管春十暗罵,臭不要臉……
好吧,絲毫不給衛孺心髒舒緩頭腦冷靜的機會,當然,同樣不給春十預料,給戲兒“自居”再久一點時間,
“春十?”随着身後呼啦啦“瞧着像她,走近一看,果然是她”而來的一衆男神妖兵降臨……史上最最狗血的“搶婚正名”大戰開始啦!
“同仇敵忾”的情緒最容易“滋生戰友”,自“京城大喪”一起把個馮戲兒打得半死,蘇煥舊部和小渎舊部就有了“革命感情”,雖說不親密,可也不仇敵了,雙方人馬碰見了,點頭打招呼也算客氣。
這不才說大環境麽,諸侯王全進了京,原來給“小主子”保駕護航的牛鬼蛇神們,忠心也有了“升華”,這會兒全轉嫁到“老主子”身上,當然更多也是因為像安旗、成樂他們現如今官職兒都有了提升,中青勢力在岡山、茨田都有“擴張”。
好了,齊聚京城,又在“禦都”不期而遇。禮遇着招呼一打,準備着進來後各走半邊兒,結果,還是成樂眼尖,說來京城伺候她的,結果想着就遇上了!
一聲“春十”何止把安旗也勾了同過來,同時,也拉開了更叫老孺“魂飛魄散”的亂幕,衛副處啊,今生今世再也不敢找小三兒鳥,多濃重的陰影呀!
☆、140
上次被打得稀爛,戲兒就見識過這幫子舊臣對她的捧寵與争奪,這次,也不想旁觀了。
有點活生生被抓的感覺,
桌子上的結婚證閉合着兩本疊加,她又和這位臭名昭著的馮戲兒如“夫唱婦随”般前後站“應客”……
“這就是你急着往京城調的原因?嫁給這個狗日的?”算起來,這裏頭,成樂跟她算最老的交情了,平常說話就随便,這會兒吼她也正常。
小怒忙擺手,“沒有沒有,這是我和蘇……”戲兒握住了她的手,“怎麽沒有,遲早也會有這個證,對了,到時候請大家喝喜酒。”小怒倒吸口氣,他來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
戲兒撿起兩本結婚證溫柔地交她手上,“收好,一段婚姻一段記憶,這都是紀念。等我們領了證,一起拿個盒子給你裝着,都是你這一生的經歷。”
小怒那悲憤的!他真像個寬容的丈夫,還幫她收藏好結婚證?
更悲憤的……咳,戲兒一番話這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全壓不住了!
安旗沖上來,
“十兒!蘇煥是烈士,你可是烈士遺孀!你要嫁給這畜生,梅阿姨知道嗎!”
成樂不讓,陰沉,
“你懷的孩子呢,”
“我……”根本不給小怒開口的機會,
安旗譏诮,“還想着孩子呢,還沒弄清楚那是權宜之計?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