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喝酒嗎？
不喝，昨晚上在張書記家把酒喝多了，他酒量大，把我喝醉了。想不到他六十有多的老頭子把我還喝醉了。
哥也不大。他比我大四歲，他是五六年的，屬猴的，命上就鬼奸聰明。
他是你哥？
是。他的父母是我的養父母，把我從幾個月養到嫁人。他就是我的哥。我親媽生了我常常生病，又有殘疾，父親是個書呆子，媽就把我交給了張家。實際上，他們一家對我都很好，怪只怪我那死鬼男人杜福全，打仗都沒有打死，打仗結束後回來跟我結了婚，回部隊後到邊境上掃雷，出了事，炸死了。那幾天哥哥張仁虎天天跑我家，安慰我，關照我，有一天我一個人獨自流淚，他也哭了，我兩兄妹就抱着哭了，我記不起是啥子原因，就上床了，就有了杜曉燕。這幾十年他一直關照我們，對我母女都好！
我壯起膽子：“你為什麽要在村委會脫了褲子臊你哥哥的臉面呢？”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
我自覺得這話問的有些唐突，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他一年多沒有到我家裏去了。”她低着頭，聲音很小。
她說：“我們早點吃晚飯。陰天，黑的早。”
她在堂屋和廚房之間進進出出好一陣，一會兒拿了這樣，一會兒又端了那樣，廚房裏傳來切菜聲，鍋鏟與鐵鍋碰撞的聲音。
她又來到堂屋，“大兄弟，我們喝點酒，喝點小酒。”
從她剛才的談話中，我知道她目前最需要什麽，他需要一個男人陪着她，也許，只要兩三杯薄酒下肚，我就會被俘虜，就會上床，就會生發我這一輩子大火燒不掉大水洗不掉的龌龌龊龊的污跡，因為，我還與她女兒的冤孽情緣。
我站起來，出了堂屋門。
果然，如她所言，天空飄起了雪花。
她也出來，站在我旁邊，也看着遠方灰蒙蒙的天空。我過了廚房，進了豬圈，哪裏有一米左右的木圍欄，是大小便的地方。
她也進了廚房。
我迅速插上廚房與豬圈間的門闩。
這時我才知道，只要大男大女，老男老女，壯年男女孤獨相處，無論你如何潔身自好，最終肯定有人甩掉潔身自好的外衣，處心積慮要與你幹點事情方可罷休！
我看了手機，四點四十五分，下山還來得及。
我出了後門，經後院溝，到了西廂房，提了花生口袋，出門下山了。
她很敏感。
張翠花迅速關門上鎖，也要跟着往山下走，“大兄弟，山路很陡，你又不常來，有危險的，我陪你下山！”
“不需要！王大剛，不！你娘你老子叫你守着他們的家，你不給他們守好家，照管好豬牛，你不能走！”
“這些你不管，豬牛一頓兩頓一天兩天，不吃不喝，也不會得胃病，怕什麽？”
“萬一有個手足不幹淨的人偷走了東西，趕走了豬牛，你對得起你老子，對得起你瘸子媽嗎？”
“大兄弟，你就書讀的多，懂得道理少了。夜裏這山上比公安局院牆裏還安全，小偷不要命？走陡嘴子，走二道坪，哪邊滾下去，都會屍骨不全，小偷他們最顧惜自己的命了，他們偷東西為了什麽，還不是為活命！”
我無言以對。
我管不了這些，我大步流星走了。
誰知道剛出院壩，石岩下有人上來了，我一看，是趙有亮書記。
趙有亮書記說，馬上五點，冬天裏天黑得早，不足一個小時，你是走不下山的。
我和趙有亮回到了西廂房。
他問我，你口袋裏是什麽？
王大剛送我的炒花生，他要我帶回家給你師娘吃。
趙有亮看着我笑。
張翠花來了。他提來溫水瓶，拿來王大剛常喝的大瓷缸，幸災樂禍起來：“你走嗎？你不走了？大兄弟，我在山裏居住了幾十年，冬天裏下山不能走得太遲，太遲，是會出事的。”
“是的。我決定上山就不下山了。今晚和老師擠着睡一晚上。”
“我去準備晚飯。”
“好吧，我和劉校長說幾句話。”
張翠花走了。趙有亮告訴我：“今天闖禍了，下山後新領導暴跳如雷，把我和張仁虎訓斥慘了。”
“訓斥你們什麽？”
“什麽都訓斥。先說我們鄉村兩級黨組織軟弱無力，精神文明建設差，民風野蠻，群衆素質低！然後批評我們精準扶貧的‘精準’精神理解偏差，交通扶貧工作沒有跟上，山上土質那麽好，田寬地大，适宜農民生産生存，你們不抓交通扶貧，不抓住機遇，山路不修通。還指責我們花都建設貪大求大，搞這麽大的規模，今後花卉銷路不暢要找我趙有亮唯罪是問！”
“對不起了，為了我，把你們連累了。”
“我之所以要上山來，是因為他做了三條指示：一、鄉村兩級黨組織，要集中一段時間，加強村風民風教育、培訓，采取各種有效手段，打擊各種野蠻、粗俗、暴力、醜陋的言行，對撒野撒潑的那個婦女，要嚴加管教，責令其在全村村民大會檢讨，或者進行罰款、罰做公益勞動等處罰。二、對你，平縣中學原校長，不再執行教育局處理意見，即，不再有對全縣教育系統抽調的扶貧教師有督導巡查的職權，要嚴加看管，就住茶山鄉麻柳村那三道坪，那一對老兩口子一天不下山，他都不得下山。三、責令村黨支部書記對今天的事寫出書面檢讨，明天上午十二點前送縣委辦，視其态度，再做處理！”
我說，假設我不執行他的處理意見，我偏要下山，他又敢把我怎樣？他是縣委書記，免了我的學校黨組織領導人職務，建議縣政府免了我的校長職務，我不計較，因為我也不想當了。他現在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法理不容！我就是要下山，我就要住茶山去，我就要到各個貧困鄉鎮去轉悠，我看他把我怎麽樣？
趙有亮笑了：“他三點指示，我看只有第三條有實施的可能。我們都商量了，張仁虎找人寫幾句話，落上茶山鄉麻柳村黨支部的款，什麽風波都沒有了！其他，都是領導幹部的官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