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在這個春末夏初的時節，窗外草木生長，青竹拔節。
屋內有剛泡的紅茶，逸出淡淡的茶香。
茶幾邊的大禦門要左手托着臉，右手食指一下下敲着桌面。
若有所思的樣子。
“所以小臣你原來是在害羞啊。”
“……”
太棒了她想半天就得出這個結論是嗎？
佐久早聖臣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有點兒高興哦。”
大禦門要忽然說道。
“‘原來小臣也喜歡我’什麽的。”
她說着兀自輕笑了起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佐久早聖臣無奈地嘆氣。
“這種事情，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不管多少次被告知都會覺得高興啦。”
她想了想，還是笑着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其實驚訝會更多一點。”
“為什麽？”
明明她自己也會做那種事，換成自己又有什麽好驚訝的？
“是啊。”
“為什麽呢？”
坐在他旁邊的大禦門要微微斂起了笑意，慢慢地坐正。
難得的露出了正經的神色。
“小臣你也知道的，我還算是擅長跟別人相處的這件事。”
佐久早聖臣不明白她為什麽忽然說起這個。
但是他決定聽下去。
“可是說到底這不過就是‘觀察’和‘選擇’罷了。”
大禦門要試圖用更簡單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意思。
這幾乎算是她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剖析自己。
所以她描述得有一絲艱難。
“觀察對方的某些特質，然後根據這種特質來選擇交流話題和相處模式。”
“僅此而已。”
“只是非常普通的社交方式。”
雖然自己看似早就在他面前放下了在外面的那種狀态。
可是她跟小臣相處的方式真的沒有受到那種狀态的影響嗎？
真的還要講下去嗎？
他會怎麽想呢？
會對兩人之間的關系有什麽影響嗎？
照理說後果這件事情都是她平常在說話前習慣會考慮的問題。
但是在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裏，不知為何她就有了想要告訴他一些事情的欲望。
“好處在于不用很深地了解別人，只要觀察到表面的一兩個特點就夠了。”
“不管喜不喜歡那種特質所需要的相處模式，但這就足夠能和別人聊天和交談之類的了。”
“對于社交來講很方便，而且很快。”
“我……非常習慣這樣。”
大禦門要帶着點苦笑。
去年剛入井闼山時的那種焦躁又逐漸席卷而來。
原來自己一直沒有改變。
只是很多事情的發生掩蓋了這個東西。
“帶來的問題是，很多事情我會沒辦法判斷……”
她沉默了許久又艱難開口。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真的想這麽做。”
“所以，我是什麽？”
隐隐約約似乎猜到了她要說什麽。
佐久早聖臣卻依然眉目沉靜。
“我的特質，在你看來是什麽？”
“挺……愛幹淨的。”
大禦門要吞吞吐吐地回答。
佐久早聖臣直直地盯着她。
“說實話。”
“……潔癖。”
原來如此。
所以她才一直在自己面前保持着這種狀态啊。
交給他的東西永遠幹淨到某種極致。
身上有一點點污漬就絕對跟他保持距離。
就算是生病了也不願意他靠近。
即使交往之後肢體接觸變多了，也總是在她洗澡之後。
仔細想想似乎很多事情都有跡可循。
“抱歉。”
大禦門要說道。
她第一次主動避開了佐久早聖臣的視線。
“為什麽要道歉？”
“因為……一直說着喜歡你……”
但是除了這種“喜歡”的心情之外，其他都是真實的嗎？
是真實的那一部分自己在喜歡小臣所以才這麽做的嗎？
大禦門要心底逐漸升起一種惶恐的情緒。
“為什麽是我？”
佐久早聖臣臉上看不出情緒。
“明明別人也可以。”
“為什麽一定要來跟我交往？”
“你明明也可以跟我只是那種路過都不會打招呼的同學的。”
大禦門要沉默着。
“‘喜歡’是真實的吧，我想……”
她忽地擡頭。
“可是那要怎麽辦呢？”
“我真的喜歡小臣，如果被讨厭又怎麽辦呢？”
“如果小臣也習慣那樣，我只要做到保持住那種交往模式就好了……”
“可是你還是告訴我了啊。”
佐久早聖臣打斷了她的話。
“是不是意味着，你不想保持這種模式了？”
“我只是覺得……”
大禦門要發現自己的腦子此刻非常混亂。
明明一直保持這樣就好了，雖然極端一點，但是能跟小臣好好交往就可以了。
可是好像不該這樣，好好交往怎麽可以永遠用這種套路化的虛假模式。
“我不知道。”
她有些頹唐。
“阿要你其實，并沒有這麽确信我喜歡你吧。”
佐久早聖臣徑直說破了她一直隐藏着不想面對的某一點。
“擔心我跟別人一樣，也只是喜歡‘社交模式’下的你，就算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已經跟平時有很大的不同了，但是某些行為依然保持着那種狀态。”
“你覺得那種模式是我們相處的基礎是嗎？”
所以會在告白之後再次确認真的在交往這件事。
所以一直用語言和行動告訴他“喜歡小臣”這件事。
所以她的某些行為會像是在試探他能接受的底線。
所以會在那次主動跟她牽手之後得到要不要自己再做點什麽來“回報”這樣的話。
其實都是她無處安放的不安全感。
“确實，我很讨厭亂七八糟又不整潔的東西。”
他忍不住嘆氣。
“可是不管怎麽樣我也只是個正常人吧。”
“你之前那樣，我都懷疑是因為你的習慣的緣故了。”
“到底為什麽會覺得要保持那種程度的幹淨才能夠觸碰我？”
“為什麽要對那個親吻表示驚訝？”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想要擁有自己的女朋友而已啊。
“小臣……”
第一次聽他面無表情地講這麽多話，大禦門要把自己埋在了曲起的膝蓋裏。
“你不會是，生氣了吧……”
“嗯。”
他幹脆地回答。
“在生氣。”
“抱歉……”
她聲如蚊蚋。
一向的伶牙俐齒在此刻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大禦門要已經不想去考慮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講這些之類的問題了。
小臣在生氣啊……
可是自己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不用總是按你想象的方式來遷就我。”
“完全沒有必要。”
佐久早聖臣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至于那種莫名其妙的擔心……”
他低頭咬上那抹嫣紅，眸子裏依然帶着些不滿的情緒。
“從現在開始就給我全部忘記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