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女主角的後事

“會餐、舞會、晚宴……說起來我們在典伊的這幾天好像什麽正事都沒有做诶。”綠色眸子的俊朗青年側身坐在噴水池邊沿的瓷磚上面,傍晚最後一縷溫柔的陽光散落在他交疊的雙腿上,銀色的制服邊線閃着微弱的光。

“覺得無聊你完全可以不用來。”聽到熟人嫌棄的聲音,羅伊德轉過頭來,視線繞過身着貴族服飾的正用食指推眼鏡的同僚,而是落到對方身旁的女伴身上。“今天就連艾斯蒂爾都沒有來,分明是你非要跟着……”

“喲,伊莉雅小姐!”羅伊德打斷了阿爾文的話,用手一撐近旁的乳白色瓷磚,敏捷地從高處跳了下來。“小姐今天也還是一樣的光彩照人呢!”如果在胸前的口袋裏插上一枝嬌豔的玫瑰花,羅伊德此刻的樣子也與外面那些忙于社交的花花公子們并無區別。

“您過譽了……”

“羅伊德!”

自己的青梅竹馬平時向來缺少防人之心,應對羅伊德這種習慣性的“調戲”,也不過是羞澀地微笑行禮。然而阿爾文可不覺得這是一個好現象。

“實在閑着無聊的話,就去裏面找其他人跳舞。”湖藍色頭發的年輕人補充道,卻絲毫沒有發現自己這是在把某位姑娘劃歸于自己的保護範圍。向來缺少同僚愛的阿爾文面對羅伊德,通常只煩惱于找個方向将肉骨頭扔出去。

“查爾斯……布爾韋爾閣下也是因為裏面的氣氛太過拘束,才會跑出來散心的吧。”不明所以的少女在一旁斡旋,同時也遲鈍地忽略了男伴略顯猙獰的表情,以及綠眸紳士得逞般愉悅的微笑。

為了感謝騎士團将自家小姐從北境暴徒的手中解救出來,包括團長萊恩維特在內的幾個人,受邀出席了普利斯科特家族舉辦的舞會。老公爵在凱普林也算是數一數二的純血貴族,因而少有人敢于拒絕其盛情。至于那個傳說中舍命救出自己心愛的小女兒的平民,即使是像這位公爵一樣開明的貴族,也對她的出席不抱期待。

“說起來,剛才外面發生了什麽事?”即使是在院子裏,羅伊德也發現有幾個仆人腳步匆忙地經過,并且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交流着什麽。是怎樣的騷動,才能夠傳達到公爵家宅的內院,青年也算是代替自己的父親好奇一下。

“艾斯蒂爾的寵物跑過來了,團長已經過去安撫了。雖然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艾斯蒂爾那家夥,怎麽會把它放出來……”要是驚吓到驕矜的貴族們可就不好了。阿爾文雖然保持着慣常的鄙視态度,但是多少還是保留了看熱鬧的未盡之意。

羅伊德倒是沉默了下來。

“艾斯蒂爾她今天要去城外莊園。嗯,就是我提到過的那個伊莎那邊。也許是因為主人不在旅店才會跑出來尋找的吧。”伊莉雅明顯是在為好友說情,畢竟剛才的突發事件雖然已經被壓下來了,但是一只在典伊城內肆意的兇獸,多少還是會影響到那個灰發少女的聲譽。

“小艾斯也不是第一次單獨行動了,照理來說不會這樣。”羅伊德拍了拍同僚的肩膀,然而與之錯身而過,“我去外面看看。”

看起來情況似乎在往不好的方向發展呢。羅伊德從守衛手中接過了自己的佩劍,自家團長此刻正與小艾斯的寵物“苦戰”。雖然兩方都沒有對抗的意願,但是卻很明顯是有交流障礙的樣子。

“……”

“這裏還是交給我吧,團長。”綠眸青年看似懶散地走到深藍色頭發的男人身邊,寒光有如流星般從劍鞘中飛出,一擊擋住了萊恩維特的長劍。因為完全沒有防備的緣故,本就不是非常堅定的力道被卸至一邊。萊恩維特沉默地讓到了一邊。

眼前的兇獸有着一身看上去很柔軟的白色帶深褐色斑點皮毛,藍灰色的獸瞳中閃爍着靈性的光芒。名叫“貓”的雪豹狀魔獸低俯□子,攻擊的意圖十分鮮明。羅伊德将佩劍收歸劍鞘,雙手舉起做出求和以及安撫的動作。

“安靜下來,小家夥。你想告訴我們什麽?有關你主人的事情嗎?”羅伊德深深地懷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在大街上和一只魔獸說話這種事……他在以前可從未想過。

貓的眼瞳人性化地從羅伊德和萊恩維特的身上掃過,它收斂起龇出的尖牙,突然間轉頭朝北門的方向奔去,一路上完全不考慮典伊民衆的驚恐,橫沖直撞的架勢顯示出從未有過的焦慮。

“我跟上去看看,團長。艾斯蒂爾那邊可能出了些什麽事情。”羅伊德回頭交代了一句,然後就打算趕緊跟上。

“我們馬上就趕過去。”萊恩維特說,随即轉身回到公爵的舞廳。

熟悉的聲光交錯的場景,萊恩維特自小經歷過無數次。黑色的皮靴踏在華麗的絨毛地毯上,鞋底立即微微下陷,如同整個外界一般帶着不穩定的錯覺。自從回到了典伊,原來在邊境那種放松的感覺就從身上蛻下,這種如同身處陰謀的漩渦的既視感令團長大人一直以最高的警戒心予以面對。

還真是諷刺啊……明明身處帝國的中心,卻更加容易感到危險的環繞。

萊恩維特以最快的速度向老公爵辭行,言辭果決地就如同帝都馬上就要被敵軍攻占一般。普利斯科特雖然有些惱怒于現在的年輕人竟然當衆拂了自己的顏面,卻在愛女的包庇下,放棄了細糾對方的無禮之罪。

從普利斯科特的公爵小姐口中了解到了艾斯蒂爾的行動軌跡,團長只身一人抄近道直奔典伊郊外的莊園,而其他團員則是被要求沿常人出城是的路線前進。說實在話,僅僅為了一名團員而如此大動幹戈的舉動,有違團長大人一直以來冷靜克制的行動方針。但是典伊的情況尚不明确,即使只是一個誤會,萊恩維特還是願意穩妥地對待可能的惡意。

“請帶我一同前去。”面前有着漆黑頭發和琥珀色眼眸的小姐在聽過自己的描述之後,堅定地表示。對方鄭重的語氣和眉宇間深藏的擔憂,無疑令萊恩維特的心為之一沉。這種如利劍出鞘卻發現敵人位于難以回旋的攻擊死角一般不妙的感覺……就如同七年前一般,萊恩維特只說了聲“自己跟上”,然後就徑自朝回城的大路奔去。

可惜還是太遲了……總是這樣,自己總是到得太遲……

萊恩維特很難描述在看到那個場景的時候自己的心情。是憤怒嗎?是悲哀嗎?或者還有其他的東西參雜在這其中……副團長阿爾文迎面走來,有些刻意地想要擋住自己的視線,他用極為艱難地語調,試圖解釋這裏發生的一切:

“團長……我們來到這裏的時候……已經……”

萊恩維特伸手撥開對方,黑色的皮靴在染血的路面踩踏出穩定的節奏。場面一片狼藉,至少有三十個身着熟悉的金紅色制服的侍衛隊隊員躺倒在路面上。那個人飼養的兇獸低垂下頭顱,輕輕地舔舐着一只手臂,手臂上套着的是深藍色的制服袖子。

深藍的底色,銀白的鑲邊,還有黃銅的袖扣……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讓萊恩維特否認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們怎麽敢這麽做?!這裏是典伊,騎士團就在城內!”羅伊德站起身,仿佛不忍心繼續注視下去一般閉上眼睛。在萊恩維特的印象裏,這般強烈負面的情緒還是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人身上。

因為是在典伊……騎士團就在城內,自己就在離這裏不足兩個小時路程的地方。但是那群人卻公然地做出這種事情。簡直……不可饒恕!

萊恩維特沉默地蹲□,他将那只冰冷的斷臂撿起然後交給身邊的阿爾文。“你們先回團裏。阿爾文,把這個……帶回去,讓阿雅确認一些事情。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我晚一點回來。”

“團長!事件現在還不明朗,他們沒有理由這麽做……”

“已經很清楚了。那群人的做法,我比你們要了解。”萊恩維特少見地打斷了對方的話,他想自己必須馬上做點什麽才可以,就算是加入了個人的感情/色彩,就算是太過沖動……也必須有人為此負責才行。

“啊——!這裏……怎麽會……”伊莎從馬匹上跳下來,沿着大路一路找來花了她一點時間。但是這樣的結果,看到聚集在這裏的騎士團員,伊莎大致能夠想象到這裏凝聚的悲傷從何而來。

野獸們無懼于犧牲,但是像是這種毫無價值的死亡,是這個團體所無法承受的……

灰色頭發的少女在幾個小時之前還在與自己談笑,從她的眼眸中,自己甚至可以感受到一種堅韌的力量。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艾斯蒂爾也不會在一個人的時候被阻擊在這裏。凱普林帝國有第一騎士團守護,他們身着銀藍色的制服,安東尼歐·埃爾維斯曾是一世時代的團長;國王陛下則由親衛隊守衛,他們身着金紅色的制服,這個團隊在一世時期的首領是艾斯蒂爾的父親。

自己是有可能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的……如果可以更早一點做出決斷的話。王室必然知道了些什麽,而這個無辜的少女卻為她承擔了天真的代價。伊莎必須承認,她早已沒有了退路。或者說……她的血液和姓氏,已經将自己的第二條路抹去,如果從未擁有過,自己也不會在此刻這般向往改變的力量。

奇妙的是,這種情感她卻在另一個人身上感受到了。萊恩維特·埃爾維斯,艾斯蒂爾在自己面前時常提到,并且希望自己與之結盟的人。

“對不起。”在那個利劍般鋒銳的身影從自己身邊路過的時候,分享了那份無力的悲哀的伊莎輕聲說道。對方外露的情緒讓自己認識到,這個道歉是必要的。“我們可能需要談談。”黑發少女鼓起勇氣攔住了面前的男人。

“等今天過去再說。”萊恩維特繞過她,朝回城的方向走去。這個人或許與此有關,但是這背後兇手的名字,自己卻是知道的。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他所連帶着守護的王室背叛了他。

七年前也是這般,當萊恩維特完成外派任務回到騎士團的時候,自己的老師卻莫名其妙的因同伴的背叛而死。這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那個男人那麽強,根本就不應該死去,至少不應該在自己守衛的帝都默默無聞地死去。當時的二世已擔任騎士團新任團長為條件,交換了那個背叛者的身份,并由萊恩維特親手處決。然而手刃仇人的時候,自己并未感受到一絲一毫的快意。

雖然後來萊恩維特經由調查得知,二世在這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然而那時對方卻因為疾病死去。萊恩維特放不下七零八落的騎士團,所以一肩承擔起振興的重任。

銀藍色的制服下擺消失在帝國最厚重堅實的大門外,萊恩維特首次在不受通傳的情況下走入鋪有紅地毯的大殿。面對左右侍從驚怒的叫喊聲,萊恩維特佩劍徑自走到三世國王的面前,這是一個危險的距離……對于三世而言,他甚至不會有呼救的機會。

“請您給我一個解釋。”請您告訴我,為什麽要向我最後守護的東西出手。

“你……你太無禮了!出去!你以為自己是誰?!”年近三十的帝王早已過了天真的年代,但是孩童般的執拗還是留在了這個人的身上。

“帝國的法度永遠也不會允許這樣的裁決。”萊恩維特緊緊凝視着三世的雙眼,沒有悔恨、沒有愧疚,沒有任何能夠消減自身怒氣的痕跡……而至于三世身邊那個身披黑色鬥篷的除靈師打扮的家夥,根本就不在萊恩維特的關注範圍之內。

“我是帝國的王!難道我還沒有懲罰犯人的權力?!”

“她犯了什麽罪?”

“叛國罪!”

萊恩維特覺得自己有些疲憊,或許原本就不應該和這些人談論這種話題的。一個、兩個都是這樣……分明為了帝國不惜性命,但是反而因叛國罪而死……假使罪名真的成立,他們也不過堅持了自身的原則,背叛了某幾個人的權位而已。

萊恩維特轉身打算離開這裏。他想自己必須趕快離開這個空間才可以。否則……否則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這群人,就算是身周的氣場,都令人窒息。

“站住!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

“陛下……”

“你也住口!難道說連你也要違背我的意志?!”

“不敢,請您做您想做的事吧。”黑衣的除靈師退至一邊,讓情緒激動的帝王走出自己的座位。

“萊恩維特·埃爾維斯!你的地位是我授予的,我可不會像二世一樣容忍一個遲早會對我的王座出手的人安然地待在典伊!你和你的騎士團,我遲早會找到代替品!”

萊恩維特的腳步暫停了一下,深藍色頭發的男人用盡自己全身的力量将右手從劍柄上移開,他從口中吐出“随你”二字,第一次在不行禮的情況下,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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