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
小奚?
小奚是誰?
是……上一世的自己嗎?
碧血劍化作一道流光回到顧月丹田,她只覺得識海處混混沌沌的像是被誰用巨錘猛地砸了一下。
顧月疑惑間察覺到自己被一個人從空中接住,緩緩落在地上。
“大…大祭司…”
顧月看清那人的臉頓時話語有些結巴。
她側過頭将眼神偏向一處,“大祭司,對不起,還有,謝謝您。”
将她從半空接下來的自然是鸱鸮族大祭司,子夫。
顧月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但卻是明白自己貪狼部落天才狼騎士的身份肯定是保不住了。
“說吧,我該叫你常月,還是顧月?”
顧月有些摸不清子夫大祭司臉上的神色。
“我叫顧月,是修真界紫霄岐黃峰的弟子。”她臉上的哀傷還未散去,渾身衣服和頭發都被劫雷劈得焦黑,卻是強打着精神退開半步,将碧血劍反握,放在自己心口。
“顧月請大祭司,請洪荒大陸的戰士,救救修真界!”
顧月沒聽見子夫的回答,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莽撞。
她擡起頭,果然看到子夫緊皺的眉頭。
“大祭司,實不相瞞,顧月此來洪荒秘境也是陰差陽錯。”
“那魔族最擅蠱惑人心的手段,洪荒秘境雖然偏安一隅,但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戰士被魔族控制。”
“如果大祭司願意聽的話,顧月會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解釋給您。”
“到時,大祭司要如何選擇,顧月絕無二話!”
“你說。”子夫也不多言,聽着顧月将魔族的由來以及自己到魔族的這一路經歷事無巨細地訴說。
“大祭司,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若是修真界再次泯滅于虛無,你怎知,修真界的今日,不是洪荒秘境的明天?”
風玉澤在這時抗過了最後一道天雷,他看着負手而立的顧月,只覺得自家小師妹身上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滄桑。
子夫久久地注視着這個後腦勺不過只到她胸口的少女。
“在巨熊部落,我看你一路向西南方向狂奔,怕你要是萬一被軒轅墨擊傷,呦呦難免傷心,便一路追了過來。”
“沒想到,我一路跟到陰風谷,撞破了你們之間的關系。”
“還要多謝大祭司救命之恩,若不是大祭司跟過來,恐怕我等已經是此處的一捧飛灰。”風玉澤站到顧月身前,隐隐将她護在了自己身後。
子夫瞥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我雖然對你們這些天外來客沒什麽好印象,但是,我對你們口中的魔物更加厭惡。”
“不過,作為一族大祭司,我本就不能僅僅考慮個人榮辱。”
“所以,即使你說的是事實,我們洪荒人族也不一定要幫助修士戰鬥。”
“按你所說,洪荒秘境天地之力濃郁,魔物無法輕易進入。”
“ 也許直接加入魔族,将被圈養的命運安排到荒獸身上,才是最為明智的選擇。”
“大祭司,”顧月擡眼,眸子中是無盡的悔意,“你以為,只有修士們被圈養嗎?”
她擡手釋放出一道靈氣,從地上卷起一只裝死的魔物。
那是一只鐮刀魔,如同螳螂一般,雙臂化為鐮刀,擁有遠超同等修士的速度。
顧月的靈氣驟然打在鐮刀魔的身上,沿着鐮刀魔的周身劃出一道詭異的陣法。
被靈氣覆蓋全身的鐮刀魔發出尖銳的悲嘯,周身嗤嗤作響,如同被扔進烈火之中。
“出來!”
顧月單手猛地攥拳,那鐮刀魔的身體瞬間屈成了一把弓,渾身的魔氣驟然湧出。
“啊!”
一聲慘叫。
被剝奪了魔氣的鐮刀魔跌落在地上,猙獰的面孔逐漸平靜,最後竟然慢慢變成了一張普通人的人臉。
被淨化的鐮刀魔面容恬靜,它趴倒在地上,頭側着,露出嘴角一模若有若無的微笑。
“千萬年來,不是沒有人投靠魔物,這便是他們子孫後代的下場。”顧月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鐮刀魔,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
風玉澤走到鐮刀魔身邊,伸手探了探,搖頭道,“沒氣了。”
他轉過頭,神色複雜地看着顧月,輕聲叫道,“師妹?”
顧月回過頭,神色古怪,“師兄,想問就問吧。”
“無妨,”風玉澤走到顧月身前,滿心以為自家小師妹是怕自己覺得有人奪舍了她,揉了揉她幾乎被天雷轟焦的頭發,“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小師妹。”
“師兄……”顧的面容愈發僵硬,他,她覺得自家師兄似乎會錯了意,“你是想問為什麽我能将魔物淨化吧。”
“我是顧月,”她咧開了嘴,“也曾是風裏希。”
她看向子夫,“是洪荒秘境圖騰秘法的開創者……”
又轉回風玉澤,“也是風氏皇朝的開國帝王。”
“師兄,你還要叫我一聲老祖宗嘞!”
風玉澤的臉難得黑了一瞬,卻有人比她更先開口。
“你是…風裏希?”子夫艱難啓齒。
“是我,也不是我。”
“風裏希是我的前世不錯,在突破化神與劍基融合之後,我便多出了一部分的記憶。”
“但這份記憶并不完整,只有一些零星的消息。”
“比如…”
顧月正色,再次看向子夫,“大祭司,洪荒大陸天地初開不久,荒獸橫行,人類渺小無助,只能四處逃竄,避開強大的荒獸。”
“他們是怎麽突然間便能夠殺死化神境界的荒獸的,又是如何演化出圖騰秘法的?”
“自然是先從弱小的荒獸開始,不斷吸收洪荒之力……”子夫的聲音逐漸弱了下去。
“看來大祭司也想到了,”顧月點頭,“如果是那樣,恐怕傳說中還應該記錄下那些在‘風裏希’之前殺死過強大荒獸的大能才是。”
她随意扯過一張獸皮,單手掐了道法決,“大祭司若是還不信的話,請看……”
靈氣在獸皮上游走,飛快地勾勒出了一個像極了昆圖的狼首。
“這是洪荒大陸各部落大祭司才有傳承的圖騰秘法,在我來到這裏之前,常月不過是一個剛剛成年的貪狼族少女,斷不可能會此等秘法。”
“若我不是風裏希,這圖騰秘法又從何解釋呢?”
子夫接過顧月手中的獸皮,只見那獸皮之上,狼首威風凜凜,似乎有着兇光從那雙綠色的眸子裏映射出來。
“這圖騰秘法與我族不同,但卻與蛇人族的極其相似……你……”
“我那時是大乘境界,而你們收到洪荒秘境的規則所限,最高也只是化神巅峰,你們自己演化的秘法自然是與我最初傳授下來的那版不同。”
顧月重新在一張獸皮上畫了畫,一只雪鸮躍然于獸皮之上。
她将獸皮朝向子夫,而後随手填上幾筆。
只見那獸皮之上的雪鸮瞬間失去了原有的靈動。
子夫将手撫在了獸皮之上,深吸一口氣,“我信了。”
她比顧月高上半個頭,此時退開半步,顧月才堪堪能和她平視。
顧月聽到子夫繼續說道,“不過,此處只我一人,你們又有兩個化神境界的強者,恐怕我想走也沒那麽容易吧?”
顧月咧開嘴,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大祭司說笑,您能身化雪鸮,振翅而飛,剛剛又救了我們所有人,我怎麽可能會傷害您?”
“得了吧,”子夫不再看她,“你都能用靈氣勾勒出鸱鸮部落的圖騰了,還不會飛?”
“不過,”她話頭一轉,“我只代表鸱鸮部落答應了你的請求,不代表其它的部落也願意跟你離開。”
“涿鹿會盟即将開始,到時,各個部落的大祭司都會帶人趕往那裏,你不如直接将你的想法在那裏告知衆人。”
“正合我意。”顧月聲音堅定,強行扯開了嘴角。
她自然是知曉在涿鹿會盟上提出此事,稍有不慎便是讓衆多部落圍攻致死的下場。
最好的選擇,是從鸱鸮親近的部落開始,一個一個地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只不過,她已經沒有那個時間了……
她将目光落向了一旁沉默不語的風玉澤。
“大師兄,你怎麽不說話?”
風玉澤的眼神略帶一絲幽怨,“我在想,應該叫你師妹,還是叫你老祖宗?”
“自然還是叫師妹的好,”顧月嘴角彎着,眼底帶着幾分微不可察的試探,“大師兄怎麽不曾懷疑我的身份?”
“你不是說了嗎?”風玉澤臉上的糾結最終化成了無奈,“你是我的師妹。”
風玉澤嘆了口氣,朝顧月走過來,周身衣袍上的蟠龍都如同游動起來。
救死扶傷的手放在了顧月的腦袋上。
周圍的紫霄弟子也放下了手中戒備的長劍,走到顧月的身邊。
寧華池咧着嘴,在顧月周身灑下一溜陣基,靈氣湧動之間,形成了一個隔音陣法。
他朝顧月揮了揮手,和紫霄的劍修們一起将顧月圍在中間。
轉過身,留給她足夠寬厚的脊背。
“小師妹,想哭就哭吧,不必一直笑的。”
顧月聽到有人對自己說。
鼻尖一酸。
她以為,自己恢複了一部分風裏希的記憶,難免讓人心生隔閡;
她以為,有着那般遠古大能的前世,便應該扛起重擔,無所不能;
她以為,自己可以将朋友的離去放在一邊,将滿腔恨意傾注成複仇的腳步……
直到有人告訴她——
想哭就哭吧。
讓她在瞬間濕了眼眶。
顧月将自己縮在隔音罩裏,摟着膝蓋,顫抖的胸腔鼓噪出斷斷續續的嗚咽。
“阿绫……娘……”
她聽到了自己破碎的聲音,那聲音從壓抑逐漸擴大,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