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無論身份性別,平等的愛不需要任何一方自降格調
劍刃在這道聲音響起之前就停下了,奎爾只是跟我玩鬧,就算我并沒有側身閃過并且抽出劍鞘自衛,也不大可能真的傷到我。但是萊恩維特的聲音卻是這般威嚴,奎爾手一抖,長劍便脫手落下……被我趕緊探身接住。
“我……你那麽兇幹什麽!我、我又沒有真的要殺人!”奎爾先是愣了一會兒,在反應過來之後為了掩飾後怕,便濕着眼眶朝萊恩維特吼道。
我并沒有怪罪奎爾的意思,看到少女這副被吓得不輕的樣子,便張口想要說些什麽。然而,等萊恩維特的眼神從我身上掃過,我頓時連句求情的話都不敢說了。男人用平靜下來的語氣對我說道:“把劍收好。身為劍士,讓武器随便離身像什麽樣子。”
“對不起,團長。以後不會了。”
我低下頭将長劍連同劍鞘系回腰間,萊恩維特的目光就這麽直接地落在我的身上,如同劍刃般冰冷又鋒利。他是在以團長的身份下達命令,所以根本沒有質疑的餘地,艾斯蒂爾理應毫無遲疑地遵守。然而我并不覺得懼怕或者委屈,對于我們兩人來說,團長與團員的身份便是最重要的關系。這并不僅僅是具有約束力的上下級,也可以是相互守護的同袍,更重要的是——這是彼此驕傲的聯系。
“你不能這麽不講道理啊!一個大男人這麽對待艾斯蒂爾算什麽!你的紳士風度呢?!”
比起為我打抱不平,奎爾心底最根本的願望還是為同為“女性”的自己出氣吧,不過這種時候就難免有點胡攪蠻纏的味道了。我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別再說了,否則我可能至少得圍着瑞亞跑上五十圈才能吃上晚飯。
“我是團長,她是我麾下的騎士。而且,劍不是玩具,沒有覺悟的人不要随便把‘殺人’挂在嘴上。”萊恩維特淡淡地說,随後便轉身離去。随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野,周圍的氣溫頓時上升了不少。我擡起頭又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才轉過頭去對奎爾說道:
“……要我送你回去找拜倫嗎?”
“艾斯蒂爾!你的自尊呢!他這麽對你,你就一點意見都不敢提嗎?!”
少女的眼圈有點泛紅,水潤的淚水就挂在睫毛上一顫一顫的。也許是從來未曾受過這種氣,奎爾似乎将自己對“萊恩維特大人”的崇拜完全抛之腦後。也是,對方的這種時而冷漠威嚴的性格,單純旁觀起來還好,自己親身體驗就有些難熬了。
“團長大人可是要在戰場上下令讓我去死的人啊,這點事情根本不算什麽吧。”我微笑着拍了拍奎爾的頭頂以示安慰,“我自己并沒有像他一樣,判定生死的能力和負擔此項責任的勇氣。所謂忠誠就是這麽回事,既然将自己交給了某個看得上眼的人,就連同生命、力量和信任一起交出。如果用這種語氣說話的不是團長大人,我早上去踹他了。”
我不覺得被這樣對待有什麽好委屈的,我是心甘情願加入的騎士團,因為這群人與我懷有相同的意志和未來,“艾斯蒂爾”理所應當要負擔起的東西也是我責任的一部分。更何況我的驕傲并不是由“唯我獨尊”的肆意支撐起的,臣服在某些時候也可以是人格魅力的一部分,因為它并不意味着誰比誰要廉價。
擇選上司與擇選下屬一樣,它們同樣分量的勇氣和自信、堅持與力量。
我信任他,所以願意把命交給他;如果哪一天我對他的覺悟感到失望,那麽這份信任自然會被我收回。我們通常所說的崇高,并不是什麽無償奉獻、永恒忠誠之類的情緒,而是真正持久而真實的——決斷的勇氣。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是萊恩維特嘛!艾斯蒂爾你這是區別對待!如果是別的人做團長,你還會這麽死心眼嗎?”
少女的質問直指中心,我不由得愣了一下,心中好像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如同沸水般爆裂開來。
那些張狂的氣泡上刻印着我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如果說在這三個時刻,還有什麽人能夠一直站在我的身邊,與我共同迎接勝利與失敗的話,那個人無疑會是他!我們平分過驕傲和罪孽、喜悅和無奈,在每一次沐浴過敵人的鮮血之後,只有彼此能夠幫忙抹去心頭鮮紅的印記。我理解、我尊重、我陪伴,不過這簡單的三道坎,卻阻攔了這世界上幾乎全部的人。
“你說的……”
但是與此同時,還有一盆的冰塊被倒入壺中,每一個晶瑩剔透的冰塊上都刻着字:我不是艾斯蒂爾,游戲結束之後我就會離開這個世界,期限為永恒。再然後,像是萊恩維特之類的存在就會被格式化作一串冰冷的數據資料,他們會随着我的離開而死去,就如同從未存在過。我被凍得一個哆嗦,差點因為受不住這冰天雪地而轉身逃跑。
因為深切的明白這一點,所以我始終無法像“艾斯蒂爾”一樣輕松樂觀的生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主線任務完成之後,我将背負這個世界的死亡。
“……你說的沒有錯,正因為是我親自選定的團長,所以才能做到這個程度。萊恩維特是我崇敬的人,這一點從很久以前就沒有改變過。”
因為他是我想要守護的人,也是我——“憧憬”的人。
“這麽死心塌地~”橙色頭發的少女露出了然的笑容,“那我也不能再挑撥你們之間的關系了,艾斯蒂爾你樂意怎樣就怎樣好了,反正受委屈的也不是我。”
“拜托你先把眼角擦擦幹淨好嗎。”我昂着頭拍了拍腰間的佩劍,“如果真的感到委屈,我又不會默不吭聲地忍着。”
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對“萊恩維特”感到失望,如果我真的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不值,那麽我也一定不會屈就。人類本來就是很難被滿足的生物,但是在我們為過去感到遺憾的同時,至少不應該令當下也變成一種折磨。
隔天下午,我和萊恩維特在旅店等到了女王陛下接見的命令。之所以稱那張薄薄的紙片叫做命令,是因為其中的言辭十分強硬。以致于,我實在不願意相信它正是出自那個“塞西莉亞”的手筆。在這個游戲的世界當中,我一直天真地期待着每個人都是不會改變的:羅伊德就應該永遠那樣嚣張而快活,拜倫早已沒救了的修辭學也不會又任何長進,萊恩維特則是不會衰老并且能夠一直被尊稱為“團長”。被情勢所逼迫出來的“進步”,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會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絕望的無奈。
這裏生活着的都是一群心比天高的理想主義者,他們怎麽可能甘心被生活打磨?!對于他們來說,生活與時間并不是為了将自己打磨到圓滑,而是為了磨出鋒利尖利的棱角,以刺破阻礙在自己觸摸到夢想之前的那層壁障啊!
我第二次走在通往女王陛下會客廳的大理石地磚上,斑駁的灰白色石塊映照出兩個輪廓清晰的人影,同樣是黑色的系帶高筒皮靴落下擲地有聲的節奏。在我們前面帶路的是已然三十出頭的女官薩莎。淺藍色的女仆裝包裹住對方略有些豐腴的身體,對方的步子輕快而端莊,落在地面上幾乎沒有聲響。
剛到王宮門口的時候,對方還是在我的提示之下才回憶起“艾斯先生”的事情。我有些尴尬地想要像萊恩維特解釋,我不是從小就致力于男裝行騙,但是看到對方平靜的神情,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艾蒂小姐,這位是你的丈夫嗎?”
“明明有在叫小姐為什麽還會産生這麽離譜的猜測啊!”
“不是嗎?可是那位先生和艾蒂小姐穿着相同款式的服裝啊。”
“情侶裝的意識對于薩莎來說太超前了喂!按照這種說法,那神殿裏那群穿着同款白色睡衣的男男女女不是更難說清楚嗎!”
“這倒是哦……但是為什麽這位先生一直不說話呢?”
“……”很明顯是已經無力吐槽了吧,團長大人他。
暗紅色的窗簾縫隙中,燦爛夕陽的殘影正緩緩降下。橙色與深紅的組合,将灰白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出血一般慘烈的色澤,狹長走廊的兩側懸挂着主題為神、王、人的油畫:在高級神官法杖的指引下,女神的靈體從幼小女童的眉心進入,二者在璀璨的光輝下合二為一;緊接着的圖畫中,少女頭頂的王冠折射出萬丈光芒,環繞在王座周圍的黑暗被驅散,神官右手按在胸口,向前微微躬身。而在他的身後,還有十來個人坐在圓桌周圍,他們的視線全都彙聚在女王的頭頂——那裏寄存着神的靈與人的權。
我正看着入神,忽然感到萊恩維特擡手到我的左肩前,用手背擋了我一下,我随即止步,便看到薩莎僵硬地站在離我僅有兩步之遙的地方。早已嫁做人婦的女官,用一種成年女性特有的典雅姿态轉身,她的胸背挺拔,然而下巴微含,頭發被盤束在腦後。看上去既有柔性的矜持內斂,又不失剛強的驕傲尊嚴。
“對不起……各位貴賓,我好像……又迷路了。”
我反而松了口氣,然後微笑開來。雖然六、七年的時間過去了,卻還能在自家門口迷路的本領着實強悍,不過這一次,我卻不會像當初那樣慌張。實在不行,也不過是原路返回,然後聯系羅伊德他們來接嘛。
上次來蘭蒂斯副本的時候,我在這個世界也還不過是個十五歲出頭的小女孩,那時候的記憶早就已經模糊不清,以至于我後來才想起身後那尊熟悉的女神雕像意味着什麽。這不僅是直走、右拐、左拐、再右拐之後就能看到塞西莉亞的地标,同時也标志着某個臉盲劍士日常警戒巡邏的最大半徑。等我意識到這一點時,一場惡鬥已然開始,而我本人卻難得不想上前阻止。
因為就在薩莎話音剛落,我臉上的笑容未歇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閃光就這樣憑空出現,目标直指萊恩維特的眉心要害!
作者有話要說:【有關主cp情路為何如此艱辛的分析】
除卻情商與性格的問題之外,萊恩維特因為連自己是不是能夠終老都不敢确定,所以即使知道心意也不會果斷告白,也許等到最後之戰完成之後才能做出“我們一起過一輩子吧”這種承諾。艾斯同學就更不用說了,畢竟到目前為止還将歸宿定在游戲外的世界,除非斷了後路,否則絕對不會輕易下定決心和某個虛拟人物在一起。
結論:這難不成是篇虐文?
【下章團長艾斯高亮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