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意思?”蘇長安不解的看着古羨君,顯然并不明白這時古羨君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究竟什麽意思。
“長安,這不是我們的世界,這是你的夢境。”古羨君認真的看着蘇長安這般說道。
她記起了一切。
蘇曌不是她的女兒,即使她很喜歡蘇曌,蘇曌也極為親昵的喚她娘親,但蘇曌确實不是她的女兒。
但蘇長安對此卻并不見得理解,他看着古羨君,眸子之的疑惑之色愈發的濃重。
“這怎麽不是我們的世界,這世界不夠好嗎?你在,我在,所有人都在。”不知為何,蘇長安的心底在那時升起了一股極為強烈的抗拒之意,他的聲線也因此高亢了起來。
古羨君一愣,卻并不是因為蘇長安此刻的堅持,他既然沉浸在夢境,那麽必然他對于夢境的一切是相信,想要讓他醒悟,自然不是一兩句話的功夫。古羨君的詫異是源于蘇長安這過于激烈的反應,她隐隐意識到,蘇長安其實對于這世界的真實性也是有所察覺的,否則此刻他的反應不應如此激烈。
古羨君在這時終于是明白了秦白衣的話,蘇長安不是不能醒來,是他不願醒來。
她看着眼前面色緋紅的蘇長安,眸子浮出憐憫與心疼之色。
她太了解蘇長安了,客觀來說蘇長安是一個很堅強的人,那個男人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顆近乎偏執的心,也正是這份堅強與偏執讓他一路走到了現在,成為了萬衆敬仰的蒼生守望者。
但現在這位一路引領着衆人的蒼生守望者倒下了,他的信念随着三千英魂遁入天道而徹底崩塌。而他呢?連報仇都做不到,因為那可笑的天地規則,他身為仙道傳人,竟然無法對天道出手。
這是他曾經的追求,他以為成了仙道,能保護這方世界,保護那些他在乎的人。而現在,仙道成為了他的制約,他報不了仇,亦救不了任何人。
所以現在,他只是一只失了狼群的頭狼,傷痕累累的躲在自己的記憶裏,獨自舔【舐】着自己身的傷疤。
古羨君覺得這天并不公平,明明…明明蘇長安已經付出了這麽多,為什麽最後的結局卻還是這般令人絕望。
天當然不會公平。
因為,這一切便是那所謂的天道一手策劃。
想到這裏,古羨君的臉浮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她再次看向蘇長安,有些艱難的說道:“他們…他們都死了…”
“死了…?”蘇長安瞳孔之的色彩在那一刻豁然凝固。
他像是聽到了這世界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在微微一愣之後,随即臉浮出極為誇張的笑意。
“怎麽會?你忘了嗎?剛剛在婚宴,他們都好端端的活在那裏,他們都活着。”蘇長安這般說道,似乎是為了給予說服古羨君,他的在最後一句話咬字極重。
古羨君見他這般模樣,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她甚至開始懷疑,将真相告訴蘇長安這樣的做法究竟是對是錯?
但最後她還是狠下心來,看向蘇長安,認真又緩慢的說道:“他們只是你幻想出來的事物,他們都死了,死在神冢的戰場,做了天道的養料。”
蘇長安的身子一震,他如受重創一般,朝着身後退去一步,腦海之似乎有些什麽東西在湧動,但他本能的抗拒,他讨厭那些在他心底翻湧的情緒,更讨厭某些所謂的真相。
“不!”
“不可能!”
他幾乎是吼着說出這句話的。
“我的師叔祖是天下第一的星殒,他怎麽會死?我的師傅是百年一見的刀道才,太一便可斬星殒,又有誰殺得了他。他們不會死!不可能死!”
他這般說着,周遭的景象再一次開始變幻,那些紅燭散去,周圍化為了白茫茫的一片,而莫聽雨等人的身影也在那時浮現在他的四周。
“你看,他們都在,他們永遠都在,他們沒有死!”蘇長安夢呓一般的重複着,這樣的話,同時伸出了手指向四周,對着古羨君說道。
古羨君同樣四顧一番,然後沉默着看向蘇長安,這個男人在那時朝着她投來一道懇求的目光。
那目光讓古羨君一陣心疼。
她猶豫良久,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這個簡單的動作,好似壓垮蘇長安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周身的氣息猛地狂暴起來。
他的頭發胡亂的揚起,雙目漸漸蒙了一層血光。一把刀便在那時被他握在了手,他将刀鋒指向了古羨君。
“你騙我!你不是羨君,你是邪神!是天道派來的惡徒!”他這般說着,一道淩冽的殺機頓時在他的眼浮現。
“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他們是你的師叔嗎?是你的師尊嗎?”古羨君卻并沒有被那殺機所唬住,她依然直直的看着蘇長安,冷聲說道。
蘇長安聞言,自是一愣,他下意識的轉過自己的頭,目光在諸人的身一一掃過。
他們都在那時看着蘇長安,嘴角含笑,但卻不言不語。
蘇長安意識到了有些不會,這些人的确和他們長得很像,但卻似乎只是一具具擁有他們容貌的軀殼,他們只是沒有靈魂的傀儡。
這樣的發現讓蘇長安的心幾近崩潰。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你對他們做了手腳,他們還活着…”
“還活着…”
他瘋狂的呢喃着,臉的神情猶如瘋魔一般,卻不知這樣的話究竟是為了說服別人還是麻痹自己。
他的腦仁炸裂一般的疼痛,似乎是有什麽東西要從那裏湧出,那東西似乎極為可怕,以至于讓蘇長安本能的恐懼。
“啊!!!”
他仰天發出一聲怒吼,雙眸頓時浮一層濃重的血色,他手的刀也在那一刻被他高高舉起,他這樣朝着古羨君揮出了自己的刀。
殺了她!這一切都是她在從作梗,只要殺了她,他便可以繼續這樣幸福的生活下去。
抱着這樣的信念,蘇長安的刀轉瞬便來到了古羨君的跟前。
而古羨君卻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她似乎并沒有絲毫躲閃的意思,只是目光卻死死的看着蘇長安。
眸愛意綿綿,臉笑意真切。
那模樣不知為何,在那時刺痛了蘇長安。
他意識到他不能殺她。
于是他手的刀在離古羨君還有不足半寸之處生生的停了下來,但刀鋒雖停,刀芒不止,古羨君額前的發絲不可避免的還是在蘇長安的刀下被斬斷一縷,随着刀芒所卷起的罡風,飄向遠方。
蘇長安愣愣的看着那漸漸遠去的發絲,有些發愣的問道:“為什麽…為什麽不躲開…”
他的心底莫名有些後怕,若是這一刀真的斬下,會是如何?他不知道,但哪怕只是想到這一點,他的心便是一陣顫抖。
“你是蘇長安,我是古羨君。”
“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
“你怎會害我?”
古羨君的臉在那時浮出一抹絕美的笑意,她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眸子的光芒柔軟。
在那似乎用盡了世所有溫柔的目光下,蘇長安雙眸的血色漸漸被融化,而心底那被他封存的記憶也在那時自他的體內奔湧而出。
“羨君…”他輕聲喚着眼前人兒的名字,一只手緩緩的生出,溫柔的撫摸着古羨君的臉頰,而古羨君也在那時伸出了自己的手,緊緊的握着蘇長安的手。
那般溫柔,又那般用力,好似要将他牢牢抓住,不舍得一刻的離分。
這時蘇長安眸子的血色漸漸退去,無邊的悲傷湧他的心頭。
“原來,他們都死了…”他這樣喃喃自語道。
古羨君聞言,眸子光芒一閃,她知道蘇長安在這時終于記起了一切。但她并不為此而感到多大的欣喜,她很明白這樣的記憶對于蘇長安意味着什麽。
她向前走去一步,雙手環住了蘇長安的腰身,腦袋靠在男人的胸膛,長長的睫毛眨了眨,然後說道:“夫君,跟羨君回去吧,無論是未來是什麽模樣,羨君都會陪着夫君,與夫君一起面對…”
“嗯…”蘇長安低着聲線應道,然後也在那時伸出了手,将古羨君的身子湧入懷。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男人滿懷歉疚的聲線在那時自古羨君的耳畔響起,古羨君的嘴角頓時勾起了一抹笑意。
她搖了搖頭,說道:“不苦。”
短短二字,卻将她對蘇長安的情義表露無遺。
是啊,又怎會苦呢?她的夫君回來了,那個一往無前的少年回來了。
這般想着,她抱着蘇長安的手愈發的用力。
……
這樣擁抱持續了數息的光景,然後蘇長安緩緩的松開了手。
在古羨君疑惑的目光下,蘇長安轉頭看向周遭那些虛幻的人影,他極為莊重的朝着他們盈盈一拜。
“諸位請回吧,長安去了。”
那時,那些人影的臉竟然浮出一抹極為真切的笑意,他們紛紛朝着蘇長安點頭,然後身子便在那時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在這方世界。
蘇長安亦在這時再一次伸出了手,将古羨君的手握在手心。
他看向古羨君,聲線輕柔的說道:“夫人,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