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靈泉

這次樂靈玑提前遮了口鼻,屍坑還是他們離去的狀态,只是瘴氣驟失,陰暗下似乎這裏永遠不會有晴天,樂靈玑緩步踏進,一面垂首觀察,衛安恢複人身緊随其後。

瘴氣解除也免去百姓誤入中毒,眼下要解決赤焰毒蛇就必須找到其根源。

屍坑裏的黑水已經沒入土裏,浸得泥土也發黑,邊緣上還有些許未處理掉的殘留碎屍,衛安不明白主人為什麽來回一直查看,盡是些爛骨爛肉的,還得忍住惡心翻看。

半個時辰過去了,樂靈玑才領着衛安出來。

立在山頭上,樂靈玑思索着未發話,來回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右手指尖飛旋轉動着紫毫筆,腳下的青草被白布鞋踏平,最後目光落在山腳下的村民住處。

衛安見狀,看出此時主人桃花眼眸裏盡失平日裏的柔水潋滟,而是深沉的兼權熟計,這更像他認識的恭敬的主人,斷然不敢冒然打斷她的思緒。

山腳下,炊煙袅袅升起。

“衛安,我們從南峻帶出來的符能夠村民們一人一張嗎?”樂靈玑突然問道。

衛安心裏默估算了一下,“當是夠的。”

樂靈玑點點頭,又道:“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去确認一下。”

“主人請說。”

樂靈玑正想說,颔首不經意間看到自己剛換的白鞋進了一趟屍坑又沾到泥土,有點無奈,她蹲下,一縷墨發随着肩頭順滑而落,搭撫在青翠枝葉間,白衣裙擺傾瀉流淌,草地上猶如鋪了一層白雲,柔軟綽态。

樂靈玑在白鞋上拈了些許泥沫土屑,瞧着指尖黑土屑,琢磨着這不是山裏該有的泥土。她瞬間明白屍坑的大抵位置,眸子裏閃着些許的光亮。

下了山,踏進村裏的石路,白衣如雪,長發襯着柔美,很快引起眼尖的村民,定眼一瞧,眼便挪不開了。

衛安被樂靈玑派出,她獨自往大山家趕去,想看看他的傷勢有沒有好轉。她不想遭來太多異樣眼光,就快到時便撞上走來的村長。

村長滿面欣喜,大步迎上,“樂姑娘,昨天大山的藥是你給的吧,太感謝你了!大山今天已經明顯好轉,控制住了蔓延,他們一家幾口正準備好好謝過你。”

見到了村長與樂靈玑談話,閑得沒事的村民湊了上來。

樂靈玑聽到大山無礙也放心了,“村長嚴重了,這當是二郎攻不可沒,”轉而掏出所有黃符對村長說道:“村長,眼下毒人的瘴氣是沒有了,但是沒有屠盡的赤焰毒蛇才是最大的危險,雄黃陣只能持續三日,馬上就到了,你将村民集合,每人發一張給他們,即便遇上毒蛇,只要不主動去招惹它,定能保全。”

村長接過黃符,也不敢怠慢,連忙點頭,又想起道:“對了,二郎今天有問過樂姑娘。”

樂靈玑道:“有什麽事嗎?”

村長回想道:“辰時的事了,他說你若是有什麽需要搭手的就去他住處尋他。”

樂靈玑“嗯”聲謝過,心想這個二郎也是個仁義兼備之人,但她不想牽連無辜的人,就讓他安心去找他的小娘子吧。

臨走時村民聽說樂靈玑要趕去拿妖魔,不管抱着信不信的态度,純良的村民給了樂靈玑一些能帶上路的幹糧,樂靈玑一一謝過,收了一部分裝在師尊給的乾坤袋裏。

她拿着村長給的胡蘿蔔,拽在手裏,美滋滋的啃着,胡蘿蔔紅通通的又甜又脆。

贏魚上次立了大功,要想盡快恢複就得找個靈氣充足的地方,目前是指望不上了。

樂靈玑一面嚼着胡蘿蔔,一面拖着羸弱的身子在林間穿梭,她隐約覺得上次的傷好得太容易,本以為死定了,死裏逃生反倒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但是由師尊親自出手相救便也沒多想。

想想自己靈力不及,更令人贻笑大方的是連禦劍都怯場,自己不懼妖魔鬼怪卻也無力震懾,唯一拿得出手的符篆也要靠借濟的法力,委實痛心疾首,恨透了自己的羸弱。

偏偏就是這樣的羸弱卻硬生生要去逞強,跌跌撞撞不懼生死勇往懷揣的向往奔去,也許在別人眼裏就是愚蠢,可這不正是每個年少之人的輕狂傲嬌,桀骜不馴?!

這也許就是少年追逐夢想不懼艱險,不畏強權,死磕到底,縱使片體鱗傷,那也是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藍舟墨讓逍遙尾随在樂靈玑身後護她周全,自己禦劍到了他說的那個溫泉。

溫泉位于衆山脈之巅的一出山隘處,從下往上看,高不可攀。一般普通人根本不會上來,一是太高一眼望不到頭,外面看起來光突突的也沒什麽可取之處,,二是即便想上來,沒有點真本事和恒心也上不去,上去了也未必發現隐藏起來的溫泉。藍舟墨打心裏佩服逍遙辦事細心,從不馬虎。

湯泉吐豔妖嬈開,清水飛濺煙雨來。池邊綠樹巧石相映,意外景色怡人。

此處地勢,靈力都是修行者夢寐以求的,正因如此,藍舟墨才更加警惕,裏外觀察确信無異常,最終才退去衣物泡在了瀑布後面的湯泉裏,如此以來也不至于暴露在外。

溫泉水暖洗凝脂,一洗胸中九雲夢。【1】

樂靈玑随着師尊給的捉妖羅盤指引來到了溫泉外。

她擡手搭在眉間,一眼望去,山峰高不可攀,憑她這副身板就是只能望着,也閑腰疼。

樂靈玑抿嘴輕笑了一聲,“這不是為難我嗎?!”仰望着脖頸處都酸疼,“贏魚啊,你還能送我上去嗎?師尊贈我的法力還得留着應付赤焰毒蛇。”

贏魚從衣袖口探出雙眼瞅着,“主人你上這麽高的山峰幹什麽?”

“難到你就不想看看上面是什麽樣的?以羅盤顯示上面可能有赤焰毒蛇的蹤跡。”樂靈玑晃了晃酸楚的脖頸,分明沒有給贏魚自主權。

“走吧。”

南峻山清靜殿,桃樹下亭子裏。

“他們歸墟宮與仙源門原本都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幸而師弟讓靈玑下山去了蓮花村,否則又是一場勃溪相向。”秦寬站立于江進未的身旁,揚手指道。

江進未正襟端坐在石凳上,冷然不語。

一旁坐着的褚若蘭溫婉道:“他們想對靈玑自毀天問琴一事,明裏讨要說法,實則暗藏私心,”她思索片刻,小心試探道:“師兄,靈玑這丫頭是不是暗中有什麽計劃?天問琴事關重大,若是沒毀,遲早也是要暴露,不如及早設法應對,師兄,你說了?”

江進未微眯雙眼,輕聲道:“師妹言之有理,只是天問琴即已認靈兒與那藍舟墨為主,四大門派強行要求他們交出來,是否太強人所難。”

秦寬揮袖負手于背後,“師弟,你不要談及靈玑的事你就犯糊塗,歸墟宮與仙源門他們像是認這個理的嗎?我派長老也不會,那畢竟是關乎禁術!”

江進未默了片刻。

“禁術未必是真,這次靈兒歸來,我便讓她長居清靜殿,不再出山。”

褚若蘭與秦寬互對一眼,褚若蘭道:“師兄,你突然爆出一個女徒,已經流言四起,加上她長那樣更抑制不住流言蜚語……..”

江進未睨着褚若蘭,“如何流言蜚語?”

褚若蘭撇了臉未回應,似乎不願提及。秦寬來回走着也突然停頓,看着他的師弟道:“靈玑看似羸弱乖柔,誰見了不惦念幾分?”

江進未愕然盯着他,秦寬本能反應壓低聲音,“師弟,你別看我,九峰裏都這麽傳的。你考慮慎重,她也已到了婚配年齡,只要許了人,什麽流言蜚語都止住了。欸,我大徒李清風就很不錯……..”

秦寬正在借機替自己徒兒表白一番,褚若蘭優雅中都透出責備,“清風不是時常來找婉璃嗎?大師兄!你可不能要自做主張,錯點鴛鴦。”

“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秦寬的話未完,便被師弟師妹眸中寒意,徹底殺回。

褚若蘭纖纖玉指握上江進未袖袍中的手,深情款款,“師兄,讓若蘭與你一起照顧靈兒好嗎?”

江進未瞬間抽回了自己的手,他豈不明白褚若蘭的心意,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這麽說,但是,這麽多年對于師妹他除了只有師妹情意,別無他想。

“靈兒已經長大了。”江進未淡淡說道。

秦寬在一旁盡收眼底,輕咳一聲,“正因如此,靈玑的終身大事還是盡早決定,若是她有自己心儀之人,也就好辦。總之,師弟你不能贻人口實。“

沉默半響。

江進未神色微動波瀾,冷漠道:“靈兒是我的人,我心中自有安排,就不勞大師兄師妹費心了。”話未說完便起身離開。

秦寬對着他背影喊道:“耶!師弟,師弟,我怕你………”

褚若蘭阻攔道:“大師兄,少說兩句,師兄身為一派掌門,他心中自是有數。”

秦寬見師妹沒有為難情緒,方才拂袖坐下,“師妹,你這又是何必了,這麽多年了。”

褚若蘭莞爾一笑,“師兄的性子,別人不清楚,你我還不知道嗎?他會有分寸的。”

秦寬輕嘆一口氣,“這次,我看懸!”

褚若蘭明白大師兄此話有深意,她豈有不知的道理,她甚至擔心她的師兄栽在這個他一手養大的徒兒手裏。她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也不允許誰傷她的師兄。

曾經白天夜裏都渴望着能與師兄缱绻旖旎,如今因為一個人冒失離開了鵲山,再無可能,只怨情深緣淺。

無聲中寒了心。

在溫泉泡澡吸收靈氣的藍舟墨起初泡得甚是全身輕盈舒坦,靈力充盈,到後面卻不知道為何全身燥熱,意識猶如迷夢。

他的身邊全是赤紅血池,被他和逍遙奪去生命的屍體,不是無頭屍身就是屍身血肉橫飛,波委雲集,他置身其中,手裏猝然撈到一把血肉污穢,染紅了五指,驚恐之下想要抽身逃脫,卻如何也挪動不了沉重的身體,他們一個接一個的俯身前來拽住他的身體,他們來索命了…….

藍舟墨仰着頭喘息,發現天空都是一片血紅,落在臉上的也是血雨,他擡手想擦拭,卻發現自己的手、手臂、乃至全身都是通體血紅,身體內的血液似乎正在逢迎着什麽,令他饑渴難耐,此刻想得到的連他自己都認為荒誕無稽,體內的燥熱使呼吸起伏變得漸漸急促,一寸寸燒熔他生而為人的理智。

樂靈玑上了山峰,寒風卷渡,她從贏魚身上下來,發絲衣裳随風搖曳。

“啊秋!啊秋!”樂靈玑連打兩個噴嚏,心想是誰在背後說自己壞話了,突然覺得一絲寒意,擡手攏了攏衣袖,真真是高處不勝寒。

贏魚興奮道:“主人,這裏有靈地。”未等主人回話,自己便縮小身體自由的往深處飛去。

“主人,你快跟上。”贏魚飛在半空上,轉身叫着它的主人。

待樂靈玑不急不慢的跟上,映入眼簾的溫泉瀑布,彌漫着熱氣白霧,贏魚急不可待的躺在了溫泉池水裏。

樂靈玑環顧着溫池,看了良久,不動聲色。贏魚游到岸邊,極為享受。

“主人,你也來泡泡,身體輕盈血脈舒暢,對你身體也大有好處。”

樂靈玑萬萬沒料到這居然是一塊靈氣福地,但是心裏也不敢絲毫放松,她繞着溫泉慢步踏去,就在快轉過瀑布背面,騰起的熱氣煙霧缭繞之中,樂靈玑隐約看到一個男子,大半個身體埋在水裏,長發烏黑亮麗,輕柔的飄散在水面上。水汽缭繞蒸騰間,好似一個瑤臺仙池中如冰似雪的俊美仙神。

樂靈玑讪讪的連忙轉身走了幾步,此處該是人家早先來了一步,還好自己警惕沒有泡下去。但是贏魚身子小,對方應該沒那般小氣吧,就在這節骨眼上,贏魚卻冒失地闖入別人的區域。

只聽水裏“啪啪”作響,随着便是贏魚驚呼一聲。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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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選自蘇東坡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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