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勝過自己百倍的強敵,毫不怯懦,不論成敗,便是膽識過人。”江進未輕聲說道。言語間藥尊已經領着徒兒木婉璃走向贏魚。
“此人能與天樞仙尊并肩一戰,也是三生有幸。”李清風言語中透露着羨慕之情。
秦寬為人親和,從不打罵徒弟和下屬,人緣好,多有推辭最終只收有三個徒弟,李清風是秦寬的大徒弟,性格行事最為像他,溫和好學,做事穩重,不與師弟們逞強好勝,甚得秦寬喜歡。
盡管李清風如此言語,他也只是看着褚若蘭她們的背影,拍着李清風的肩膀,“機會有的是,前提是要把自己武裝強大,再強大!否則,躺下了就不一定起得來。”
李清風慌忙對秦寬恭敬作楫,告罪道:“徒兒知錯,是清風太過魯莽,往後謹記師尊教誨!”
這邊,樂靈玑緩緩睜開雙眼,凝神片刻。衛安在一旁欣喜道:“主人你終于醒了!”
“是啊,主人,贏魚好擔心你。”
樂靈玑聽到他們的聲音就知道已經安全了,她又閉目凝神。
“怎麽?還想睡嗎?”褚若蘭溫柔的聲音傳來。
樂靈玑腦海中一個激靈,怎麽是師姑的聲音,她猛地坐起身,突然一陣頭暈,她一手撐在贏魚背部,一手扶額,“師姑,您怎麽在這?天龍滅了嗎?”話說出口心中就突然明白,陡然擡頭問道:“誰受傷了?師尊還是舟墨……..”
就在樂靈玑左右查看時,發現躺在一旁的藍舟墨,他臉色慘白毫無血色,雙唇緊閉一動不動,再看看一旁的逍遙垂首不語。
褚若蘭因為樂靈玑說出天龍二字當即怔住,很快她便回過神。
“舟墨他怎麽了?”樂靈玑膝行上去,看着他胸前被染紅的衣裳,停在半空中的手都不知道放哪才好。
“舟墨…..藍舟墨你醒醒。”樂靈玑試圖想喚醒藍舟墨。
“千錘萬鑿出無間,烈火焚燒若等閑【1】!這是他在夢魇中念叨的話,他就喜歡死撐強,他說好兒郎就應該擁有鐵骨铮铮的傲氣……..”一旁的逍遙苦笑一聲,垂眸看着沒有反應的藍舟墨,平靜的說道。
他又戴上了鬥篷帽,側着臉看不清他的神情。
“逍遙,你在說什麽了,別吓我。”一句桀骜不馴的話令樂靈玑第一次叫出逍遙的名字。
褚若蘭見到樂靈玑能說會動也就放心了,在他們身後說道:“讓我看看。”樂靈玑方才醒悟過來,連忙移到藍舟墨頭部一旁,給藥尊褚若蘭騰出位置。
樂靈玑雙膝都跪在贏魚背上協助褚若蘭,一直牢牢的看着她的一舉一動。褚若蘭把了脈,想要扯開藍舟墨衣襟,她看了一眼樂靈玑。
樂靈玑不明白褚若蘭為何看她,又看看逍遙,愣了愣。褚若蘭見她沒有避嫌的意思,也就讓逍遙扶起藍舟墨,扯開他後頸衣襟往肩膀下褪去,在被碰觸的那一刻,藍舟墨在昏迷中也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樂靈玑方明白褚若蘭看她的用意,連忙将頭撇開。
半響後,遲遲沒聽到動靜,樂靈玑忍不住回看,這一看就瞧到藍舟墨後頸往下延伸,白皙的皮膚露出殷紅灼傷的潰爛,黏着皮膚,褚若蘭動一下就撕扯到粘連在一起的皮膚,再看藍舟墨眉目微動,身體傷口在撕扯他便會抽搐。
樂靈玑此時才頓感心頭針紮的疼痛,好個藍舟墨,這也太會隐藏了。原來他在洞底就已經受傷,自己卻絲毫未察覺。
“他內傷很嚴重,倒是可以慢慢調理,他背部的灼傷應該有些時辰了,因為沒有得到及時處理,又引發傷口裂開,”褚若蘭言談舉止輕緩肅然,看得仔細。
“那怎麽樣了?”樂靈玑比逍遙還着急地問道。
褚若蘭又仔細查看一翻,蹙着眉,“內傷很奇怪?”
“就直說輕還是重,關鍵能不能治?”逍遙幹脆利落問道。他心急了。
“簡單的來說,外傷重內傷也重。”逍遙早有心裏準備,樂靈玑瞬間僵住,褚若蘭頓了頓又說道:“不過,有我藥尊在就還可以治,只是可能花的時間要長點。”
樂靈玑與逍遙同時松了一口氣,這師姑說話也真夠吓人。樂靈玑很是後悔,當初被藍舟墨三言兩語的柔情蜜意輕易就帶偏,他還沒有告訴自己那個小男孩是誰,慶幸還能治,時間有的是。
“……舟墨……”樂靈玑看着藍舟墨手腕手上的紅絲帶,絲帶刺目耀眼微微晃動,他手背上那道劃口已經開始愈合。樂靈玑湊在藍舟墨耳邊說着他倆的悄悄話。
“舟墨,大捷。”
她的莺歌燕語猶如春日暖陽更似柔風甘雨潺潺流進藍舟墨的大腦。
“靈玑你師尊在那邊,你去與你師尊說一聲,他需要找一處療傷的地方。”褚若蘭看着前方衆多人都在看着這邊,等待着回複。
樂靈玑順勢望去,這才發現原來有這麽多人在師尊身後等待着,還不知道師尊一切是否可好,樂靈玑對褚若蘭點點頭,起身掠下贏魚朝她的師尊奔去。
就在樂靈玑下去那刻,藍舟墨微微動了一下濃密纖長的睫毛,虛弱無力聲若蚊吟的念着。
逍遙只隐約聽到“大捷”兩個字,聽着他喘息的氣息,也沒聽清他最後呢喃着些什麽。
樂靈玑開始還是大步前行,走着走着,當看清那再熟悉不過的白色身影時她腳下仿佛踏風似的飛奔過去。
“尊師——”
樂靈玑此時此刻含情眼裏只有他的師尊,當經歷了大劫,又大難不死,就更懂得什麽是她珍惜的,所以她才不管其他人怎麽說,怎麽看!
她把她的師尊抱了個滿懷,她跑得快,撞上來的力道讓江進未身體往後仰了一下。
“師尊……….”
樂靈玑怕不夠真實,抱着江進未重複的念着,把臉蹭在他胸膛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蘭花香氣,絲滑的白衣被蹭出了熱度。樂靈玑念着念着就染上哭腔,嘴角也變得苦澀。
多年以來江進未是何等的冷漠淡然,衆所周知,連他長居的清靜殿都沒有一個固定的侍者,更別提有人能親近他。衆多弟子被眼前發生的一幕看得目瞪口呆,僵硬的難以置信。一旁的秦寬直接側身扶額,輕嘆一聲,無以言表。
江進未居然也沒責備樂靈玑,反到是捋了捋她蓬松微亂的長發,輕聲說道:“師尊無礙,靈兒可有不适?”
樂靈玑仰頭望着師尊,他鳳眸裏看似平靜,實則滿是關懷,樂靈玑看笑了。江進未指尖替她擦着淚水,這般又哭又笑的靈兒與那個滿眼殺氣神力無敵的她怎麽看都不像同一個人,以至于江進未都有些懷疑當時太虛幻了。
樂靈玑明顯感覺師尊哪裏不對,她陡然握住師尊給她擦淚的手,詫異道:“師尊……你的手……好涼…….”
“靈兒可有不适?”她以一己之力滅了火妖天龍,江進未擔心她會出事又追問道。
樂靈玑對那一事完全沒記憶,她看到師尊認真肅然的神情,連忙回道:“靈兒沒有接近天龍,一點事也沒有,只是我為什麽昏睡過去了我給忘記了,此刻我感覺體內有一股強大的法力流動,這,這是師尊給我的嗎?”
江進未終于放下心來,“如此甚好。”
“師尊還沒有回答靈兒,師尊可有不适?”樂靈玑不得不再次确認,其實在她記憶裏,師尊以一己之力護着她與藍舟墨,最後他與藍舟墨戰勝了天龍,但是藍舟墨都重創昏迷,師尊的手從來都沒有這麽冰涼,他一定在隐藏着傷勢。
“師尊無礙,衆多弟子還等着,你與藥尊留下來給他治傷。待好了,再回清淨殿。”江進未言語之間已經決絕挪開樂靈玑,轉身與秦寬并肩前行,帶着弟子回南峻山。
“師尊…….”樂靈玑看着師尊前行的背影,腳下仿佛如錐千斤動彈不得,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前進還是後退,這種感覺越想越迷茫。
衛安正思索是否往蓮花村去借宿,逍遙卻說道:“竹屋,去竹屋。”
逍遙關心藍舟墨勝過所有人,他在隐藏,聽褚若蘭說找住所,第一反應就是他們搭建的竹屋。那裏山林清靜,适合養傷。
“哪兒也休想去!”
一個陌生低沉的聲音傳來,緊跟着一串風鈴叮鈴鈴脆響,悅耳之聲劃破安靜氣氛。
白色煙霧裏隐約見到兩個模糊人影,其中一個高挑身影推着一個輪椅,輪椅碾壓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發出“咯吱咯吱”聲響。
輪椅扶手上的風鈴在他指尖撥動時,以風鈴為中心,随着響聲散發出紫色光環,瞬間就變得光芒強盛,在空山裏仿佛魔音灌耳。
“是魔音攝心,屏息凝神。”秦寬喊道。
衆多人連忙穩住心神。人影緩緩走來,漸行漸清晰,魔音漸漸平息。衆多弟子漸漸緩過來。
所有人都看了過去,半磕雙眼的贏魚都睜大眼睛瞧着。
“南峻掌門你好啊!”仙源派掌門呂卓林率先開口,滿面春光,人畜無害的樣子。
秦寬側身讓開了視線,江進未一手負于背後,一手挽在腰間,風拂過白袍,如同鴻雁展翅,神色即不冷淡也不熱情。此時此刻他是所有人的核心骨,他表面必須看上去毫發無傷。
輪椅上的人朦胧夜影側在地面上,宛如失去四肢,只有頭和身體,當江進未拉長的身影碰巧疊在諸葛長老身上,将他完全籠罩,又像是他的身影疊坐在輪椅之上,看上去煞是詭異!
“仙源掌門。”
所有人都被風鈴聲驚動了,同時看到了推着輪椅的少陽明,他也正往這邊看,撞上樂靈玑疑惑的目光,傾刻間,他便有意地轉移視線。
少陽明脖子上的确還戴着那根銀飾打造的項圈,服飾和人卻一同變了,變得宛如及有修養的貴公子,若不是那根不變的銀飾項圈,都不記得他就是當初那個愛財的江湖少年。
樂靈玑回頭看了一眼贏魚載的幾人,一邊走向了師尊。她此刻心裏想的是:難到一開始少陽明和呂複好就是沖着她又或者是藍舟墨出現的?
搶奪天問琴那夜,少陽明被困綁封口做苦肉計,苦苦掙紮地沖自己使眼色,似乎想告訴什麽,當時疏于深想,如今回想那個畫面,才明白當初少陽明是想讓自己先救他,才不會被呂複好捅那致命的一刀。也許是如此,但是沒有得到他親口承認,對于他必須謹慎提防。
呂卓霖“哈哈”大笑。
樂靈玑站在江進未身側後面。此刻秦寬與江進未兩人都有傷在身,這個時候不管出現誰,來者定不善,秦寬沉穩的冷笑一聲,又和顏悅色道:“今日難得火妖剛除,呂掌門與諸葛長老便及時趕來,既然來到我南峻山腳下,是想去我派歇歇腳喝喝茶了,還是另有他意?”
諸葛長老雖然年歲大了些,又是腿腳殘缺,但是,修真界他可是風雲人物,誰都忌憚三分,他足智多謀,卻又陰險毒辣,他是煉器師卻擅長研制毒物,樂靈玑中的骨毒化魂便出自他之手。他用毒巧無聲息,誰都唯恐招惹上他死于非命。
人稱老毒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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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選自:《石灰吟》于謙,原句:千錘萬鑿出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