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在哪

寅時後時。

黑夜吞噬了一切,竹屋枕在夜空的盡頭。

一聲驚雷暴響,一道銀色閃電,烏天黑地被撕成兩半,接着雷聲轟轟作響,豆大的雨點擊打在幹燥的泥土上,瞬間密密麻麻的雨水傾瀉下來。

逍遙開門跑出屋檐,頂着雨點解開樹苗上季着的繩索,拉着駁往屋檐下跑。

逍遙讓駁躺在走廊下,繩索随意放在地上,他溫柔的給駁擦着雨水,駁享受又乖順的靠牆角躺下。

逍遙找來一個木板,想給它遮擋屋檐前端嘩嘩濺起的雨水。

剛走到駁跟前,逍遙僵立不動。

一個高大修長的黑影立在院子前,一動不動木偶似的任由雨水沖刷、澆打在身上,逍遙在黑暗中看不清來人,又在電閃雷鳴下看清滿臉雨水的模樣。

“衛安……..”

逍遙連忙進屋,打傘跑出來。

雨水滴滴答答敲在油紙傘上,衛安在傘下已經全身濕透,滿臉雨水順着長長的脖頸流淌進了胸襟。

逍遙幾乎把雨傘都打在了衛安身上,衛安依舊沉浸在悲傷中,地煞谷太安靜,所以他厭惡安靜,似乎只有在大雨中聽着嘩嘩雨水、雷電交加,一切就還有希望。

逍遙看着他眉目緊蹙一聲不吭,又瞧見他手裏緊緊攥着的中書君和一張藍帕子。

逍遙明白他一定是瘋狂翻遍了地煞谷,最終只尋回他主人的一只筆和藍帕子。大雨無情森冷,衛安內心崩潰,焦灼不安,唯有淋在大雨濕氣中,才能控制他不發狂。

逍遙輕喊一聲:“衛安。”

這聲“衛安”來得太突然,動了衛安坍塌的心,他緩緩移動雙眸看向逍遙,夜裏逍遙沒有戴鬥篷帽,難得一見他眸中擔憂之色,衛安半斂的雙眸撐着難受,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滾落眼眶。

衛安喉結滾動,喑啞道:“逍遙……….”

為了藍舟墨的傷勢,沒有誰解他的睡穴,沉睡的他在驚雷聲中被震醒,起來時心口狂跳不止,他都忘記查看身在何處,掀開被子踉跄往外跑。

嘴裏低罵着:“靈玑,大騙子。”

藍舟墨突然胸口巨痛,血腥味在喉間翻滾,他慌忙躬身扶住門框,努力壓制血液上湧。同時他看到大雨中的衛安與逍遙。

隔壁住的老道長于蕭晨炫,在驚雷大雨中醒來。老道長聽到聲響,開門走了出來,見到雨中傘下兩個黑影,而後他急忙大步走到藍舟墨房門口,見到藍舟墨臉色難堪,扶着門框未動,方緩緩嘆息。

駁仰着脖子瞪着驢眼,懵懂似的仰望雨中的人,最後望累了也看不懂,索性閉眼伸長下颌搭在前肢上。

夜雨橫掃,晨陽耀眼。

逍遙一大早做好了瘦肉蔥花粥,擺放在正堂,一一敲門。

藍舟墨的屋子在最邊上,逍遙還沒叫他,他早已經立在屋檐下,駁也早在坡上覓食。

逍遙遠遠望着駁吃草,道:“雨水過多,駁吃了會不會得痢疾?”

藍舟墨沒搭話,徑直走進正堂。

一桌五人,吃着美味的粥,居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但凡再美的美食一旦浸泡在即緊張又壓迫的氣氛裏,都變成索然無味。特別是蕭晨炫,時刻看着眼前仇人,又不能動其分毫,煞是眼紅。

老道長最後喊着身邊的蕭晨炫收拾碗筷去廚房洗碗,蕭晨炫又盯了一眼藍舟墨,勉強道:“哦。”

粥進嘴裏沒有味,但是藍舟墨吃了臉上沒那麽難堪,他對衛安道:“你最後去了地煞谷,裏面什麽情況?”

衛安輕咳一聲,昨晚淋雨聲音還有點沙啞,道:“大殿內一片狼藉,卻沒有一具屍體,屋頂上有打鬥過的痕跡,上面還留有血跡,也沒發現贏魚。”

衛安從懷裏掏出藍帕子遞給藍舟墨,“這方帕子你氣走主人之後,她都一直帶在身上,這次竟然落在地煞谷,她一定遇險了。”

藍舟墨接過帕子,雙眸緊緊盯在帕子上,帕角赫然繡了一個歪歪扭扭的“藍”字,在十三閻裏面,她不懼他魔獸的恐怖猙獰為他擦拭,此時卻已經物在人不見,藍舟墨攥緊帕子,氣惱中又帶着疼惜,道:“她就是個大騙子。”

衛安心情也糟糕透了,“上一次主人被呂複好中傷,她師尊出現了;後來火妖出現,她師尊也出現了;會不會這一次主人也被天樞仙尊救了。”

逍遙倚在門框,道:“你沒讓你的紅蝶去打探?”

衛安道:“放了,還沒消息。”

老道長在一旁細細聽着。

藍舟墨道:“我用蜻蜓眼琉璃珠試過,方才有感應她還在,順着去找應該能找到。”

其餘三人一愣,老道長最先開口:“她不是讓你去找玄真道長嗎?我知道玄真道長在哪,就讓貧道帶你去吧。”

都翹首以盼,須臾,藍舟墨道:“及使玄真道長此刻就在我眼前,靈玑沒安全,我也無心追問。”

老道長道:“那你豈不白白浪費她拼命護你的一番苦心。”

藍舟墨霍然起身,“那些過往之事晚些時日也無妨。”

逍遙對老道長道:“道長我們之前請的老伯已經回村,這裏就麻煩您照看一下,特別是駁和野兔子。”

說着三個身影陸續消失在老道長的眼前。老道長聽到逍遙的囑咐,不豫道:“居然把我老道當成你們看家奴,回來再收拾你們這幫年輕的兔崽子。”

蕭晨炫挽着衣袖,一手拿碗,一手握着抹布,走出廚房望着離去的人,百思不得其解,他藍舟墨惡名遠播,終于逃出虎口為何放下身世不管,而去找人?

藍舟墨根據紅絲帶的指引,三人禦劍停在一處山角下。藍舟墨見有百姓砍柴經過便詳細詢問,結果問了兩三個都說沒有見過。

這時,兩只紅蝶飛來,落在衛安指腹上,衛安與紅蝶對視。

逍遙問:“怎樣?”

衛安嘆了口氣,“居然沒有。”

逍遙道:“地煞谷離南峻路途甚遠,她師尊沒得到消息也屬正常。”

衛安放出紅蝶繼續搜尋,卻沉了心。

藍舟墨憑着絲帶指引,他早料到樂靈玑不在南峻,手腕系着的紅絲帶感應就在此不遠。

尋找中藍舟墨突然感應到絲帶另一端越來越靠近了,似乎立刻就要見到樂靈玑,他欣喜過望,心跳加速,他看到很遠處一所茅屋。

他興奮徑直跑去,衛安逍遙緊跟其後,就在藍舟墨快要跑到茅屋時,與迎面走來的一對母女錯身而過。

藍舟墨似乎感應到什麽,驟然停下,身後逍遙迅速剎住腳步緊跟停下,衛安在後面跟得太緊,結實的胸膛在逍遙肩上撞了個滿懷。

不小心瞬間兩人隔着衣帽耳鬓厮磨,衛安知道逍遙不喜任何人碰觸,不敢看他是何眼神,連忙颔首退後兩步,垂首間晃到路過的小女孩,他手裏正把玩着一條紅帶子。

衛安情不自禁道:“紅絲帶?!”

藍舟墨猝然轉身跨到母子跟前,俯視小孩手中把玩的東西。

藍舟墨突然半路攔截,高大修長的光影籠罩着小女孩,吓壞了母女倆。

藍舟墨極力忍着,耐心問道:“你手中紅絲帶哪裏來的,它的主人了?”

小女孩見藍舟墨并非兇神惡煞,相反還長得極好看,小姑娘怕是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子,再看看旁邊兩個黑衣人,小姑娘愣眼了。

都以為吓到人家小姑娘了,她的母親一把将女兒護在身後,撞膽喝斥:“光天化日你們想做什麽?附近百姓路過衆多,你們再不讓開,我要叫人啦!”

逍遙連忙禮貌解釋道:“這位好姐姐,我們是見到小姑娘手中的紅絲帶與我們要找的朋友身上戴的如出一轍,我們的朋友為了救我們,可能受了重傷,所以心急,吓到姐姐還莫見怪。”

衛安從未見過如此嘴甜溫和的逍遙,難以置信的瞪着逍遙,以為自己聽錯了。結果,被逍遙背後擰了一把,吃痛輕嘶,猛點頭。

“對對對。”

婦人挎着籃子,這才仔細打量眼前的人,雖然一身黑服,戴着鬥篷帽,還算彬彬有禮,俊俏有加,估摸着不像惡人。

轉身正要對女兒交代什麽,卻見藍舟墨單膝半蹲着,掀袖把自己手腕上的蜻蜓眼琉璃珠亮出來,瞬間小姑娘手裏的紅絲帶漸漸延伸,紅絲帶斷掉的兩頭就在衆目睽睽下完美對接上。

小姑娘看得神奇,稚氣未脫問:“這是你的嗎?我是在地上撿到的。”

藍舟墨看着蜻蜓眼琉璃珠,眼眸泛紅,他忍了忍,親和對小姑娘道:“它原本應該在我家小娘子手腕上,你是在哪裏撿到的?”

小姑娘指道:“我和我娘在那裏歇腳撿到的。”

三人順着小姑娘的手指方向望去,正是眼前茅屋。藍舟墨收起蜻蜓眼琉璃珠,起身朝着茅屋箭步如飛。

逍遙謝過母女,與衛安急急跟上。

草屋單間很宅,地面上周圍堆了些幹草,當是給人休息時用的。藍舟墨初見裏面空蕩,熟悉身影并不在,如墜冰窟,希望驟然猝滅。沉重的腳步踏進,他開始像覓食的狼胡亂翻着紮草。

衛安想去拽住他被逍遙一把拉住,逍遙搖了搖頭。

藍舟墨果真在紮草中翻到線索,衛安與逍遙湊近一瞧,是血跡!

藍舟墨道:“我終于明白了,最初一直感應不到靈玑的位置,是有人發現後故意施法隐藏了,而後他索性幫靈玑扔了蜻蜓眼琉璃珠。我猜測他想引我們到此,因而離開時便解開隐藏術,千裏傳音應該在地煞谷就被拔掉。”

藍舟墨手裏握着帶血跡的幹草,來回走着,疑惑道:“可是追到此處,有什麽意義了?”

藍舟墨扒開門口矗立的兩人,在屋前仔細查看。

逍遙與衛安還以為藍舟墨希望落空,精神不振,聽他字字分析,瞬間安心,逍遙跟上,道:“屋裏除了你手上的幹草,什麽都沒有,他一定是想拖延時間,這樣我們就有可能離樂靈玑更遠,更難尋找。”

藍舟墨道:“這裏也下過雨,地上有那對母女的腳印,這些都是我們三人的腳印,其餘便再無其他。”

衛安道:“這有什麽關系………呃,也就是說他們離開此地是下雨之前。”

逍遙道:“已經過去許多時辰,只有從頭再分析。”

“從頭分析。”

藍舟墨以為一切都可以用蜻蜓眼琉璃珠追回來,沒想到世間最無常的便是變故二字,失去的人想追回,卻抵不過洶湧的無常變故。

南峻山清靜殿,偶有紅蓮尖尖出水,一絲不染。

自打樂靈玑離開後,南峻山各峰恢複日常,在李清風與木婉璃與逍遙他們分別後,便馬不停蹄的趕回南峻山禀告。

秦寬依舊在閉關,李清風找到長老把進地煞谷的事情從頭到尾敘說了一遍。

王灏聽後思慮,神色突變,:不好!”

王灏立馬轉身奔向清靜殿,在清靜殿大門口正好堵住了神色慌張的褚若蘭。

兩人相視不言而喻、心知肚明,王灏對褚若蘭道:“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褚若蘭不能拒絕,跟着王灏來到一處無人之地,嘴上說道:“婉璃回來便與我說了,相信清風也與長老講了,如今魔魂出現,神秘黑袍人居然能以妖帝之名做惡,想必背後實力強大,必将引起風波,此事必須通知掌門合計商議。”

王灏停下腳步道:“這是自然。”

褚若蘭疑惑,“那長老的意思?”

王灏扶着拂塵道:“是樂靈玑的事,她最終與黑袍人對持,多半性命堪憂,此事暫且擱置,掌門那邊先不提。”

褚若蘭思忖片刻,“長老的意思先瞞着掌門,清風婉璃都回來了,他遲早會知道。”

王灏看着褚若蘭道:“你忘記通史鏡裏面的場景了?他們可都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王灏仰天嘆息,“時間越來越近了,這次若是她真死了也算她功德無量,免去千條無辜性命。”

褚若蘭在王灏言語中眼前浮現通史鏡出現過的一幅畫面。

城裏死氣沉沉,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一眼望去,街道小巷到處都是男女老少潰爛的屍體,或歪躺垂首,或扶着農具仰面,有的甚至還維持行走沖人說話的姿勢

各種寒心死狀令人悲痛,而死人堆裏卻滲人的飄出一個白色身影,她衣裙染着大片大片血跡,她垂下的雙手鮮血滴濺在已經僵硬的屍體上,冷漠的臉上似乎在萬念俱灰的哭又更似在放意肆志的笑!

而這個人是樂靈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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