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正身後背了一把白布包裹嚴實的長琴,只身來到城牆之上,上面早就蓄勢待發的魔族戰将立了一排。
其中魔将渾厚有力的聲音問道:“魔尊夫人,開打吧。”
藍正立于高強之上,手扶在牆跺上,他望人群,道:“不急。”
風從人界拂過氣宇軒昂的正義之士,又刮向巍峨聳立的城牆,這股帶着人間氣味的風經過藍正臉龐時,化成了冰刺,刺得藍正失望悲涼。
如今別人眼裏他藍正是從神壇跌到地獄,成了修真界的衆矢之的。
一場不可避免的戰事在三言兩語後直接對上,魔族與城牆下的人戰火連天。藍正清楚他們此來目地,可是他現在不能成全他們,他還不能死!
城牆下有各大修真門派高手,道法觀玄真領着弟子也在其中,江進未秦寬發現藍正身邊并沒有魔尊,覺得蹊跷,身邊的人卻已經和對方打得激烈。
城牆上魔族之士快抵不住,藍正終于出手,江進未率先躍上城牆與藍正對持,江進未清冷道:“你我共事一場,雖短猶在,你原本大好修為,何必走到如此地步?”
藍正淡淡溫和一笑:“試問何為正?魔族近年來可有侵犯人界?你們目地是剿滅一個區區藍正,為何大肆入侵魔族,挑起人魔兩界戰事?”
江進未道:“你若歸降,戰事可停。”
藍正道:“既然你我共事一場,你來殺了我,這個人情我送給你。”
江進未看到藍正不像诓騙,他手中皓蒼劍絕情一擊。藍正不想死,但是抱着必死的決心等待江進未的皓蒼劍。
劍芒大盛,皓蒼劍峰在抵達藍正心脈分毫時,一道閃電光芒,來勢洶洶的皓蒼被白皙的二指夾住,瞬間彈開。
江進未握住皓蒼劍被震退一步,對方的靈力波動氣勢逼人,江進未從未感覺如此深層次的壓制,他被反震的速度與力量都非常人。
定眼一看,一個紫衣人就立于藍正身旁,能輕松讓他江進未後退兩步的人,定是魔尊無疑,只是他身形并不像傳聞中的虎背熊腰強壯魁梧,反倒是氣質絕佳之人,更難以置信那種致命的壓制出自他手。
離笙道:“本尊的人誰敢動!?”
藍正壓下離笙的手,“不要傷他。”
離笙果斷出手,對闖界之人喝道:“犯我魔界者——死!”
她是橫卧在人魔兩界的一柄魔劍,此時劍已出鞘,鋒芒難擋,人魔混戰,昏天暗地。她殺伐之氣大盛,代價她不管,她只要魔界安然!藍正安然!
藍正反手把背着的長琴裹布掀開,白色裹布潸然飄落,露出一把古琴。
天問琴!
藍正立在城牆上不斷撥出陣陣音律,場外打鬥之人聽到音律,漸漸殺伐收減,片刻又燃起,藍正不得不全身心施法彈奏,彈奏天問琴消耗法力太強。
對戰事而言,傳聞天問琴有化幹戈為玉帛之能,但是彈奏者自身要有足夠強大的修為,否則便會當場爆體而亡。
人界、魔界,一個是養育之恩,一個是救贖之地,毀了哪一個都不是藍正想要的,他想要三界太平,家國無憂!
在天問琴的音律之下,烽火戰亂開始靜下來,不管是誰,法力都耗盡似的難以催動任何武器,藍正此刻嘴角流出鮮血。江進未強撐躍身前來,喘息間低沉道:“再彈下去,你會死的。”
陣陣音律彈出仿佛金色光芒萬丈,如浪潮一般擴散而出,掃過所有。
“你們要我死,不必闖魔界,望川河後面五百裏處,有一處山谷叫驅魔崖,三月後,我藍正必帶着三昧一起前往,你們大可準備封印之術又或者圍剿。若我食言,再攻打不遲。”藍正的言語順着琴音擴散到每個修真者耳裏。
離笙在江進未落下的一瞬而至,她從後面靠近藍正,握住他的手腕,痛心道:“不要再彈了。”
藍正沒有聽到修真者的回答,他沒有看擔憂的離笙,使出渾身解數彈奏最後一道,一旁的江進未躬身杵着皓蒼劍扶在城牆壁上,見狀沉聲道:“好!我們同意!”
“噗嗤——”
“藍正……..”
江進未:“……….”
藍正噴出一口鮮血灑在天問琴上。
離笙呼喊的聲音在藍正耳邊響起,他卻虛弱的倒在離笙懷裏,緩緩閉上雙眼。
離笙收了天問琴,将藍正緊緊擁在懷裏。
江進未在另一端看得啞然。
快接近三月之期,那一日,陽光像細碎的金子,照耀在枝葉上閃爍耀眼。
藍正暗中給謝禹傳信,告知自己會提前到驅魔崖,并把封印三昧方法告訴謝禹,讓他通知其他修真人士。
驅魔崖靠山脈斷臂之處,位置較窄,下面是一處望不見底的深谷,終年煙雨蒙蒙。藍正立在斷崖上,雙手負于背後,他望着遠處山峰隐匿在白雲間,一只黑鴉縱身飛躍,橫渡山脈。
他的眸子裏無限溫柔眷戀:“三界安然與我何幹,日日笙歌日日醉,離笙晚歌難好合,守我身後山河太平皆為你。離笙別了。”
藍正的身後很快站滿了人,擁擠在山石壁旁。
秦寬道:“還有三日才是三月之期,你為何提前到來?”
藍正轉身回首,人群裏有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偏生沒看見江進未,他肅然道:“都到齊了?”
秦寬敏銳察覺藍正今日沒帶天問琴,更詫異的是在他身上感覺不到絲毫血脈氣息,“你該不會想反悔耍什麽陰謀詭計?”
藍正看到謝禹擠出來,他似乎有話想說,欲言又止。
藍正意味深長的看着謝禹,而後淺淺嘴角勾起。
他仰身倒下墜落崖底,秦寬謝禹率先跑過去,目睹藍正漸漸被白色煙霧遮掩。其他人大喊:“快施出妖魔神鏈,鎖住他四肢!”
“不行!”秦寬與謝禹同時制止,兩人私下互望一眼,都知道還有一個關鍵人物沒有現身,他不會讓藍正死。
果然,不消片刻,一道金光直沖雲霄,再旋轉而歸時,窒息的靈力波動瞬間襲來,衆人抵擋之下,一道道火光從空中滑過,眨眼已經到了身邊,火勢蔓延。
人群裏有人喊出:“哎呦!着火了!”
“是三昧真火!他來了!”
“快躲開!”
三昧完全占據藍正意識,眼前的人暴虐心狠,用真火燒死他人似乎能滿足他的欲望,他下手狠戾,看得快意!
曹良遠程趕來,他要親手殺了這具身體,可是燒傷後的他使出黑飓風威力減半,被三昧一把火給燒盡。
那一場戰事在驅魔崖打了一天一夜,天地被火光映紅,樹木燒焦,山石變黑,修真人氏傷亡慘重,到最後還是曹良讓秦寬變幻成良國公主的模樣,蠱惑三昧的瞬間,秦寬師尊無上仙尊與玄真道長,歸墟宮的蘇赫,還有一個叫陳幸,四人合力将三昧制住,他們用妖魔神鏈将他四肢鎖上,七丈有餘的金色符篆鏈,張張符篆緊緊相扣連接,它的一端鎖扣在四座不同方位的山脈上,另一端則将三昧四肢牢牢鎖住。
為防止意外,暴躁的三昧很快就被四人施法冰封,那一刻不知是三昧還是藍正被封印在神色黯然下。
煙火讓所有人都狼狽不堪,此刻更是如釋重負。
離笙來到驅魔崖已經是事發後的第二日,她施法想要破開冰封之印,身後卻感應到陣陣催命的功法偷襲,她一掌擊在冰峰裏的封印,一掌扣了一記暴擊出去,震飛各種來勢洶洶的武器。
冰封開始嘩嘩墜落,封印時是三昧的神識,此刻冰封之印解開,他眼眸看到離笙的瞬間由紅色漸漸轉換成黑色,藍正神識壓制住了三昧。
他痛苦凄涼的眼神對離笙道:“你不該來,這樣的藍正不好看。”
離笙看着他頭也沒回,又甩出幾記暴擊,右手已經撫上藍正臉龐,她正想說什麽,一道冰藍色長劍速度快而狠,從天而降,直接捅透離笙又貫穿進藍正的身體。
“唔………..”
兩人的身體被通透的長劍緊緊連接在一起,他們身體鮮血溢出,染紅了冰劍,又滴在地面,污垢的地面瞬間宛如綻放一朵豔麗的花朵,片刻,彙集成了一灘血窪,倒映着離笙撫藍正臉龐的側顏。
他們嘴角鮮血湧出,卻同時勾起,離笙的右手沒有打算放開藍正臉龐。
“藍正最好看。”
離笙說完,腳下絲絲縷縷的冰封逐漸竄爬上兩人的身體,很快被無上仙尊與其他四人合力一起冰封包裹其中。
所有人合力算計了離笙,暗查到她生了孩子,法力只剩下三層,是抓她的最佳時機。所以藍正的封印輕易被離笙解開,就是要趁她疏忽大意時将她一同封印,如此一來,兩大魔患皆被制服封印起來。
天下從今往後仿佛就太平安然。
謝禹也參與了此事,他想對藍正說又沒那膽識魄力,終是與衆人合力做了這些違心卻屬正義的事。
玄真說到此已經再也說不下去。他自知虧欠藍正,但是,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麽做。
這次,樂靈玑反手将藍舟墨的手緊緊握住,她看到舟墨淡然自若,同時他也握住她的手,勉強笑着。
藍舟墨道:“後來為什麽傳出天問琴藏有禁術?
玄真起身走到屋檐下,“這又是另一場陰謀,你的父親以死護天下,卻不知有人早已開始布局。所謂禁術原本是由蓬萊仙島上的仙人守護看管,時至今日只聽聞遺留下來有兩卷,一是色身魂修,二是逆法重生。”
大家都起身站在後面,樂靈玑道:“那便沒有什麽寶藏升仙之說了,而且我們已經發現有人皮重塑成真人,這是否就是色身魂修?如果是,那操縱之人野心勃勃,是想把天下搞亂了。”
藍舟墨道:“道長可知其中破解之法?”
玄真轉回身,看着眼前的年輕人,“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更語重心長對藍舟墨道:“你雖為魔族之子,卻在人間長大,就如同你的父親。”
藍舟墨側首一邊,冷情道:“我與他不一樣。我沒他那麽偉大,我不會為了任何一界丢下自己心裏重要的人。”
玄真嘆了一口氣,“都是老道我的錯。如今一切皆不能改變,若是你們有心,就必須查出事情源頭。”
樂靈玑看着藍舟墨,道:“我感覺仙源門的諸葛長老有問題,在地煞谷發生的種種跡象,神秘莫測,裏面一定大有文章。我們去查諸葛長老,定會有線索。”
藍舟墨回過頭來看着她道:“你還要去查?”他想到那夜偷聽到諸葛口中的馥郁人,一定很難纏。
其他人都望着樂靈玑,她道:“你不覺得很好奇嗎?而且聽晨炫說就快過重五節,我們趁此機會溜進去………”
蕭晨炫“嗯嗯”點頭對玄真乞求道:“我們可以不回道法觀嗎?我想留下。”
逍遙道:“若是道長不嫌棄就留下,也好相互照應。”
蕭晨炫連忙點頭,又望着樂靈玑求助。樂靈玑走近他,點着他眉心幫忙說情:“晨炫最聽話,道長你們就留下吧。”
蕭晨炫也拉着樂靈玑的手,對玄真道:“前輩求你了,我們就留下吧。”
藍舟墨在一旁卻越看越眼紅,走過去硬生生分開他們的手,把樂靈玑拉到自己身前,眸子裏深得如潭,看得蕭晨炫躲靠在玄真身後,怯生生的望着樂靈玑。
樂靈玑拽了拽藍舟墨的衣袖,“怎麽啦?你吓着晨炫了。”
藍舟墨拉着她道:“說話就說話,幹嘛動手,”而後又對玄真道:“留下吧最多也就讓我和靈玑擠一個屋,也沒什麽不方便的,重要的是若查到什麽,也好請教你。”
玄真思慮片刻,點點頭。
半夜,靈玑從夢中醒來,擡眸一看,發現地鋪上依舊沒有藍舟墨,起身驀然發現高挑身影就立在門口。
藍舟墨花了半半夜趕到驅魔崖,他找到了被封印在深谷地底的藍正與離笙。透過冰層隐約看到離笙撫着藍正臉龐,冰劍連接兩人的身體,還看見冰層裏面的血紅色,他們卻并不痛苦,四目含情對視,嘴角挂着笑意。
藍舟墨看得莫名心酸,又怨氣橫生:“你們為什麽要丢下我?人魔兩界,真的那麽重要?比你們兒子還重要?!”
藍舟墨一拳擊在冰層上,他漸漸難受的躬身俯下,充滿倔強的語氣道:“我不怕痛!也不怕死!但是,我想要父母在身邊的日子。”
他耗盡心力就為了在他們面前發洩一番,離去的時候他神色冷峻,仿佛所有的感情在宣洩下,絲毫不剩。
樂靈玑給他披上外衣,她知道他最近心裏一直難受,她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就從後面抱着他的腰,靠在他後背上輕蹭,像是無聲的安撫,又像是受傷後相互取暖的野獸。
藍舟墨握上她的手,轉身把她擁進懷裏,他把自己深深埋在她的發絲裏,嗅着屬于她的香氣。
他低聲喊着:“靈玑,我………難受。”
他隐藏的情緒在說完“難受”之後,瞬間崩潰,他哭了。
他抱着靈玑傷心的哭了。
她能體會他的傷痛,因為她也一樣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他們只能靠自己勇往直前,只有相信,總有一天會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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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 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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