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湊在一起在藥房隔壁吃早飯。一張圓形大桌上,藍舟墨自然緊粘着樂靈玑,上堂坐着天樞仙尊與褚若蘭,木婉璃與李清風這次也來了。大家也都忙餓了只顧埋頭吃包子喝稀飯。
樂靈玑看着包子愣了片刻,藍舟墨便把包子餡掏在自己青菜粥裏,把包子皮遞給她,她很自然的接過吃起來。江進未看在眼裏,就聽衛安在逍遙耳邊低語:“這跟你的手藝差太多,着懷念你做的。”
逍遙不動聲色沒理他,正想夾自己碟子裏的包子吃,卻被藍舟墨搶去剝了肉餡給樂靈玑。他面不改色夾了衛安碟裏的包子,衛安反應快,一雙筷子夾住逍遙的筷子,牢牢摁在碟盤上。
惹得木婉璃李清風等幾人都看向這邊,衛安不管他們如何看,發現逍遙不開心了,才連忙乖乖拱手相讓。
木婉璃抿嘴微笑,把自己的推出來,道:“我這裏有,我也吃不了這麽多。”
衛安點頭示謝,又看了看主人,她面前的碟盤滿滿當當,她正對藍舟墨搖頭,藍舟墨是又哄又勸,這種情況下,他兩用的還是眼神和表情交流,唇線緊抿,奇怪的是樂靈玑也能讀懂。
一旁的逍遙忍不住沖藍舟墨輕咳嗽兩聲。
兩人剎那間回望,自覺收斂。
對于江進未來說,眼前除了褚若蘭,都是些孩子,他什麽也沒用便進了藥房,褚若蘭見了也跟着起了身。
樂靈玑擡頭道:“師尊?”她也想跟上去,被藍舟墨阻攔道:“你乖乖吃完,馥郁香氣的解藥,我去給你想辦法。”
樂靈玑道:“藥尊這麽厲害,到目前為止,都只能控制毒性,你真的有辦法?”
木婉璃與李清風也望過來,藍舟墨實話實說:“目前還沒有。”
以往一直活躍的呂複好在少陽明旁邊靜默沮喪,心不在焉食之無味。一夜之間失去親人,呂府又被大火吞滅……….誰也無法體會她的感受。
藍舟墨給樂靈玑暗示,樂靈玑看過去瞬間明白了,跟着沉了下去。
這座住宅是呂卓霖生前為走手下買賣,打算送朝廷官員辦置的,後來那位官員落馬沒送成,就擱在這了,估計呂卓霖也沒把這宅子放心上。倒是給兩兄妹一處落腳地,和解決眼下諸多的麻煩。
地牢關起的拓拔晏野、琵琶骨和彼岸花,段小樓,霍剛等其他修真人士,在地動時,少陽明打開了牢門,他們不相信少陽明抓了他們又會甘願放走,趁機逃命溜走。
呂複好獨自守在呂卓霖的靈堂前,暈了兩次,固執的不肯去休息。她的雙眼已哭得紅腫,已經流不出淚水。她在靈堂前想了好多好多,無論如何,她只能靠自己走出泥潭,說來她也恨不得少陽明,被他稱為父親的人從始至終都在利用他。
他是比她還可憐的可憐人!
樂靈玑緩緩走來,周圍挂的白簾猶如夜間幽靈扇動,氣氛即詭異又凄涼落寂,連她一個旁人回想起來,心情都很複雜。他曾經讓呂複好捅了自己一劍,讓自己痛不欲生險些喪命。但師尊說此人有過失也有功績,她便上了香也燒了紙,默默的陪着重創的呂複好。
以往對他阿谀谄媚百般套近乎的人多不甚數,如今除了袁釋來過,其餘還記得他呂卓霖的人都是帶着怨恨,不是少陽明的侍衛嚴守在外,估計他們早已經闖進來把靈堂砸得稀巴爛!
呂複好沒想到樂靈玑還會來,她抿着唇,半響,沙啞問道:“你說他是一方枭雄還是罪惡之源?”
樂靈玑緩緩側首撞見她紅腫的雙眼,她帶着焦慮又複雜的情緒轉移視線。
樂靈玑道:“他是走在自己的枭雄路上,成了別人口中的罪惡,人活着但求無愧于心。逝者已矣,複好你一定要堅強起來,我們的路還很長。”
呂複好揚了揚下颌哽咽道:“你是在可憐我?”
樂靈玑道:“若說今日我可憐你,他日你便會可憐我,何苦呢?世事多變,多一個朋友總是甚過多一個敵人,你不是也說過嗎?”
呂複好驀地颔首,默默燒着紙錢,“看在你如此誠意的份上,我會考慮考慮。”
樂靈玑見她又來傲氣,滿意道:“這才是呂複好該有的樣子。”
呂複好苦澀淺笑,又道:“陸姨命喪洞底,九哥平日花天酒地慣了,也沒一個交心的朋友,你也順道去看看他吧。”
樂靈玑心思一怔,還是微笑點點頭應了。
衛安提着飯菜籃子,敲着蘇雲逸的房門,始終沒有人回應,樂靈玑想着不對。
逍遙也在一旁候着,宅子裏雖然有南峻山弟子把守,畢竟魚龍混雜,有逍遙與衛安在樂靈玑身邊,藍舟墨才能安心待在藥房。
逍遙道:“會不會出去了?”
樂靈玑想讓衛安打開門看看,逍遙便撞見蘇雲逸搖着玉扇而歸。
“小美人?你怎麽來了?”
樂靈玑聞聲回首,見他招呼時心情如往昔,絲毫沒有失去母親的沉痛。心道:難道是過度悲傷所導致?
蘇雲逸說話間已經上前把房門打開,樂靈玑望着裏面,靈動的桃花眸子轉了一圈,房內也沒任何別樣。
她道:“複好讓我過來看看你,聽說你沒怎麽吃東西,順便給你帶點吃的。”
蘇雲逸見衛安把吃的都擺放在桌上,蘇雲逸也不客氣,坐下一邊動手吃,一邊解釋道:“早晨起來空氣清新出去溜了一圈,這宅子真大,走着走着就忘記了路線。”
樂靈玑做在一旁看着他吃,衛安與逍遙就立在樂靈玑身後,也看着他吃。他看了看黑衣勁裝罩鬥篷帽的逍遙,優雅舉筷,“沒想到站神也喜歡看我吃飯,實乃我九爺的榮幸。”
逍遙愣了一瞬,“你查了我們。”
蘇雲逸道:“好奇而已。”
逍遙道:“好奇是種病,嚴重會死。”
蘇雲逸呵呵笑道:“能死在戰神手裏也是一樁美事。”
樂靈玑打斷道:“就別貧了,九爺你就快吃吧,嘗嘗合不合胃口。”
蘇雲逸點着頭,感覺這一頓飯是他有史以來吃得最累的一頓,噎在喉嚨極不順暢!
三人從蘇雲逸屋子裏出來以後,逍遙道:“他身上有一種味道,他定藏有事。”
衛安道:“我也聞到了,像…….洞穴裏面的泥土味道。”
逍遙道:“他去了地洞?”
樂靈玑嘆了一口氣,“他比複好會隐藏傷痛,那些都是他的一塊巴,接開了不是問候,而是殘忍的又補了一刀,罷了。”
逍遙道:“這裏的人大多數被呂卓霖爆了醜事,拖久了遲早出事。”
樂靈玑也聽說了那日大火燃燒下,呂卓霖不惜代價把多年來查出的真相以幻影呈現衆人面前,如今他屍首未埋,需要盡快研制出解藥,解了毒讓人各自回家,修養生息韬光養晦。
合在這就是火藥,致命危險!
藥房裏褚若蘭與江進未細說着什麽,李清風跟在木婉璃身後聽命差遣,一會加一錢地骨皮,一會加兩錢白花蛇草……..李清風在南峻山就時常要去藥理峰,他也能略懂一二,認識一些草藥。
換成其他人就難了。
藍舟墨卻在一邊逗老鼠玩,他不屬于南峻山弟子,誰也管不了他。到晚上,忙了一天的人晚上都走了,藍舟墨卻還留在角落看他的老鼠。
樂靈玑給他帶了吃的,若大的臨時藥房就聽到藍舟墨欣喜的迎上去,“什麽好吃的?有酒嗎?”
樂靈玑一邊打開籃子,聽他說酒剎時一愣,“你想喝酒?”
藍舟墨握上她的手,把她牽到他那片小領域,樂靈沒看到什麽藥材,反而看到酒、樹葉、籠子裏的老鼠正活潑亂竄。
藍舟墨斟了一杯酒遞到她眼前,只見他眼神裝着驚喜,嘴角笑意飛揚:“嘗嘗,這是我專門給你釀的。”
樂靈玑懷疑的眼神看着他,他又純善的把酒放到她的唇邊,酒香就在她鼻息之間,樂靈玑垂眸,舔了一下,香甜微辣,舌尖回味無窮,她忍不住自己捧起來就喝。
藍舟墨連忙勸道:“不能喝太急。”她就已經一杯下肚,藍舟墨只能無奈搖頭。
樂靈玑揚出杯子,讨要道:“我還要。”
藍舟墨皺着眉頭,佯裝有點擔憂道:“喝醉了怎麽辦?讓天樞仙尊知道我灌他弟子酒喝,定饒不了我。”
樂靈玑拉着他躲到牆角角落:“噓!我只喝一點點,你不是也說專門釀給我喝的嗎?”她含情眼眨了眨,“舟墨,就再喝一點點?”
樂靈玑楚楚乖萌的樣子,讓藍舟墨無法殘忍拒絕,只能随了她。
看她像極了一只饞貓,一口一口的喝着,藍舟墨神色黯然,與她一起坐在牆角下,溫聲喚着:“靈玑?”
樂靈玑覺得這是她喝得最痛快,也是最好喝的酒,可是回想起來,她就只在地煞谷喝過類似的酒,還是精靈小白給的。
她喝得盡興,“嗯?”
窗外皎潔的月光一瀉千裏,一縷華月透過窗口,撒在兩人身上,像渡了一層銀。
樂靈玑不需要這抹清亮,在藍舟墨心裏,她就是他最耀眼的光,他擡手一揮,合上了窗戶。
兩人頓時陷入黑暗,樂靈玑擡眸一看,對藍舟墨道:“是怕有人尋到嗎?舟墨你真是謹慎。”
樂靈玑說着拿起酒壺,靠着牆壁,仰頭又喝了一口,“有舟墨在,真好。”
不是說只喝一點點嗎?
藍舟墨偏頭問道:“說的是實話嗎?是不是送東西給你的都好?”
樂靈玑秉着自己矜持溫和氣質,微笑點頭又搖頭,字字清晰道:“不一樣,有知己舟墨,此生無憾。”
藍舟墨聽到笑了,哪怕她随口糊弄他一句好聽的話,他都會心喜許久,自是随她盡興沒有阻攔,畢竟過了這一劫又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喝就喝吧。
“那知己也想喝一口。”
樂靈玑規規矩矩雙手呈上酒壺,他嘴角牽動,從她手裏接過酒壺灌了自己一口,輕聲說道:“按道理說藥尊配藥很容易解了馥郁毒才對,卻一直沒成果,我覺得其中有問題。”
樂靈玑臉蛋上開始泛紅,氣息微重,她偏頭問:“什麽問題?”
藍舟墨感覺到她的灼熱氣息,擡指撫了她的鼻梁,“是不是上頭了?二公子可以借肩膀給你靠。”
樂靈玑哧溜靠在他肩上,嘴上卻慵懶道:“沒了。你剛才說的是什麽問題了?”
藍舟墨任由她靠着,又細心給她分析:“我也說不上來,呂卓霖配置出來的解藥,當時為了掩人耳目所以讓呂複好做成不起眼的樹葉,他不在了,呂複好也不知道配方,中毒的人也都不信任呂卓霖,更不相信呂複好的綠葉子可以解毒,死活不用。你也見到我們都用過有效。而藥尊遲遲研制不出解藥,整體情況就會惡化,不是好兆頭。”
樂靈玑又喝下一口,道:“他們懷疑複好是因為呂卓霖,能理解,若是有意外,師尊也能想到,我是絕對信任師尊!”
藍舟墨道:“天樞仙尊是什麽樣的人誰都知道,就怕……..”
樂靈玑是喝得有點上頭,但是思路清晰,“你這老鼠是怎麽回事?”
藍舟墨眼神看過去,“老鼠活潑亂跳,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
他心道:解藥已配好,等着給你一個驚喜。
樂靈玑喝着最後一點酒,“看來舟墨心裏已經有數,我也放心。”
她心想:反正有你在,我就很放心。
“靈玑?”
“嗯?”
“毒解後,你是回南峻山嗎?”
樂靈玑深深喘了一口氣息,“嗯,回南峻山,找長老,免除校武峰,每個弟子的記過。”她扔了空酒壺,雙手抱着藍舟墨的手臂,仿佛抱着她的睡枕靠上去。
一壺酒他只喝了一口,就沒了?
喝了也罷,一夜好睡。
藍舟墨擡指一勾,一片沒用完的綠葉飄到他手裏,葉子撫在樂靈玑臉上癢得很,她揮了揮手,“舟墨…….別鬧,讓我歇一歇。”
藍舟墨垂眸淺笑,“我吹首曲子給你聽,往後若是你想我了,就吹起這首曲子,無論我在哪,我都會趕來見你。”
樂靈玑低語道:“那你可不能食言。”
藍舟墨溫聲回道:“決不食言。”
綠葉含在雙唇上,音律輕緩優美,即婉轉動聽,又清新脫俗,他吹出了不染塵世,也吹出了酒中仙的飄逸。
樂靈玑靠在他肩膀上,都如同成了谪仙,在醉裏尋歡,與風雲共潇灑。
守在門外的逍遙與衛安都聽醉了。
一曲下來。
他低聲喚着:“靈玑?”
她已沉睡。
藍舟墨蹭着她的發絲,輕聲對她說道:“曲名《無雙》,為你而奏;酒名藍樂,為你我而釀。你可記好了。”
樂靈玑被藍舟墨抱回屋放在床榻上,她還拽着他不肯撒手。
她果真一夜好睡。
藍舟墨讓逍遙買回來十壇上等好酒,又在酒裏放了呂桌霖配置的綠葉粉末。他向天樞仙尊承諾,解藥有效,莫問配置,長案上擺了長長兩排瓷碗,裏面盛着酒,酒香四溢。
藍舟墨對衆人道:“此酒乃上品,據說可以解你們體內之毒,想歸家的就飲了這散席酒,不想飲的就繼續留下來,安心住着,宅子主人也會好生伺候。大家若有不放心,大可飲之前試試是否有毒。”
他與逍遙當着衆人面各自端起一碗,一飲而盡。而後蘇雲逸上前随手握上一碗豪爽飲下,蘇雲逸是好酒之人,聞之便知酒不賴,嘗着更是美酒,揚手想再飲一碗,被逍遙一把攔下。
蘇雲逸含笑道:“酒香入口綿落,好酒!不能多飲一碗嗎?”
逍遙看也沒看蘇雲逸道:“酒貴。”
蘇雲逸豪氣道:“九爺我買。”
逍遙接道:“行,排隊去。”
蘇雲逸嘴角上揚,“好,就等你!”
袁釋,謝禹見狀也跟着上前飲了酒。加上酒香誘人,有些人饞得慌,争着圍上去一嘗口腹之欲。其中想掙紮狡辯的人瞬間洩了氣,聽着別人口中贊不絕口,也情不自禁跟着上前。
按常理說,酒是不能混合藥一起服用,藍舟墨先也很徘徊,宅子裏最方便驗證的就只剩老鼠,他反複做了驗證,驚奇的發現,如此不僅可行,還增強了解藥性,毒性很快就解了。
興奮之餘,令他想到這是陳幸找花妖煉制出來的毒香,陳幸應該最了解毒性,毒性與解藥息息相關,又一處顯示了陳幸的心思缜密。
他是鬼才!
他最後看樂靈玑那詭異一眼,令藍舟墨心裏更加沉重,那一定暗示着什麽!
同樣的解藥換了一種令人喜歡的方法,事情就解決了,宅子裏所有人的馥郁毒能解的都解了,江進未乾坤袋裏困的那一幫人算是無藥可解,只有收進千魂青銅鏡。褚若蘭不放心臨走之前還親自一一檢查,确信毒性已解。
藍舟墨在十二時辰想出對策,是在褚若蘭意料之外。她一心想自己配出新藥方,眼看再過半日便有收獲,卻被他捷足先登。
藍舟墨一心想盡快把毒解了,提前便做到了。褚若蘭越想此人越覺得他不可估量,将來怕是一勁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