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士與魚
一條沒有任何動搖的直線,直到鐵針穿透長約五米的瀑布,釘在湖邊的一棵大樹上,才停止了運作的軌跡。
随着鐵針停滞,姜戈的眉眼間也不複剛剛淩厲的氣勢,她的眉眼彎彎,看上去只是一個溫潤無害的普通少女。
只有目睹一切的禪院甚爾沒辦法忘記少女剛剛湧出的那種氣勢。
那是只屬于強者的力量。
男孩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打擾少女,也正是這個時候,姜戈率先開口叫了他。
“小徒弟,要不要去看看那針?”
少女隔空點了點湖水另一邊那棵中招了的大樹,甚至還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禪院甚爾點了點頭。
姜戈的想法正和他意,男孩也想仔細看一眼剛剛飛出的那根針,是不是有什麽特別之處。
只是在他踏步走去的那一刻,男孩的心裏其實已經相信,這一切都是姜戈自己的力量,不管是鐵針還是竹筷,亦或者是一根小草,只要她願意,都能發出這樣的攻擊。
當男孩走進眼前的樹幹,就看見古銅色的樹皮正中心插着那根鐵針,接近半個手掌長的針竟然只有尾部漏出的尖尖,剩下的部分已然是全部融入樹幹之內。
禪院甚爾用力拔了一下,可那針分明紋絲未動,小小的銀色鐵針屁股好像在嘲笑着男孩的無可奈何。
一個高大的身影來到了他的身後,少女微微欠身,将手掌貼向了眼前的大樹。
“要像這樣。”
姜戈輕輕說道。
說罷,少女輕輕一拍,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出淺淺的紋路,看着毫不費力的一掌卻讓跟鐵針順利的掉了出來,過程絲滑的好像是被樹吐出來的一樣。
禪院甚爾甚至懷疑這棵大樹裏蘊藏着什麽秘密機關。
“很強的功夫。”
男孩沒有轉身,而是不斷打量着眼前這棵毫發無損的樹,即使上手摩挲了兩下,他也沒能找到少女按壓出現的壓痕。
“你是怎麽做到的?”
“讓鐵針能不被瀑布飛流直下的沖擊力影響,還有輕描淡寫的就能将鐵針抽出來,這些事情未免太過不可思議了。”
這不是純粹的外家武術。
禪院甚爾轉過身,後背緊靠在樹幹上,仰頭看着少女,期待從她的嘴裏找到一個答案。
“所謂習武,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
“若想走到武學的巅峰,那練化本體之氣自然是少不了的。”
說着,少女緩緩立起掌心,閉上眼睛靜心凝神,她的手微微顫抖着,禪院甚爾隐約能看出有氣流在其中游動。
“這就是氣。”
少女解釋道。
“氣是構成人體和維持人體基礎活動的一種精微物質,一旦人失去氣,就相當于失去了最核心的動力源,而若是能掌握身體裏的氣,讓氣順着自身經脈流竄,那邊可以達到瞬間提升身體素質的水平,可以說是無堅不摧。”
“不過,氣不僅僅是這麽簡單的。”
姜戈能看出男孩眼底蓬勃的野心,似乎已經對掌握氣這件事情躍躍欲試,因此她特意又補充了幾句,作為一種警告。
“氣不僅僅存在于人體中,更存在于大千世界。”
“氣也是構成天地萬物的物質基礎,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這話用在武學中,也算是印證了氣是不斷循環變遷的,陰和陽在漫長的平衡中找到氣,這才得以調和萬物。”
“所以一旦失了平衡,氣就會變的十分可怕,這也是為什麽要先打好身體的基礎讓筋骨率先達到一個蓬勃的狀态。”
禪院甚爾歪着頭,漆黑的眼眸看着姜戈開開合合的嘴唇,一副認真的樣子。
“所以,讓我做那些訓練又是為了什麽?”
禪院甚爾不解,他既沒有鍛煉到筋骨,也沒有鍛煉到體內的氣,那些聽上去滑稽可笑的訓練好像也沒什麽作用啊。
“那是為了讓你戒驕戒躁。”
姜戈瞥了一眼比自己矮一大塊子的小男孩,氣得牙根癢癢。
小徒弟簡直和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心事重重還沒有向她全盤托出的意思,怕還沒練武禪院甚爾的心境就出了問題,她就不得不提一些無理的要求。
她也不想這樣啊,奈何現實就是如此。
“走吧,回去吧。”
姜戈伸出手,自然的等待禪院甚爾牽住她的手。
“…嗯。”
男孩也探出手,兩只手勾在一起,随着兩人的走動不斷搖擺,像瓶子裏的水,晃晃悠悠卻一直沒有分開。
回程的路,兩人走的都不快。
月光灑在林間隐隐約約照出一條小路,偶爾傳來猛獸的喧嚣還有草叢裏的窸窸窣窣,這一切對于走在路上的兩個人來說都宛如平常,沒人會感到害怕,在別人眼中恐怖又空寂的地帶,對于兩人反倒是世外桃源。
“咕嚕咕嚕。”
聽見這熟悉的悶聲,姜戈低頭去看正好迎上了禪院甚爾擡頭的目光。
“我餓了。”
男孩淡定的說道。
“啊,我知道。”
少女也淡定回應。
只是在心裏,姜戈已經開始慌亂了。
她可沒有點亮廚藝這個技能啊。
但是,一個合格的師父怎麽能對徒弟說不行呢!
少女信誓旦旦的承諾道。
“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禪院甚爾眼裏流露出一絲詫異,什麽都行是認真的嗎,她不是只吃一些五谷雜糧青菜豆腐之類的東西嗎,難道只是單純的因為窮才不吃?
“那吃魚好了。”
男孩想了想,想試探一下姜戈到底為什麽不吃葷腥,如果吃的話就更好了,幫她改善一下夥食也好,天天吃那麽多沒有營養的東西身體怎麽受的了。
“魚啊…絕對沒問題。”
少女自信笑了笑,撸起袖子就打算去湖邊捕魚。
只是轉過頭的瞬間,勉強撐起的嘴角就已經向下耷拉了。
姜戈還有一個秘密。
她是個重度海鮮過敏的人,所有在海裏飄着的生物都入不了嘴。
其實她也不是不能吃肉,她只是單純的不吃魚肉而已,偏偏這個小島國到處都充斥着海産品,就連禪院家的後廚裏也是頓頓離不開海鮮刺身,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個災難。
吃了好幾天的白菜豆腐,姜戈的嘴裏都能淡出個鳥兒了,可她又不敢給自己加餐。
回想起曾經在華武派輪流掌勺的時候,因為她的天賦異禀差點導致整個門派慘遭滅門之禍,姜戈還是有些心虛的。
不過,強大的自信心讓她無畏這未知的挑戰。
少女挺直胸膛,徑直走向湖邊,一只手向前一伸便在虛空中握住了一把武器。
那武器長得奇怪,一根粗重的棍棒長約1米5左右,只是在棍棒的頂尖出又生出三頭尖叉,其中又以中間的叉最長最尖,三尖的橫寬在40厘米以上,兩側刃向內彎,形如月牙,尖銳的棱角帶着屬于兵器的嗜殺氣息。
這是一只長柄的虎叉。
上用利刃,橫以變股,刃有兩鋒,中有一嵴,造法須分嵴平磨,如磨刀法,兩刃自嵴平減至鋒,其鋒乃利,日久不禿。
禪院甚爾沒有見過這樣的武器,可打眼一看這武器的形貌,也知道這是一個捕魚利器,他就站在岸邊,估量着捕魚的時間應該很快就能過去。
姜戈的速度确實很快。
只見她腳尖輕點,人便伫立在湖中,水面蕩起淡淡的波光,激起輕微的漣漪甚至沒有驚動腳下的魚群。
少女右手舉叉,只是舉在湖面上三寸不到的距離,那長長的叉一上一下,便串上了一連串的魚。
“夠了吧。”
禪院甚爾看着被甩上岸的三條大肥魚,覺得怎麽也夠兩個人吃的了,可沒想到姜戈還準備繼續叉下去。
怎麽會夠呢。
姜戈一邊叉魚,一邊在腦海裏計算着。
第一條是專門考驗火候的,第二條是考驗鹹度的,第三條是考驗有沒有毒性的,第四條是考驗第三條驗的準不準的。
怎麽也得五條。
少女想着,手中的叉在水裏翻動,很快便又多了兩條魚。
魚兒們拍打着尾巴,在岸上動來動去,又一道弧線劃過,兩條魚從天而降剛好甩了禪院甚爾一臉腥臭味道。
男孩面無表情的看着魚,擡頭又看了一眼一躍上岸的姜戈。
“去處理一下魚吧,親愛的好大徒。”
少女語氣熱情,遞過來一把小刀讓禪院甚爾使用。
她是萬萬不能用自己的手碰這坨滑膩膩的生物的,絕對!
行吧。
禪院甚爾沉默的接過這柄小到可憐的刀,提着五條兩三斤重的大魚去處理,畫面之殘酷,反正姜戈沒看見。
少女擡頭看着月亮,眼睛貼在高高的天空上一直也不肯放下來。
啊,天是真美啊,比那個海洋生物好看多了。
很快,收拾好了魚,小小的男孩提着五條大魚回到了姜戈身邊,卻又總被少女狀似無意的拉開距離。
男孩半眯着眼睛,嘴角挂起一絲玩味的笑容。
事情好像很有趣啊。
他跟上去,緩緩提起串成一串的死魚,靠近姜戈那側,只見少女忽然繃緊身子,加快了腳步,兩人之間又拉開了一米的距離。
兩人就這樣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看似平淡的走路其實暗藏玄機,平淡的氣氛下是姜戈緊繃着的神經,時時刻刻注意着禪院甚爾的位置,好像老鼠躲貓一樣,緊張兮兮。
“你害怕魚?”
禪院甚爾平淡的語氣下,是調侃的意味。
“怕?”
姜戈不屑的嗤笑,好像聽見了什麽笑話。
少女背過手,語重心長地說道。
“習武之人,以勇取勝,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有這樣不畏的氣勢的勇士,才能稱作是一個真正的武學之人。”
“怕,那是懦夫的行為。”
是嗎?
禪院甚爾又一次提起手裏的魚,在少女的面前晃了晃,成功收獲了一記飛踢,可憐的魚再一次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
“啪。”
魚兒拍擊地面,在寂靜的夜晚發出一聲沉重的響音。
好一個勇士。
禪院甚爾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對着姜戈豎起他的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