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剛拿來一個老年機，厚厚的，黑黑的，打電話的聲音像開廣播會。
“老爺爺，有什麽事？”
“回來一次吧，到三道坪來一趟，爺爺有事情找你商量！”
“好吧，等領導回來我請了假就回來。”
“好吧。”
當夜無話。不，當夜我們在老樹疙瘩火旁邊說了很多話，老妞兒在的鐵架上的鼎鍋裏炖了豬頭、豬腳、野雞、野兔等，炒了花生、板栗、胡豆，疙瘩火很旺，老兩口兒興趣很高，說了幾十年間他們的酸甜苦辣，說了他們看到診斷結論的痛苦，也說了他們這一段時間在強烈的思前想後過後的對生命即将消亡的豁達和坦然。
王大剛說：“上天有眼，一是我們同時患病患同樣部位的病，我們手腳還能動，還能相互有個照應。二是在絕路面前遇到貴人，遇到我母校的校長，遇到一個為人厚道，學識淵博的大好人。”
王大剛打來玉米酒，我們吃着東西喝着酒，好大一夜才睡覺。
我是被一個女人喊醒醒的。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一個似曾熟悉的女人的聲音。我糊裏糊塗認為我在城裏，在旅店賓館，在KTV，在舞廳，睜眼一看，是杜曉燕。
我很不好意思，“出去！——你咋來了？你什麽時候來的？”
她俯下身子，嘴唇快要粘着我的耳朵，“害什麽羞？你身上那樣東東我沒有見識過？快起來吃飯！”
堂屋裏的桌子上擺好了葷葷素素好幾種菜，四方各放了酒碗，酒碗裏早倒滿了酒，老兩口站在門口，像歡迎外賓一樣把我拉到靠神龛的上位，王大剛自坐了左側，老妞兒坐右位，杜曉燕坐我對面。
王大剛到神龛下燒了香插到黃銅香爐裏，端起酒碗給給神龛下的三個小酒杯裏倒了酒，回到座位，“劉校長，母校的校長先生，你我萍水相逢，我老兩口兒有病在身，有一心事放心不下，這事就是，如果我們兩個老骨頭一旦老病無藥可治，我們只有燕兒放心不下，她心地單純，處世不深，要找一個可以托付的長者給與關懷照養，唯有平縣中學校校長劉校長可以托付，”
杜曉燕站起來，“還有我媽，你們的親女兒管着我。”
“嫁出的女潑出門的水。”
“我也是潑出門的水。”
“我是隔代親，親隔代。老爺爺說話不許搭言！是這個，這個事情，我兩口兒決定把曉燕，托付給劉校長，你，劉校長就是曉燕的義父，你小燕，就是劉校長的義女。”說完，一碗白酒一飲而盡。
“劉校長，我們把碗裏的酒喝了！”王大剛把碗端到我的嘴邊。
我左右為難。
“曉燕，端起酒碗，幹了！”
“老爺爺，這是哪年的黃歷，還有義父義女，喊着喊着像是回到了封建社會。幹脆兄妹相稱好一些。”杜曉燕笑着說。
“什麽兄妹不兄妹！你媽和張仁虎不是兄妹？後來怎樣？聽說前幾天張仁虎還欺侮了你媽！ 定了，就喊‘幹爹’”。王大剛說，“來，碰碰杯，一飲而盡。”
杜曉燕鬼心眼兒多，一口幹了，“幹爹，恭敬不如從命，一對八十高齡的老人的話，不好推辭的。”
瘸子老妞兒也站起來，端着的酒碗歪歪斜斜。
進退不得，我只好喝幹了碗裏的酒。
“曉燕敬你義父，不，敬你幹爹一杯酒。”
“好吧。” 杜曉燕到了上方斟了酒，我們默不作聲一飲而盡。
王大剛說：“好了好了，我的心事了了，拜托你了，一切都拜托你了，尊敬的劉校長，吃飯吃飯，現在吃飯。”
然後吃飯，我一直心事重重。
這成什麽關系？我是王大剛的母校校長，是高輩分，我的侄輩的外孫女是我幹女兒，我把王大剛又稱呼“王叔”，而且，她和我又有基因扶貧的難以公諸于世人之隐私！
吃完飯，王大剛要杜曉燕請幾天假，要杜曉燕陪他二老到成都檢查病。家裏呢，就請我給他照管幾天。
你哪來的錢？到省城查病治病費用高。
王大剛說：“我有錢了，劉校長硬要催我早日去查病，要查準确，她，你幹爹，借給我了兩萬元。”
杜曉燕看着我，兩眼閃着淚花。
過了好一陣，杜曉燕說：幹爹是城裏人，燒不了柴火竈，一日三餐怎麽辦？況且，還有豬兒，牛兒，雞兒，幹爹肯定做不了這些事情。
我一時找不出答案，杜曉燕建議，叫她媽媽來山上住幾晚上。王大剛沉思一陣，同意了。
我問：“你們什麽時候出發？”
王大剛說，今天，就是今天。
王大剛問我：“這幾天你住哪裏？”
我說，無所謂。住張書記家，住鄉政府，或者其他地方都行！
杜曉燕說，成都我人地兩疏，要是幹爹和我們一起去，他是闖世面的人，肯定有好處。
我說，不忙。讓我打打電話，問個究竟，再回答你們。
我出了門，打通了我的初戀、我的同窗、我的閨蜜穆繁漪電話，求她幫忙聯系西華醫院，或者省人民醫院，或者省腫瘤醫院，求熟人，最好是腫瘤方面專家，給王大剛夫婦檢查一下。
她問：王大剛王大鐵是你什麽人？你怎麽這麽盡心盡力？
我說，不是什麽特別的人，是貧困村精準扶貧對象。我們學校的老學生。
她說你怎麽和扶貧聯系在一起了？
我說，故事以後慢慢說。你只管幫幫忙就行！
她說：好吧。不過，以後少聯系這些事，這是政府部門的業務，我也很忙。
我回到堂屋，一會兒電話來了，穆繁漪說，就到西華吧。我已經落實了，院長親自安排專家檢查會診。
我說，你賴皮神通廣大。
她說，不是神通廣大，是你運氣好，是你們王大鐵運氣好。前年他們西華要新建新區醫院，他找過我們銀行，要兩家形成戰略合作關系，長期授信貸款支持，我看他像辦事的人，而且西華僅次協和，是全國第二，聲名遠播，他要5億授信額度，我說，你還有設備設施，流動資金，重點科研項目啓動，高端人才引進，給你10億，夠用不夠用？他高興的發瘋，連在場的副省長都誇我有戰略眼光，你說，他不耿直行不行？
王大剛問：“和你通話是什麽人？”
我說：“我的大學同學，女同學，我的初戀，第一個女朋友。現在在省一個銀行趾高氣揚屁颠屁颠的走在前面的人。
我說，我把她的電話號碼抄給你們，我再把你們的電話發給她，到成都就給她打電話，她會安排好的。
一屋子的人都高興不已！
王大剛一家人忙碌起來。
王大剛說：冬天衣服厚，我揣一萬，杜曉燕揣一萬，分散放錢，安全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