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沒命的奔跑。拖動毫無知覺的雙腳,她全身的細胞在這一刻張弛,用盡全力去感受。
大地在腳下顫栗,冰涼的夜風在耳邊呼嘯,無數沉重的腳步聲就在身後追趕——她讓自己不去聽,只是心無雜念地奔跑着、逃亡着。
如果被追上,只有死路一條。
遠遠的前方,她可以看到一片燈光,被她帶動的風割裂成一段一段的模糊。安琪莉可大口大口地喘息,來不及換氣,于是灌入的空氣無情地哽在喉頭,酸漲得發疼。
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她大致明白莎拉所說『感染』的意思。如果帶它沖入無抵抗之力的人群,和傳播瘟疫無異。對莎拉說『去找救援』只是剛才一時的念頭,但事實上現在她卻清楚地意識到沒有人能夠救她。
她根本無路可逃。
嘴裏泛滿無望的味道,唾液有如四月嫩葉的汁液般苦澀。汗珠一顆顆從肩胛上滲出,脖子上細密的絨毛沾濕,她只覺後頸一片發涼,可以聽到每一節月牙形狀的椎骨在飛躍的邁步中相互的作響。
她跌跌撞撞躍過草籬,是高中部教學樓!突然的黑影搶出就在眼前,她硬生生急轉,灰色的石礫在她腳尖旁濺起,近乎絕望地在餘光中瞥見近近遠遠向她沖來的包圍圈。一股大力拽得她險些向後仰倒,是風兜的一角被抓到了。
石頭的拱門在安琪莉可眼前搖晃,她奮力一掙,裂帛聲響将她扯得失去方向,她突然彈入了門內,左腳險些滑進樓梯的空當。
眼睛炙熱,安琪莉可胡亂揮舞雙臂,好像失控的風車軸承。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急促地響起,尖聲大叫,「風、風?屏——」強風大作,竟将她的身軀拖了起來,來不及恢複平衡,她借勢狠狠蹬下石梯,竄上了樓梯。
這座建築物,她遠比追襲者來得熟悉。憑借東挪西跳的小巧靈活,她硬是甩開了距離,一口氣跑上了頂層狹道盡頭的鐵梯。推開頭頂的窗,她爬了出去,一股冰涼清澈的空氣迎面沖來。
鐘樓。
安琪莉可站在大鐘與镂空護壁的狹小縫隙中,望着腳下三樓橫出的天臺上無比渺小的排水溝,突然覺得暈眩。這裏相當于七樓的高度。她好不容易抓緊了扶杆,疲倦的雙腳發軟,仿佛随時都會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她大聲喘息,胸部劇烈地起伏着。突然閉上眼睛,雙手狠狠擊上自己的面頰。「…就是因為沒有退路,才更不能浪費時間東想西想的!」
蹲下來,凝神在地面上落下手指,在剛才爬上的窗口四周開始繪制一個無形的九芒。莎拉的防禦壁能保護身處其中的人不受外界的傷害,那麽反其道行之,她在唯一的入口設下這個說不定也能令他們一時出不來。
(求求你,一定要奏效!)
她沒有莎拉的金色流蘇,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否有效,只能竭力想象一根根閃爍的金絲從自己的指尖流向地面的生動場景,直到那鮮明的形象在腦中産生了具體的觸覺。
手指繪過八點,眼看即将完成,地面的窗突然動了一下。她吓了一跳,知道他們已經找到這裏了。她的心狂跳,看到了一個黑衣人的腦袋和肩膀從咫尺之近竄了上來,強迫自己完成最後一筆才躲避。
他血紅的雙眼緊緊地盯着她,慢慢扭曲開一個殘忍的微笑,一手抓來。她的身子不覺跳了一下,急忙劃到了最後一點,将整個九芒連結了起來。那只向她伸來的手突然撞上了無形的牆壁——流動旋轉的光芒,卻是一道道白光。
……成功了嗎?她瞪大眼睛軟在地上,與他只有幾寸距離,不斷游走的白色光芒卻隔開了死亡的威脅。
光這樣還是不夠的。「……清、清靜的什麽來着……」安琪莉可苦苦回憶莎拉曾念過的咒語,望着脆弱顫動的流光。
『但只要能拖到天明。』腦中跳過了莎拉說的話,她對着點點白光脫口而出,「請将世界充滿清淨之光!」
男人的手筋攣了一下,緩緩向上翻過了眼睛——她看着他的眼睛褪去了紅色,然後像布袋一樣軟倒,掉了下去。她不由『啊』地一聲叫出口。殘留的血紅色淡得透明,在小小的白圈裏消失了,而白光也一同破碎。
安琪莉可朝後一跳。『咚……咚……』大口的金屬鐘在踫撞下緩慢地吟唱起來,又有兩個黑衣人從剛才那個人摔下去的窗口爬了上來。好在鐘樓空間窄小,人數差異倒也一時顯不出來,但亮晃晃的劍從她頰邊頭頂掠過,險象環生。
剛才她到底做到了什麽?至少它似乎從那個人身上消失了。如果能有更多的時間更大的空間讓她畫一個超大的九芒,說不定就能讓他們趴下了。她慌亂地低頭躲在鐘後,大鐘與劍的交際作響着,從她貼着的地方頓感一股強大的聲波反震,幾乎将她震下鐘樓。
如果……可是怎樣才能找到一塊空曠的地方還要造成足夠時間差呢?別說這了,她現在根本就不能從鐘樓脫身,甚至一不小心就可能摔下樓去……
她的臉色突然發白,直直望着底下三樓的天臺。
我能做到。
不去懷疑自己心底肯定的聲音。只要有一線可能,她就必須一試。否則若莎拉求得援救,她就會害得大家都陷于險境。
而且,這件事只有我可能做到。
兩柄劍呼嘯而來,安琪莉可勉強避過,站在方及腳踝的護壁底座之上,雙眼在堅定的臉上亮得吓人,仿佛孤注一擲的賭徒。
「那就一定要做到才行啦。」她喃喃道,翻身直墜下去。
扯下破碎的風兜抓在兩手之間,強烈的氣流仿佛是要阻止她的下落,竟将風兜吹得鼓滿。一支劍擲下追來,她睜不開眼睛,卻聽到了破空。「風,空之耀下四聚,成型,來蘇,阻擋吾之敵,風?屏!」在劍撕裂風兜的瞬間,她努力在空中扭轉身,将唯一牢記的防禦魔法大聲疾呼。被氣流所阻,利刃斜切而去。
嗤,雙手突然失重一般驀地分開,整副的風兜自裂口撕成了兩片碎布。她從高空劇烈地撞擊在地面,撕裂一般的疼痛貫穿全身。
空中,被劍氣切斷的莖莖金色軟發,紛紛散散,在飄蕩弱去的空氣中四散飛開。
如同一個扯斷控線的木偶倒石板上一動不動。經由太陽穴,慢慢流出了粘稠的溫熱液體。
(沒有時間…躺在地上睡覺……)
她手腳并用地,掙紮起來。擡起頭,一時眼前發黑,什麽都看不到,過了一會兒才恢複視力:鐘樓上的黑影已不在。要上天臺,那些人必須從鐘樓下到一樓,再從西翼的樓梯跑上三樓。
盡管腳步還有些浮軟,安琪莉可踉跄着奔向天臺的盡頭。
現在,正是比賽誰比較快的時候。
盧米埃突然臉色發白,全身一震。他停下坐直,試圖以深呼吸平息,可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的感覺卻是如此分明。一種奇異的感覺冒上,在理智之前跳出了口中,「安琪莉可…安琪莉可出事了!」他随即覺得荒謬,為自己的失禮低頭緘口。
他掃過盧米埃,看着馬車窗外的燈火與人群。「……擔心嗎,盧米埃?」
明知不合常理,心中卻仍是揪得發疼,無法将如此可笑的感覺置之不理。
答非所問地,盧米埃只是搖首,「這太荒謬了,不可能是……」
他的唇邊牽起淡美弧度,不是疑慮不是欣悅,只是理所當然。
不必問,自是擔心的。既身為『磬』的『關系者』,又怎有狗兒不誠惶誠恐地愛主人呢?他們,可是拴着繩挂着鈴呢。更何況,難得不負期待地提前覺醒,她為自己與『關系者』之間确定了更是堅固的聯系。
只是那個金發少女為何沒有拉動鈴铛?
他對這一切太熟悉了,即便她不加以呼喚他也自然知曉。而那些全無經驗的『關系者』,且不說感知她的位置,甚至可能僅以此為錯覺。
「這是事實。」冷眼旁觀眼前人無從掩飾的關慮,于是他一語劃破。
「…!您…為什麽…」
真可笑,不論有多厭惡……這就是所謂『羁絆』,解除不去的聯系。
一個古怪的笑慢慢浮現在黑發男子的臉上。
永世纏繞的咒毒。
他們只是一盤棋子,注定沿着固定軌跡不變地輪回。
「只要一絲力量尚存,『關系者』與『磬』之間必然存在感應。」他緩緩阖起細長雙目,完美的線條分不出是何心緒。輕喟之間音韻似寂寞的松針起落,更似無情。「……若非棄子。」
那麽這一次,為之付出代價之人……又将是誰?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門開了。
一、二、三、四……
安琪莉可默數逐一走入九芒的人數,看不見猙獰嗜血紅目,模糊的視線中只能辨認出點點黑影。
尖銳的呼吸,規律的步伐,上漿的織物金屬一般切割的風鳴,遠處不知哪兒傳來的馬嘶……她清晰地聽到自己的筋骨叽嘎作響,好似小提琴弦被扯得緊緊的,而大腿肌肉不由自主地顫抖着。
末梢的每一個神經都在相互撞擊,頭疼得厲害,雙眼幾乎失去了焦距。她害怕得要死,後悔得要命,腦中斥滿令人發狂的胡思亂想。
好想軟倒在地大聲哭泣,好想不顧一切奔向人群,好想哀求好想逃跑好想就此放棄。
但她什麽都沒有做,僅憑意志支撐着向前瞠視的姿勢。
十、十一……
怎麽才能将他們全數引入畫好的九芒之中呢?她只顧盡可能地畫大,結果不幸發現自己的完成品緊貼天臺邊緣而非入口。加上先前倒下的一個,眼前有總數十五個人,要是不能一次解決,餘留下任何一個都足夠給她補上一劍。
(我一定要做到,即使只有我一個人…一定要我“一個人”才行。)
她甚至不敢在心頭呼喚自己重要的人們,害怕一旦懷有期待被救的念頭,便再無力克服自己的軟弱。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不要有任何人前來——那麽堅強的莎拉,在『它』面前卻全無抵抗之力地墜入一片寒焰…這一幕記憶清晰而可怕。
還差三個!她掃向最遠處。只面前這些人就已足夠要了自己的命,在後方的當然只需防備着唯一的出入口。有什麽能令他們走近……
腦中突然彈出了自己之前從鐘樓跳下的鏡頭。
如果她再跳一次,他們還會不會出于條件反射地沖上前呢?
(要…再賭一次嗎?)
略瞥了一眼。這是在教學樓西翼,底下直排栅欄森然的鐵齒叫她目眩。
與側下方單層的庫房相比,天臺高出近兩樓。算上這點,逾越十英尺的距離落到庫房上并非是無法達成的事。但……
(我……大概是…跳不到那麽遠了。)
面對步步逼近的重影,她的雙膝發軟,僅是維持拖動後退的動作就令人精疲力盡。轉瞬間,她已被逼至盡頭,而風在腳邊無情地勸誘。
被尖利的栅欄洞穿,殘壞的四肢拖曳着,而鮮血順着鐵齒上的黑漆蜿蜒如蛇——可怖的幻覺在發黑的眼前搖蕩,一種近乎自我毀滅的奇異快感倏地緊貼上她赤裸的皮膚。
情知不妙,她以最後一絲清明試圖詠唱,捏緊的雙手卻突然滑落身側。
精力,随着希望一寸寸被抽離了身體。黑影在少女身前數尺停住不動,凝成比夜更濃色重的圓弧——那是迎接她步入無盡永夜的黑翼。她看不見,仰息之間卻知,那懸在頂心的無形的死亡之刃。
來吧,被鐵齒洞穿,還是被刀劍刺穿,你在劫難逃。
一個空洞的聲音,甜蜜而惡毒,冰冷而潮濕。仿佛是從內心深處響起的黑暗,如影相噬。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她已經累到無力搖動小巧的頭顱,只有心中反複的語句字字珠玑。
憑這不純之血,你什麽都做不到。看這不斷哆嗦的卑微空殼,你畏懼死亡,膽怯的人類。既然不願死亡,那就更應投入我的懷抱,只有我能接受完全的你,來吧,來我的懷抱。
少女緩緩支撐起頭,擡起的臉龐浸染上一種無色的亮澤——柔和,而又聖潔。随後,黑暗中燃起一線微光。她帶着愕然眨動碧眸,暖色稍稍映上了抿起的唇瓣。「你……你難道是想要我陪?」
一定很寂寞吧。
想要我陪着你嗎?
自澄清的凝視,淺淡的光華漸漸暈開。少女的輪廓在毫無保留的善意、信任、關懷……種種一切自然美好的正面力量之中,霎那間綻開情溶雙翼。
月光陡然直降,從中劈開遽散的陰霧,仿佛兩片轟然抖落的濃紗。她全不知是自己劃破了禁锢,一時無措地立在那裏。
殺機卻不容她遺忘身在何處。最近處幾柄闊劍揮動鋒利的反光,仿佛不曾有這短暫的停頓,月下頓時交織起一片光網,奪命地奪目。
甚至不及哀嘆這些人也不留于她助跑的空隙。「陣風屏,」還能考慮什麽,跳吧!「慈愛之綠!」無意識地将印象裏紊亂破碎的詞句随意組合,有什麽閃電般地竄入本已疲軟的四肢,而模糊一瞥中不是綻空忽現多次救命的風屏,倒似螺旋升起的旋風。
嗯?隐覺奇怪,卻已無暇多想。她在風中旋身,身體敏捷得似乎不需加以意志操控。要是半途掉下去就只能測試一下風屏的堅固度了,有希望在。即使死……
一聲呼喚夾雜在金屬踫撞的激響中,壓過了所有聲響的碎片。
「安琪莉可——」
劃開塵瓦飛濺的灰圈,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斜下方庫房的屋檐上向她伸出雙手,立領的銀扣在揚起的焰紅發端閃爍着。這一刻她心中的一切突然煙消雲散,仿佛背後劈來的利風将腦中所有的血盡數吸幹,只餘他清晰的口形在她眼前凝結成一個字——“跳”!
心頭再無雜念,安琪莉可縱身一躍。
——傾身下腰,柔軟的身軀輕攏之間倏地舒展,一揚手,雙足弓起的線條輕彈……一個美到極致的大起跳。
奧斯卡瞪大眼睛看着少女輕柔流暢的身姿在夜空中剎那綻放,竟是呆了,只一瞬的鏡頭卻令時光停了下來。
「一切細微的光亮與美好,與我一同彙聚……」清越的音符從歆動的唇間散落。一點紅色的晶光自少女額頭而起,于白輝中閃爍,金色鬈發被蒼色的月光濡濕,飛散開淺淺金暈淡淡籠漫。
他望着這仿佛遙不可及的光輝,穩穩接住了她纖弱的身子,順勢後仰。幾縷染上熒綠的金絲在視線餘光中散晃,緊接着,是她的氣息拂上了臉頰,「……請将世界充盈清靜!」清澈的音尾無力地輕顫,他突然心頭一痛,不加思索地摟擁入懷,後背撞上片片屋瓦。
對面天臺霎那旋起流轉雲霧,柔和卻耀眼的白色凝住了所有下意識向前的黑影。她将臉埋進他懷中,聽着強風卷起宛如花瓣撕裂的聲音。絲毫不想轉頭看身後一眼,她什麽都不去想,只覺得一只溫熱的手輕撫着後項。
盡管有無數細微聲響,他不會錯聽其中那些零落的脆響,正是利器滑落叩擊地面的聲音。激蕩起絲絲縷縷的炫目劃上了深色的夜空,慢慢褪去無邊的黑暗,在星月輕紗旁映出弧樣流淌的淡彩光華。
一切靜了下來。
眼前一再浮現少女聖潔的光輝——他知道那意味着什麽。
她是『磬』。
僅是聽聞和實際認知到這一點的感受自然會不同。他舔下嘴唇,卻說不出話。
「……莎拉姐沒事吧?」聲音開始輕輕顫抖,卻清晰異常。她扣緊他的衣襟,腕上那只細細的金絲镯子隐約叮然。
令她支撐至今的,僅僅是對他人安危的關注。
突然有什麽滴落在他心頭最柔軟的地方。
「她沒事。」他柔聲道,少女繃緊的身軀瞬間脫力。奧斯卡适時攏緊,讓她完全靠上,「你做得太好了,好孩子……好孩子。」
溫存地。
他的手無意識地收緊,幾乎将她揉進身體裏,不再開口。
這個此刻在懷中顫抖的少女,他知道,他即将再無法觸及。
仰望空中漸漸消失的光華,一種壓抑的感情就從她前額抵着的胸口漫溢開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啊——說起來,馬歇爾和安琪莉可站在一起微笑的樣子真像一對親兄妹。」
聽到盧瓦?德?埃斯特爾那種父輩特有的欣慰口吻,羅莎麗雅突兀地拉開扇沿把玩,以掩飾自己無法抑制的笑意。而車廂裏另一個男人則誇張地揚笑起來。
演出結束後,這兩位紳士——也許這稱呼對其中一人并不适用——邀她同乘。其實她很慶幸有盧瓦在,總算是避免了孤男寡女的尴尬光景,顧全了禮數。不然面對向來難纏的奧立威,料她多數也無法推托婉拒。
正想為盧瓦解圍,三個人突然同時一窒。
…………
沈悶從彼此驚懼的神色上擴散,片刻之前還滿是笑語的車廂竟整個籠上了叫人心慌的寂靜。
在轱轳聲中,時間的流動變得模糊。
這異樣的靜默,是幾秒,還是已逾半晌?
随着鞋跟點地的随意節奏,奧立威微揚下颌慢慢回複日常的笑。他閃爍地試探彼此的神情,「……恩~?」
「那個…不,沒什麽。」盧瓦搖搖頭,帽沿下的臉仍是露出困惑。
一種奇異而清晰的感覺攫住了羅莎麗雅。占據思維的同時,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清脆不滞,徑直穿透了沈悶的氣壓,「轉向,那孩子有危險!我看到她站在……」
她突然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解釋。
她能感覺到安琪莉可。那孩子強烈的情緒波動就仿佛直接寫在自己腦中,甚至如果她想,就能感知安琪莉可的位置。但如何讓他們相信這絕非白日發夢天方夜譚呢?
他們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奧立威單單問了句『什麽位置?』,立刻讓馬車調向,加速疾馳。
這太不合常理!
——但更不合常理的是,她就是對此堅信不疑。
(為什麽……)
她低頭不語。
如果存在什麽人被不可思議的力量與『磬』相維系,那也只應是『關系者』。
能以肉眼目睹王印者謂之『關系者』,總九。
而看不見王印的她,絕非『關系者』。
我……到底是什麽?
推開車門,一個背影驀然映入眼中——
長發自肩盤起,露出線條清晰優美的背部和頸項,氣質雍容溫柔而又挺拔。
胸口翻騰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悶,就像是考試時有什麽關鍵的詞句在腦中明滅,她卻偏偏想不起來。
羅莎麗雅只能怔怔立着,屏息注目着那個女子高貴的背影。
女子盈盈拜下,裙裾在身後展開一幅白花,自其上方露出茫然而驚惶的金發少女。仰起頭,那光潔的櫻發絲絲縷縷流淌在肩頭,于娥冠下輕微變更着陰影的輪廓與深淺。一時恍惚,羅莎麗雅竟看作是自己伏在安琪莉可腳下。
「——陛下。」
無盡的仰視,全心的拜服、依慕……以及隐忍。
剎那貫穿的戰栗,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的疑問,該向誰尋求解答。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話要說: 總覺得這三部像是猛地經歷了校園歡樂=>宮廷貴族=>魔法玄幻的三級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