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乓』的一下,朱烈斯握拳捶在了桌上,他臉色鐵青,再伸手一拂,漂亮的瓷器和厚皮面的書籍就被盡數掃到了地上。「宣布斷絕父女關系?這算什麽!」他握緊了手中的一頁信紙,手背上青筋暴起。咬牙瞪着自己手中的這封信,似乎是一時失去了主意,他在滿地的玻璃碎片之間大步地踱來踱去,像一頭困在籠中暴跳如雷的獅子,突然停下來将手中的信紙一撕為二!
正當他還準備再撕作碎片以洩恨,雙手卻松了下來,兩片破碎的紙片緩緩飄落。
少女低頭撿起落在地上的信紙,确認着上面的字跡,拼湊在一起毫無生命力的兩塊紙片就在她同樣蒼白的手中簌簌發抖。
「呃,安…」他有些勉強地發出聲音,試圖要去安慰她,然後這一切努力在下一刻見到她的絕望時統統土崩瓦解。
少女擡起頭,茫然地瞪着失去焦距的大眼睛,她輕輕吸着氣,仿佛是想要露出一個笑容來,但是一點冰雪融在不斷顫抖的長睫。「聽我說,安琪莉可……」朱烈斯感到舌頭僵硬,想了想還是向她伸出手去,「你的父母一直都是怯弱的、逃避責任的,我想他們其實并不是真的想要放棄你。」他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聽來溫柔,但少女像是害怕碰觸似的避開了他的手,「對不起,朱烈斯先生,我…我現在…只想要一個人靜一下!」在洩露出一聲短促的啜泣之後,她掩面逃離了房間。
朱烈斯不知所措地目送少女離去的背影,半響,低下頭嘆了一口氣。聽到腳步聲,他戒備地朝門口看去,直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克萊維斯……」興許是胸腔中的怒氣早随安琪莉可的離開而消散,光公爵只是靠在長沙發上,「你來做甚麽。」
路易斯·馮·安達因伫立門旁鳳目微睇,似是欣賞了一番屋中罕見的淩亂,這才開口答道,「拜會長輩…吧。」
朱烈斯并非不知他在環視些什麽,有些無力地揮了揮手,「要笑你就笑吧。」他喃喃道,「為什麽會是這樣。」
他俯視着面露疲态的光公爵,「朱烈斯。」
「…唔?」
「我是來要求履行你我兩家之間世代之約的。」
朱烈斯擡起頭,凝神審視他是否認真,兩道鋒銳的劍眉警覺地蹙起,「你是指?」
他不置可否地一笑,不再對答案已清晰浮在水面的問題做多餘答複。接着,他果不其然地看到朱烈斯眉峰緊鎖。「不要妄想了,」光公爵騰身立起,似是感到不可思議地瞠視着眼前的男人,「我不管你是在策謀什麽,克萊維斯!我是不會把安琪莉可許給你的。」
「不錯,」他以無溫的目光靜靜侵蝕朱烈斯的堅持,「未婚的純潔少女方能為『磬』……你是無論何時,都要維護着…『磬』的誕生、和安琪莉可的死亡吧。」
就像是被刺到一樣,朱烈斯瞪大了眼睛。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強吸了三口大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不,」他低頭想了一下,随後憤然搖頭,「我知道你是為了那件事傷心,但你我其實都很清楚,克萊維斯,安琪莉可的死是一場意外,當時的她過于年幼缺乏力量才會……你明白嗎!」
「哦……?」他慢慢笑了起來,距離感像流水一樣壓抑地在他冰冷的笑意中流淌,「你真的,清楚麽。」
「……你說甚麽。」
他就站在那裏居高臨下地用一種勝過世上所有言語的沉默看着他。
政教學藝四家中,代表了『教』的馮·安達因家……不覺中,朱烈斯的喉頭開始發緊。他強迫自己放松下巴,聽到自己的聲音艱難地迫出來,「回答我,克萊維斯。」
轉過臉去,如瀑的長發滑過緞紫色呢制的外套,一直蔓延到屋內漸暗的陰影之中。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平靜,「你希望什麽是真實?……這一次。」
向來咄咄逼人的眼睛中,顏色動搖起來。「我并不是……」朱烈斯閉上了眼睛,金色的長發默默散落在線條緊繃的額頭,卻是說不下去。
在那一刻,兩人似乎都在回避着某件彼此熟知的事情沉默了起來。朱烈斯低下頭,不再望着那張漠然的側臉,又同時墜入了對往事的追思之中。
他卻突然望向窗外的暮色,「……朱烈斯,」應聲睜開眼睛,朱烈斯壓抑住心頭猝然狂躁的不安,聽到他一字一頓切開凝重的空氣問道,「那個少女,現在,和誰,在一起?」
狂奔的馬車車廂裏,金發的少女彎下了腰深埋在自己的膝頭,對于身畔一直不斷的倉促安慰聲的緘默,什麽都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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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安·馮·莫蘭有些為難地絞着自己的手,對眼前的少女全然無措。
他本是在府邸的主建築之外邊欣賞公爵家的花園邊耐心等待接見的,卻不料見安琪莉可沖了出來。當他疑惑地迎上前去,就理解了為什麽公爵府沒有人阻攔她,因為閃動在這個少女面上的神色,實在是過于……近乎絕望的冰涼。
所以他才會一時放不下,竟然跟入了她跳上的馬車……
(啊……對朱烈斯先生失約的事還是稍後再去想吧。)
黑頭發的少年在心中發出一聲認命的喟嘆,繼續着他手忙腳亂的關懷,「您不要難過了呀……」
到底是什麽令這個有着明亮眼睛的金發少女受到如此重大的打擊呢。由于缺乏安慰可能正在哭泣的女性的經驗,斯蒂安實在無法從自己有限的認知中得到幫助。困頓中,他對于車廂外的情況也一無所知。
『嗑噔』一下,似乎是車輪被小石子兒磕碰,幾乎令他傾向了坐在對面的安琪莉可,他這才注意到這種過分的颠簸。有必要讓馬車減減速。「您稍等一會兒。」斯蒂安對着根本沒有在聽的少女輕聲打了個招呼,然後轉身試圖去打開和車夫通話用的小窗──但那活動木板竟是卡死了紋絲不動。
他大力敲了敲靠近車夫位置的木板,心下隐隐不安。「德·加爾德洪小姐,您在這兒等着。」他想了想,将外套披在了少女的肩頭,「…可能會有些涼。」
用力推開了車門,想象中的寒風并未襲來,相反的,他甚至沒有任何溫差上的感覺。「喂…」少年将上半身探了出去,頓時一驚。車廂外,本該幹淨明朗的夜空被沉重的濃墨覆蓋着,星月與路兩旁的燈光盡數迷失在沉沉暮霭之中。
「喂!」他伸手去抓緊橫杆保持平衡,奮力探身去向車夫招呼。但或許是過快的車速和風聲,端坐在前面的背影對他的出聲渾然未覺,只是策動缰繩繼續令馬車高速前行。他又再湊過去一些,拍了拍車夫的肩,「我說您…」
前座的人扭轉過頭。在對上視線的一刻,少年極度驚恐地張開了嘴,但連同那尖叫聲,在一瞬間便被無盡的漆黑抽幹吸盡了。
手……已經握得這麽用力,連關節都泛了白,為什麽……仍是止不住地顫抖呢。
再次落座的人不再如最初那般出聲安慰,沒入自己的世界的少女并未在意,直到一只冰涼的手沿着她發跡的碎發落在了脖子上。
說不出多奇特的輕輕摩梭,就像是葉片上蝸牛蜿蜒而過,留下了一串潮濕的、令人不快的觸感。
安琪莉可一個哆嗦,擡起頭。黑暗中立在面前的少年距離太近,她拼命仰首也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能瞥及下颌。
正在她遲疑此時情形的時候,少年只手将她後仰的上半身按在自己身上。「…!」她吃了一驚,就這樣被他抱在了懷裏──更別提那力氣沉着得根本不容她躲閃。「斯蒂…安?」
輕柔地撫摸着她頭頂的秀發,然後再次滑向了少女白皙的頸項。陷入了思慮一樣,少年的手就這樣停了一會兒。
他按住她的手并不大力強迫,她僅僅是被迫将鼻尖貼在了他的絲質背心上,呼吸無礙。安琪莉可試圖轉動一下腦袋,但發現無法做到。「斯蒂安……」少女歆唇再次呼喚他的名字,雖不大聲卻是發音清晰,仿佛是在試探着什麽。
放在脖子上的手顫了一下,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少年的手似有一瞬松動,突然,震耳欲聾的砸門聲在他們兩人耳邊爆出。他彎腰雙手合攏去抱她的頭,手的動作像是迅速在她腦後交換了什麽,然後她眼前一黑,就被一條絲帕蒙住了眼睛。
她什麽都看不到,男人粗暴的手反絞她的雙臂,将她的腦袋向下揿去。「斯蒂安!斯蒂安!!」她膝蓋撞在車廂的木頭地板上磕得生疼,拼命扳動小小的肩,「放手!陣風…」最後一個字化作一聲悶響,被手刀毫不憐惜地重擊在後頸,少女的身軀劇震,軟軟地俯身倒了下去。
而黑發少年只是站在車門外,示意将失去知覺的少女拖出往燈光照不透的濃密樹林裏去。與他木然的面容成詭異對比的,是其上一對在黑暗中灼灼發燙、洞穿一切的赤色熾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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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身體自動動了起來,無視了主人的意願。
(不是,這…不是我!)
斯蒂安徒勞地看着金發的少女身軀委頓,被像個布袋似的抗上帶走,而他自己居然是這場挾持的引領者!少女的金發在眼前淩亂地散着慘淡的光,纖細雙手随腳步輕微地晃動,就如同兩株失去生氣的蒼白植物從扛着她走路的男人肩頭垂了下來,好像随時都有可能被碰壞。
他是多麽渴望伸手去碰觸一下她的小手,以确定它們仍是安好無損的……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他的右手徑直地伸向了少女,在空中輕輕擦了一下。他不由大喜過望,以為自己的意識終于傳達到了肢體上,正待跑上前去,手腳卻又不聽指揮了。
(動啊!往前,往前!)
他拼命驅使着意念,無奈體內某一根連接往四肢軀骸的線竟似被人生生截斷,他只能看着原本屬于自己的這副身體繼續着有條不紊的腳步跟在車夫和跟車身後,對安琪莉可毫無搭救的能力。
這是…怎麽回事……
因為這具軀殼已是我的。他聽到有個聲音哂笑道,如同一只陰冷潮濕的手握住了心髒徐徐把玩,少年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如果他還能顫抖的話,然後它嘲弄地輕撫着他,像對待懷中無力移動的嬰孩。你想碰觸她嗎?
你…是誰?
不理會少年的畏縮,它以沒有嘴唇的嘴抿開無聲的微笑。你想得到她吧,我來滿足你。
不,不。
他虛弱的懇求并沒有得到答複。此時他們在漆黑的林中前行,直到一橦小屋朦胧地出現在眼前。斯蒂安知道那是為狩獵者和守林人巡邏準備的小屋,但此時那黯淡夜空映照下的輪廓,對他而言,無疑是一座凄慘、陰沉的監獄。
不要傷害她。走上木屋的臺階時,少年仍在不斷惶惑着。但當他停在門口以手指細細抹過門框,然後踏入,就從沒入這個空間開始,一種無從躲避的壓抑的黑暗甚至吞噬了他心中最後的聲音──他只能在厚重隔絕的透明牆壁之後看着。看着不再是自己的『他』。
屋內沒有燈光。如果斯蒂安此時還能回首去望,身後的門洞就像一個失去眼珠的空蕩蕩的眼眶,可怖的切口在某種無形的力量的驅使下逐漸合上了。自閉合的一刻,門欄冒出一溜血紫色的火光,轉瞬竄過門、窗、乃至每一道木頭的縫隙,消湮彌形。
惡魔在耳邊潺潺細語,一個『無』的空間。接着,他看到自己擡起了左手,秀氣的指尖微微向上翹起,仿佛是向曾經的主人稚氣地發問,随後便是在虛空中一揮。
「開始吧。」聲音從他的口中吐露,金發的少女被摔在了地上。
肩部和腰部的劇烈疼痛令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就像難以言喻的酸痛從繃緊的皮膚被撞入體內,在骨骼和胃得到了悶聲的回應。少女趴在地上,半晌才支撐起自己的上身,仰起的臉上驚恐莫名,似乎是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處境。
眼前的漆黑中隐約有幾個影子,默不作聲地俯視着她。她能感覺到那種熱度和氣味的緩緩壓近。「是誰站在那裏?」安琪莉可努力克制着顫抖問道,同時雙手試圖向上推開對視線的束縛,但那手帕打得非常緊。
她此時已經掙紮着站了起來,接疊的手帕牢牢地蒙住了視線,蒼白的臉上唇瓣微張着。黑暗中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她聽到有一聲輕笑,仿佛就在耳邊。「是誰!」她尖聲問,一邊倉促地倒退,踉踉跄跄地踩過任何可能絆倒她的物什,一邊反過手去想要去解在腦後打的結,越是驚惶急慮那個結在不住打戰的小手下面越是僵持着扯不開,直到她的後背碰到了冰冷堅實的牆面。
現在她背靠着牆,被困在牆壁和數個黑影的脅迫之間。
喪失視覺之下聽覺便變得分外敏銳。她能聽到重疊的呼吸聲,近到令她□□的脖子上泛起了一陣小疙瘩。少女唯有僵直地靠着目前唯一可靠的屏障。不管眼前的人是誰,此刻對方都站定了沒有動,有什麽她理應知道的事物就潛伏在這片黑暗之中。
(不對!有什麽不對勁,我應該知道的才對!!)
她強迫自己呼吸平穩,腦中發瘋似的飛快轉動。手肘的隐隐作痛還在提醒她感官并無異常,但似乎腦中的感知被生生切斷了,叫她聽得到,卻感受不到!
口幹異常,她想咂一下嘴,才發現嘴巴因恐懼而緊閉着,舌尖蹭着上鄂,她強迫自己去回想腦中所有可能有用的信息的正确發音。
身前的熱度近了,隔空迫來對她的重壓。「陣風屏。」少女突然開口,迅速而清晰地念出了曾無數次拯救過她的防禦咒,但這三個字通過她清脆的聲音在空中輪番滑過竟是半分都未喚起波動的共鳴──空間只是輕輕顫動了一下随即歸于靜默,她聽不到風的聲音。
後領着力,她的身體一輕,雙腳被猛地拽離地面,緊接着上半身再次摔落。前方的身影捺住她的肩膀,她胡亂揮舞的雙腕被輕而易舉地抓住,按壓在了頭頂上方。
呼救聲在觸上空氣前凝結,喉嚨疼得仿佛火燒,身上男人粗熱的氣噴到了臉上,蒙眼的手帕不知何時已經滑了下來,眼前卻是一片青紫争耀的黑子,她覺得在自己身軀內的溫度不斷竄高,竄高,随着堵住咽喉的莫名驚恐即将達到令人窒息的沸點。
(不──)
她拼命地掙紮,腰還是被不斷地拉高,裙子掀過了被扳開的膝蓋。
最後迸發一聲厲泣,她竭盡了全身力氣,五感的悲鳴凝結、旋轉,在她的腦中炸了開來,「不要──────!!!!!!!」
身體不由自主地沖上前,軀殼就像是在少女尖叫聲中掙脫了操縱。一個踉跄,他張開雙手想要去揮擋想要去保護。那一刻他對上了少女驚恐的雙眼,半秒。
漆黑的濃稠急速地分開,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視線擡得很高,暗紅、粘稠的液體,仿佛被撕裂的美麗蝴蝶,舒展開行将羽化的破碎雙翼,在漫天黑洞中翩翩起舞。他緩緩越過了少女仰起的臉,一直凝視着她。
請您……
紅。他最後看到無數鴿血色的紅蝶喧嚣着從還留在地面上的身體裏噴薄而出,被它們撕扯得粉碎。血紅色的蝴蝶舞過靜止的空間,飛到他的上方,他的視野被墨跡一般飛濺的暗紅蝶翼逐漸蔽去了。
快離開。
頭發淩亂地散開,眼前晃動着奇異而混亂的光景。
周圍……什麽都沒有。
她的胃開始翻攪,身體劇顫。擡起拄地的雙手,白得耀眼的手背,深紅色的液體慢慢地從指縫滲了出來。
什麽人影,都沒有。
毫無知覺的淚水滴下,一滴,兩滴,水痕從慘白的面孔上墜落地面,被比黑暗更濃稠的深紅瞬間吞沒。被淚帶出的潮濕混入了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血色流動,她低下頭,腳邊,少年黑發的頭顱滾落,美麗的嘴唇猶自微啓,似乎還殘留着什麽想對她述說的關懷。
「啊,啊啊…」一串不成聲的悲鳴從嗬嗬作響的喉嚨裏渙散,她手腳并作地縮到了牆角,瞳孔失去了顏色。布片從裙上滑落,手觸及的,是本應屬于那少年的外套的質感。
那個溫柔而腼腆的少年,最後還說着『可能會有些涼』,将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雙手顫顫巍巍地舉到了眼前,上面沾滿的,全都是……
「呀啊啊啊啊────────────────────────」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當朱烈斯沖上木屋的臺階,從那門洞裏面迎面撲來一陣劇烈的血腥味。他不由皺起了眉,幾乎是被這種令人作嘔的氣味所阻,就在他腳下停頓了這麽一下的時候,黑緞般的發絲一閃,身後的男人就飄然踏了進去。
他緊跟着走入,頓時一呆。這是何種的……
即使是有那樣的氣味作為前奏,他也萬不曾料到會看到如此的情景:煉獄一般的顏色洗刷了半毀的小屋。他強忍住心頭翻湧的惡心感,打量了一下屋內,然後疾步向蜷縮在角落的少女走去。一舉足腳下感覺怪異,竟是粘連了黏稠紫紅,定睛去看,那些猶自流動的鮮血中隐現的是破碎布料,乃至──毛發!朱烈斯扭過臉去,胃液急竄過喉,險些嘔了出來。
似乎是聽聞了有人靠近,渾身沾血的少女仰起了毫無血色的臉。她瞪大了沒有焦距的眼睛,頭上,面上,身上,盡是被深褐的、發紫的紅汙染了,甚至連她的衣服原本是什麽顏色都分辨不出!
她往後挪,像是想把自己藏起來,發現再無退路後雙手裹緊蜷起的膝蓋,卻突然驚恐地甩開了自己的手,抓緊了自己糾結染血的金髮,仿佛是拼了命地要将它們盡數扯去。一只修長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阻止了她進一步傷害自己的舉措。「已經看不見了。」手的主人在她耳邊說道,如同一個魔咒,她眼前再度回歸一片無知無覺的混沌。
他俯身将少女從血泊中抱了起來,轉過身望着攔在面前的光公爵。「讓開。」他開口說道,聲音中盡是輕蔑。
朱烈斯捂住了自己的嘴,目光在猩紅地面上漫無焦距地看了一會兒,終于又回到了少女的臉上。「這些都是……?」
「『磬』的力量,人民的希冀。」他狹長的眉眼之間有冷冷的光澤,「這個少女,由我帶走了。」
「慢着克萊維斯!…你是真的打算迎娶安琪莉可嗎?」金發下光公爵的臉色凝重,似乎能說出這句話已耗費了他大量的體力。
「如果有心想要保護她,或許,你也可以……」
男人未完的語調中似含玩味。朱烈斯怔在那裏握緊了拳,「我只有一個要求,」他終于開了口,容色疲倦,「越快越好。」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話要說: 記得我曾說過在這裏又放出來個路人甲是有作用的,沒錯,斯蒂安小弟弟短暫的出場就是為了去死的………………
我都寫了些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不震撼啊嗷嗷嗷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