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舟墨将女孩安頓在客棧裏,留了銀兩給她,獨自回到院子廊下,等待逍遙和衛安期間,他等得手心背後都浸出濕汗。
逍遙與衛安張燃、段小樓帶着人分別在四方挨家挨戶查看。有了衛安的蝴蝶助力省時省力。整個葉城查遍,落下的感染病人和死屍倒是有很多,就是沒有發現接觸了瘟疫又沒被感染的人。
看來葉城裏根本找不出這樣奇跡的人,看到藍舟墨點燃的信號,在葉城空中亮起,他們也不是特別興奮。
衆人搜尋無果,回道屋院時發現藍舟墨一臉愁容,在院子裏來回走動。
好幾個時辰過去了。
藍舟墨見到逍遙那一刻,不知如何言說,就聽到段小樓喪氣的話:“沒指望了,我可不想陪着這些不相幹的人死在生子疫下。我們就此撤了。”
張燃一把狠狠拽住他,“不行!接下來,還需要人剿滅那些肉球,否則,又是大患。”
段小樓啐一口唾沫,道:“如此就沒完沒了,不如将感染的人通通殺掉送到往生坑燒毀,滅了源頭不就完事大吉…….”
段小樓被其餘幾人瞪得不敢再說下去。
眼看劍拔弩張氣氛凝結,贏魚從裏面飛出來,看到藍舟墨就在院子裏,大喜過望,聲音卻帶着哭腔:“他們…….他們…….”
見到贏魚單獨出來,藍舟墨心裏就有種不妙的感覺,“是靈玑出了什麽事?”
衛安更急,知道贏魚半天說不清楚,直接拽開擋在門口的修士們,大步踏進去。
贏魚哇的一聲哭訴道:“他們說要吃了主人!”
藍舟墨大驚失色,那褚若蘭是吃素的嗎?!他見狀來不及細問,也往密室裏大步走去,“贏魚!邊走邊說!”
他們幾人走後,樂靈玑雖然沒怎麽與褚若蘭說話,倒與木婉璃交談愉快。
後來李城主逮住一只白貓,想快步行來似乎又行動不便,磨磨蹭蹭踏進密室。此刻,他慘白的臉上卻流露出比升官發財還高興的神情,“仙尊,這只貓能解生子疫,你看看!”
褚若蘭眉目微蹙,一旁的木婉璃脫口說出:“李城主你該不會是忙得太累了,一只貓如何能解葉城的生子疫?”
李城主身體疲憊不堪,心情卻大好起來,“這是葉城南街廖大□□妾養的一只寵貓,據她說貓在一天前就感染了生子疫,可能是疼痛讓它浮躁不安,跑出去了,等到它再出現的時候,你看,它好着了。”
貓的後頸被李城主死死提着,白貓苦苦掙紮着揚起的四肢。
“喵嗚……..”
聽李城主這麽一說,木婉璃眼睛裏發亮,湊近了仔細看着。贏魚在樂靈玑肩膀上做她的眼睛,“主人,白貓身上确實完好無損。”
褚若蘭偏着頭,細看了一遍,對李城主道:“你放下它。”
李城擡眼一看,長案上到處都是藥材瓶瓶罐罐,他只得把貓放在一邊小幾上。
褚若蘭擡手在白貓身上輕輕拂過,一道靈光閃現,它被感染的經歷浮現在眼前,白貓感染的身體開始潰爛令它浮躁不安,帶着潰爛的身體跑出密室又躍出院子,就在它要逃離更遠時,它驟然停下,轉身慢步回來,停下來。
白貓毛絨絨的腳跟前,有幾滴快凝固的鮮血,它俯身湊近嗅嗅,而後将血添了個幹淨。
它潰爛的傷痛仿佛得到了緩解,讓它舒适的在廊下睡了長長一覺,待醒過來的時候,白貓潰爛的地方奇跡般的開始恢複。
而此刻很明顯白貓已經完全好了。褚若蘭心裏大喜,“奇跡出現了!”
贏魚卻看得目瞪口呆,它剛想說:“完了完了,主人怎麽辦啊,地上的血就是主人的。”
贏魚腦袋一個激靈,不能讓主人知道那血就是她的,以她的脾性知道後就是死路一條。它簡單給主人說道:“嗯嗯,找到救大家的方法了,主人可以放心了。”
樂靈玑側耳傾聽:“那太好了,可是,為何木師姐她們好像并不高興了?”
贏魚忙解釋:“因為…….還不知道能幫大家的那個人身在何處,不過,他們很快就會找到的。”
樂靈玑點點頭。
褚若蘭對李城主道:“那一處院子就是密室出口地,也不算太難,及時安派修士們去查問,很快便會有結果。”
李城主臉色回過神,連忙點頭應聲,轉身想大步跨出去,卻突然停頓下來。
褚若蘭望着他寬厚的肩膀微駝,輕問:“李城主,是不是還有什麽事?”
他沒有轉身,回了一句:“沒事,沒事。”
李城主這次敲鑼振鼓,扯着嗓門給大家宣布:“告訴大家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生子疫找到方子了,如今已經有一條貓被治愈,只要找到此人,我們葉城每一個人都可以得救了。”
此話一出,安靜無聲的地窖瞬間沸騰了!
有人突然大聲問道:“那人到底在哪了?什麽時候能找到啊?”
“就是,什麽時候能找到給我們醫治了?”
李城主強撐着身體的不适,道:“現在,凡是出過密室的人通通集合起來,仙尊自會來分辨。”
在密室裏的贏魚試探的問褚若蘭:“找到了那個人,你們會怎麽做了?”
褚若蘭的眼神在贏魚和樂靈玑面上掃過,木婉璃替師尊解釋道:“用他的血救大家。”
贏魚又緊追問:“葉城那麽被感染的人,那他不就失血而亡了?”
褚若蘭望着琳琅滿目的藥材,沒想到最後是用人命來治愈生子疫,她道:“若以他的血來研制解藥,會需要一些時間,偏偏生子疫來勢兇猛,根本來不及等待,拖下去,産出的肉球成了人形,又将烽煙再起。”
褚若蘭回首看着面前的木婉璃、樂靈玑和贏魚,“如果換成是我,我會心甘情願犧牲自己,去救整個葉城百姓。”
樂靈玑輕聲低語:“以一人之命換無數個家庭的回歸,定是值得。”
贏魚聽此話心裏更加焦急,它借口溜了出來,而後就見到了藍舟墨。
當他們幾人進入地窖裏,所有能出入的各派修士凡人都整齊排好了隊,等待褚若蘭的詢問檢查。
藍舟墨看到臺下與木婉璃站在一處的靈玑,他穿過人群,上前扣住她的五指,附耳低語:“靈玑,跟我走。”
樂靈玑來不及問明白,被他牽着穿過擁擠觀看的人群。
褚若蘭站在高臺上,她左右身邊站着其他門派派來的主事者,年級都偏大,也都是些經歷過瘟疫,對瘟疫有所了解的前輩。
褚若蘭揚聲道:“為了上千人的将來,也為了葉城,請身上有傷口的且沒有感染生子疫的人站出來,其他人可以退下了。”
列隊裏的人不明白是什麽情況,都如實的做了,最後只剩下十幾個年輕男子,裏面官兵衙役居多。
褚若蘭望着他們,心存感激道:“你們當中,有誰的血滴落在密室出口的院子裏?”
十幾個人來回相互望望,都搖搖頭。所有人在這一瞬間都失望透頂。
衛安逍遙已經猜到事情的大概,悄然護送藍舟墨帶着靈玑大步離開。而在這時,不明情況的樂靈玑聽到了褚若蘭最後的那句話,她恍然大悟,明白了所有。
她樂靈玑就是葉城百姓翹首以盼的奇跡!
她的血可助人修行,亦可解生子疫的毒,藍舟墨知道了,想帶她逃離。樂靈玑突感後脊發涼。
她願意救人,可是她還舍不得藍舟墨,舍不得師尊,舍不得贏魚、衛安,原來她對塵世間突然有那麽多割舍不下!是啊,說得多輕松,以一人之命換取葉城上千人之命,當是值得!
千難萬難的取舍!
浮皊毅然信守承諾放棄了深愛的陌上君,為了晏氏她做到了;藍舟墨的父親棄舍剛出生的小舟墨和深愛他的離笙,藍正他胸懷大義做到了;呂卓霖一介行商蟄伏多年,為了剿滅馥郁人,公而忘私,呂府整整燒了一個月,呂卓霖做到了!
而樂靈玑了?!
取舍!取舍!
段小樓和張燃一幹人等是親眼目睹樂靈玑手掌上的血滴落在院子裏,然後藍舟墨給她包紮。段小樓揚手指着藍舟墨,大聲喊出:“就是那個戴鬥篷帽的女人,快!快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此話一出,一大波人追了出來想搶人,裏面導致結界松懈,被安置的人也都瘋狂的打破結界,跟着擁擠逃跑似的追出密室。
樂靈玑頭腦混亂時聽到人群的追逐聲、吶喊聲,他們跑出密室院子,藍舟墨将她打橫抱起,禦上邪神劍直沖天際。
衛安逍遙斷後,他們也不能打死對方,眼見對方人數又越來越多,待到藍舟墨帶着樂靈玑禦劍遠去,他們也及時躍上變大的贏魚背部。
他們看到地面上的人想追擊而上,被衛安的弓箭一一擋下,人群在絕望中咆哮、哭聲、罵聲、尖叫撕心揭底,呼天喊地全都亂了!
立在贏魚背部的衛安與逍遙對視,兩人神色難看,說不出來的滋味。風割在臉龐、衣袍,熾熱的疼又無情的冷!兩人陷入沉默不語。
樂靈玑卷縮在藍舟墨的懷裏,她什麽也看不到,心裏卻通透無比。她不知道藍舟墨要帶她去哪,但是一定是遠離葉城,她心裏極度忐忑不安。
心裏有個倔強的樂靈玑罵着她:你不能就此離開,那裏有哭泣的孩子,絕望的婦孺,你不能做個自私無情的人!師尊的教誨你都忘了嗎?
樂靈玑想讓藍舟墨帶她回葉城,怎奈幾度開口,卻失了聲音。
晨陽照耀,滿山花海。
藍舟墨抱着她飛躍了好久,她很輕,似乎抱着她的手都不會酸軟,最後他們停在了一座山下,滿山遍野開着白色的桔梗花,一股淡淡的清香随風而來。
藍舟墨活動了一下手臂,俯身摘了一朵遞到她手裏,給她取下面帕,“靈玑,這是桔梗花,你聞聞。”
逍遙衛安在後面跟着停了下來。贏魚飛得又急又累,想到先前那麽多人追趕,它縮回身體,忍不住在花叢中放縱的打個滾,懶懶念道:“真舒服。”
樂靈玑嗅着清香味,嘴上艱難說着:“舟墨,我做不到……….”
藍舟墨握住她的手,俯身與她眉心相抵,“我知道。”
藍舟墨越是如此樂靈玑越難割舍,她帶着哭腔說道:“為什麽是我………我不想做聖人,我再也不想拯救什麽蒼生,我只想簡單的和舟墨在一起,僅此而已………為什麽這麽難………”
藍舟墨看她情緒激動,他太了解她了,嘴上随心所欲的說着,真正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擁她入懷,溫聲安撫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帶你來這嗎?我與逍遙游歷的時候聽說此地住着一個神醫,他能治疑難雜症,卻因為他的性情古怪,很多人來了也得不到醫治。”
藍舟墨握上她的雙肩,“你知道為什麽嗎?”
樂靈玑微微搖頭。
溫暖的陽光照耀在花叢上,白色桔梗花簇擁搖曳,宛如争寵的小花仙,這裏仿佛四季如春,人的衣袍上鍍着溫柔耀眼的晨光。
藍舟墨給她取下鬥篷帽,她驚人的容顏沐浴在紅日裏,藍舟墨與她十指相扣,小心翼翼的領她拾階而上。
藍舟墨緩慢說道:“因為了,神醫是個老頑童,還很固執,他總會莫名奇妙的要求對方完成他的三個要求。只要按他要求做到了,他便不收分毫給病人治病。倘若做不到他便會冷漠無情見死不救。”
樂靈玑被他深情并茂的言說帶偏,暫時強迫自己不再去思考葉城的事,她低語:“有如此奇怪?”
他們一階一階的走着,逍遙衛安跟在後面,贏魚繞着他們飛來飛去。逍遙聽到藍舟墨的講述,臉沉了下來。衛安也敏感的覺得有哪裏不對。
藍舟墨道:“所以我們上去碰碰運氣,若是能做到,先治好你的眼睛,再說其他的事。”
樂靈玑此刻無心再治什麽眼睛,她心情極其低沉,被藍舟墨帶着,這段時日眼疾确實讓她吃了苦頭,若不是有藍舟墨,她會更糟糕,突然好想看到藍舟墨的笑容和大家的樣子,想到若可以最後看看她心心念念的人,再去葉城自是不留遺憾,諸事也算圓滿結束。
她終是點頭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