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可這那消散的星光,她知道,紫薇的肉身已去,是時候将他的英魂送于星海了。
她的眸子冰冷。
這樣的事情她已見過無數次,比之不甘的有之,比之壯烈的有之,比之強大的亦有之。
所以,她并不在乎在他是什麽身份。
她只是拿出腰間的那一只玉簫放于自己的朱唇之上,眉腳輕佻,就要将一只魂曲送出。
所有的星殒都應當回歸星海。
就算那只是一座囚籠,但也比如孤魂野鬼一般在世間游蕩來得好得多。
但當那只魂曲的音調方起,青鸾的眉頭卻微微一皺。
她感覺到了某種抗拒。
就像是一只困獸在掙紮,他垂死時所爆發出的氣力,往往比尋常更加驚人,亦更加讓人措不及防。
青鸾并不喜歡這樣的事情。
星辰閣曾經不是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尋常人在失去肉身之後,靈魂會毫無意識的游蕩,直至徹底消散。這段時間并不會太長,少則數日,長則半載。
但星殒不一樣,他們太過強大,強大到他們的英魂就是百載也難以散去。
可這絕非幸事,越是強大的力量,就越會受人窺視。
特別是那群在世間蟄伏,做着再次君臨天下的美夢的遺族。
而三十多年前,便有一位送葬者被一位将死的星殒所殺,他的英魂如今被握在了那群遺族的手中,成了如今星辰閣的心頭大患。
星殒是很強大一群人,他們的強大遠超于世人對他們的理解,亦遠超于他們自己對自己的理解。
只是礙于某些規則的限制,他們的力量被壓制。
而當一位星殒死去,他此生因果盡斷,世間的規則再也無法加持他身,那時的星殒,方才足夠強大。而這樣的強大,是世間不容的,或者是星辰閣不容的。
當然這樣的事情,青鸾所知不多,她只是想要将眼前這位紫薇的英魂送于【【【【,m.←.co∨m星海,這是她的使命。她不容有失。
所以,她的眉宇間少見的凝起一抹煞氣,她将自己周身的靈力牽動,她要奏出一道魂曲,如若這紫薇英魂還不肯罷休,那她便只能将之滅殺。
是的。
這是星辰閣的規矩。
有道的星殒可歸星海,無道的以及至死依舊執迷不悟的,那就只好讓他魂飛魄散。
送葬,送葬。
順者送,逆者葬!
于是,幽遠綿長的魂曲再起。
雲霧湧動,星辰齊明。将本就泛亮的天色照耀得恍若白晝。
一道敕令自天地間湧來。
像是萬物意念彙集的怒吼,又像是衆生祈願聯成的勸解。
隐隐之間似乎又一道聲音響起。
“紫薇今日,魂歸星海!”
那一句話的每一個字節,都在此刻化作一道肉眼可見的敕令,一道接着一道的拍在那位帝王的英魂之上。
他的魂魄翻滾,就如同被燒得滾燙的清水,不住的冒出陣陣青煙。
青鸾玉簫中傳來的魂曲愈發急促。
如同暴雨打梨花,金戈碎鐵馬的音調在天地間猛然回蕩。
似乎為了回應這樣的曲調。
星辰的閃爍愈發耀眼,雲海的翻滾愈發狂躁。
就像是一尊發怒的神祇,正在對着那縷魂魄作着最後的警告。
紫薇星辰上傳來的吸力也愈來愈大。
夏侯昊玉的魂魄在此刻不斷的被拉扯,就仿若要被撕裂了一般。
但他并沒有屈從。
他的魂魄對着青鸾怒吼,亦對着這方天地咆哮。
但可惜的是。
卻沒人能聽見他究竟在些什麽。
魂魄是沒有聲音的,又或者,人是聽不見魂魄的聲音的。
青鸾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她能感覺到紫薇的魂魄越來越虛弱,如果他再這樣堅持下去,那他的魂魄要麽會被魂曲之中蘊含的天地偉力給徹底擊碎,又或者會被紫微星晨上傳來的拉扯之力撕成兩截。
這是一件她很不能理解的事情。
為何即使魂飛魄散,卻還是不願歸去。
但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她并不需要知道得太多。
她所需要的只是,繼續她的使命。
于是,她的眉目一沉,玉簫中傳來的魂曲一變,殺機湧現。
那時,所有的敕令猛地散去,又在瞬息之後再次彙集,化作一個巨大的,閃着金色光芒的字眼。
“滅!”
星辰漸滅,雲海漸息。
昏暗的天地間,只有一個金色的字符,裹狹着不可抗拒的威嚴,沖向那抹英魂。
夏侯昊玉的身形被星辰上所傳來的吸力生生定住,他無法躲閃。
他的魂力在與那些天地偉力的角力中幾乎耗盡,他亦無力抵抗。
于是,他只是看着那枚越來越近的金色字符。
等待着那裏面所裹藏的殺機将他的英魂盡數攪滅。
那一刻,他再次将自己的身子挺得筆直。
他是人間的帝王。
他金口玉言,生殺奪予。
他肆意妄為,行一切自己想行之事。
所以,上天給了大魏八百載國運,他偏偏要在百年之內,将之耗盡。
所以,星辰閣要他魂歸星海,照耀世人,他偏偏要留戀人間,不願歸去。
只應他是人間的主宰。
是天子,是萬衆敬仰的聖皇,是前無來者的千古一帝。
他的事,只有他自己了算。
任何想要為他安排去路的人,無論這條路是好還是壞,他皆不會遂了他的心意。
即使就算要死,要魂飛魄散。
他也要如同一個帝王一般,站着死去。
帶着這樣的想法,夏侯昊玉的眼眸緩緩閉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終究沒有讓天人如願,只是無法看到十載之後的天下亂世,他的心那面覺得有些遺憾。
但卻在這時。
一道紅光乍現,那位一直匍匐在地老者不知在何時站起了身子。
他的半眯着的眼睛在那一刻豁然睜開。
“破。”
他這般道,聲音低沉,卻又無比的清晰的傳入青鸾的耳中。
她的眸子裏的瞳孔在那一刻猛然放大,似乎感受到了一些極為可怖的東西。
她方才要些什麽,但下一刻,她的身子便如斷了線的縫針一般一陣搖晃,最後暴退數丈,口中噴出一抹鮮血。
而那一道金色字符,也因為失去了她的牽引而喚作一顆顆破碎的流光,在天地間散去。
回過神來的夏侯昊玉微微一愣,他轉頭看向那位毛發皆白的老者方向。似乎很是疑惑對方為何會出手救下自己。
但他并不能話,因為無論什麽,對方也聽不見,也感受不到。
所以,他只是很鄭重的朝着老者了頭,身形一頓,化作一道尋常人根本看不見的流光,朝着遠方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