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大的密林裏
而這邊的姜戈躍進了宅子,便開始在院內急速奔走。
她淡定忽略了衆人對身邊一陣狂風的驚呼聲,目光開始掃視周圍,尋找那個也許會成為自己弟子的孩子。
在第十三次轉完整個大宅子,姜戈在穿過又一個院子的路程中停了下來。
少女黑色的瑞鳳眼輕眯,纖白的左手不自覺的扶住灰色的院牆。
姜戈的目光投向了院子盡頭的一個男孩,他正蹒跚的從地面上爬起,臉上混雜着沙土和血液,看上去狼狽不堪。
“啪。”
血液從頭頂順着男孩的臉滴落地面,很快就聚成一灘血坑。
面對這樣的血腥場面,小小的男孩一聲沒吭,臉色蒼白卻沒什麽表情,對于自己的傷,好像已經司空見慣。
姜戈沒有動,盯着男孩的身體上下掃視。
男孩的身姿單薄,随着他的走動,身體肌肉群開始運動,雙腿韌帶堅韌不乏柔性,想必訓練後速度力量都不可小觑。
重要的是……
黑發的小男孩轉過頭,兩人視線相交。
純黑色的眼眸帶着戾氣,就好像一只嗜血的小獸,一旦小看他,下一秒就會被他咬穿自己的喉嚨。
“很棒的警覺性。”
少女毫不吝啬自己的誇贊。
姜戈動了。
在禪院甚爾的視線裏,那個身着武術服的黑發少女不過走了兩步,便從十米外的院門來到了他的眼前。不免讓他瞳孔震顫。
一個強大的、奇怪的少女。
黑發少女站在他的身前,一身青灰色的武術服潇灑自如,墨黑色的眼眸像最深沉的夜空,沉靜中蘊藏着強大的力量。
少女開口,語氣平淡卻不容拒絕。
“我觀你不曾習過武術,且習武天賦異禀,做我徒弟,我定傾囊相授!”
一陣狂風刮過,吹亂了少女墨黑色的長發,她就站在青磚瓦石之間,身姿清瘦,看上去一派高人作态。
藍天白雲,一片天地,只有她屹立于此世間。
“你…”
禪院甚爾被震懾到了,他一哽,遲疑了一下問道。
“你哪位啊?”
突然沖出來說這些話,很吓人的好嗎?倒是率先介紹一下自己啊。
“我是你未來的師傅啊。”
真是一個小傻瓜,一定是太開心要被自己收做首席親傳大弟子了吧。
少女笑的一臉慈愛,行為舉止中透露着她的自信,好像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拒絕的可能性。
我是說你的名字是什麽,算了….不重要。
禪院甚爾沒有再詢問這些無所謂的事情,他只有一個問題想問,迫切的、讓他發瘋的——他內心的渴望。
“你能讓我成為最強嗎?”
禪院甚爾語氣平淡的反問道,男孩的面容看不出什麽異常,可眼眸中卻閃着前所未有的光亮,那是他毫不掩飾的野心。
自他出生以來,因為天生的零咒力,他收獲的只有父親失望的眼神,母親垂淚的身影,甚至是同族那些兄弟姐妹的欺辱。
腐朽的禪院家連小孩的精神也完全扭曲,每日拼死訓練的壓力都要朝他這個天生廢物發洩情緒。
說來還得感謝自己天與咒縛的身份呢,不管怎麽樣的傷都能很快恢複過來,讓自己能茍延殘喘的活着。
禪院甚爾嘴角挂着諷刺的笑,黑黢黢的眼珠盯着少女的臉,不肯放過她臉上一絲表情。
姜戈沒想到這個男孩的志氣居然是成為最強。
黑發少女的臉上驚訝的情緒一閃而過。
姜戈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最強的人。
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她習武開始,師傅便讓她戒驕戒躁不以武藝強弱為目的,多年的歷練也讓她逐漸領悟了“變”之一字的道理,時事變遷,武無止境。
說到底,武學修煉到最後,煉的便是心,至于武力值的高低,那只是門外漢評判世人的标準罷了。
姜戈看着男孩倔強又執着的眼神,她明白只要自己許諾男孩會培養他成為最強,那他必将會同意傳承她的門派。
只是,她的心不會騙人。
少女語調平和,緩緩說道。
“這世界上沒有最強的人,自然也就不存在能不能讓你成為最強這一說法。”
“呵。”
男孩嗤笑一聲,在這個安靜的庭院中格外響亮。
也不知道是在嘲笑姜戈的無能還是在嘲笑自己一個天與咒縛還對成為最強抱有希望,男孩沒有再開口,只是默默的轉身離去。
明明一拐一瘸的走着,男孩的脊柱卻挺的直直的。
姜戈就這樣望着男孩消瘦沉默的背影逐漸消失,臉色平平看不出情緒。
“铮——”
空蕩的院落傳來了兵器劃破虛空發出的聲音,似乎在和少女說話。
“真好,你們也喜歡他。”
姜戈滿意的點了點頭。
“別急。”
黑發的少女從背後抽出那把閃亮亮的開山斧,幾百斤的重物在她的手裏仿若無物,一躍到了院牆上。
她伸出手遮蓋頭頂的烈陽,目光投向了禪院家身後的密林。
“先一起建個小屋子吧。”
“我們有的是時間打動他。”
少女狀似喃喃自語道。
*
密林裏出現了一副奇怪的畫面。
嬌小的黑發少女揮舞着巨大的金斧,不到半分鐘就把倒地的樹木批成一塊塊大小均勻的木柴。
姜戈很高興自己劈柴的能力又上升了,比上次快了3秒。
她手中的開山斧則嗡嗡作響,仿佛在控訴自己的小主人不講武德。
他也曾是二郎神的手下神器啊,當年二郎神劈山救母,他大顯神通,力劈昆山,人間地動山搖。如今卻只能在這裏砍柴。
開山斧表示很委屈。
姜戈忽視了急需安撫的開山斧,開始了房屋的搭建。
細細看去,木板并不是完整的一塊:木板有凹有凸,姜戈巧妙的将這些木板的凹凸相結合,木板嚴密扣合可謂天衣無縫。
榫卯做法搭建出的建築比起一般釘子固定的建築耗時長,但有了姜戈快速劈出大小合适的榫頭、榫眼結構,小屋的制作進程便大大加快了。
少女專注的将柱、梁、枋、墊板、桁檩、鬥拱、椽子、望板等構件相連接,只能看見少女手部殘影不斷運作。不過一個小時就搭建起了一座小型中式宮殿。
暗紅色木板搭建出的小屋,像是不小心落入密林的藝術品,在陽光照耀下散發着威嚴和神聖的光輝。
“可惜了。”
姜戈手中沒有顏料,中式的宮殿怎麽能沒有色彩和圖案呢。
姜戈不免有些遺憾。
既然住的地方已經有着落了了,那就練功吧。
少女拍了拍手上的灰,重新舉起手中的開天斧繼續重複着砍樹、劈樹,只見地面上不斷出現形态各異的木人樁。
因為樹木傾倒,密林中不斷轟鳴作響,如果有人從高空看去,就能看見巨大的綠蔭中間的缺口不斷擴大。
好像一塊斑禿,十分顯眼。
在第兩百個木人樁成型後,姜戈停下了伐木的腳步,開天斧也在她的手中消失了。
姜戈站在第一個木樁人面前,打量木樁人的姿态。
練功的姜戈與平時不同,依舊一副淡然又高逼格的姿态,卻無端讓人感到她的鋒芒。
一陣微風吹過,拂起了少女的衣袖,練功服的衣襟輕輕擺動,少女卻仍然專注的看着眼前形态各異的木樁人。
忽然,姜戈動了。
她的臂由下向上翹腕,立掌上挑,力達四指。随後屈肘握拳,手心向下,肘尖前頂或側頂,力達肘尖。
一記挑掌。
看似不經意的一招折斷了木樁人抵擋在前的右臂接一記屈肘瞬間擊中木樁人的頸側動脈,木樁人發出了悶爆聲。
刻意被雕刻出來的帶着笑臉的腦袋直直飛了出去。
就這樣,姜戈重複着打量,出招;打量,出招。
打量的時間由最開始的五分鐘逐漸縮短,每次出招卻不多過三招。
拳法、掌法、肘法共十五式,千變萬化,莫出其裏。
終于,少女才呼了口氣,掩去眉眼間的銳利,收斂了一身功力。
一層飄渺的白霧從她的身上散去。
少女淡定地拍了拍衣袖上的灰,根本沒有轉頭去看地上東倒西歪堆成一座小山的人形木偶。
一個個挂着笑臉的木偶頭可憐兮兮的擠在一起,看上去毫無尊嚴。
天色已經漸漸沉了下來,夕陽的餘晖挂在枝頭,密林深處窸窸窣窣的聲音,應該是林中的小動物發出的聲音。
正好,今天還沒吃過飯的姜戈已經有些餓了。
少女可不是個浪費的人,那些被爆頭的木樁子被她統統堆到自己新建的房屋旁邊,準備用來做燒火的工具。
随便選出幾根木頭,姜戈将自己的袖口挽起,蹲在地上開始生火大業。
只見少女兩只手中間夾着一根木棍,木棍下墊着一塊兒木頭,随着兩個手掌不斷摩擦,手掌間的木棍也高速旋轉起來。
所謂鑽木取火,就是這麽簡單。
一縷黑煙從木頭上飄了出來,随後就是一道亮紅色的火焰,逐漸蔓延到整根木頭上,火光肆意吞噬了它原本的形狀。
解決了有火的問題,接下來就是吃飯了,姜戈又一次開始使用鍛造技術,用木頭做了幾個碗筷和勺子,甚至有情趣的做了一整套茶杯。
可是餐具完工之後,她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自己,也不會做飯啊。
少女站起身,漆黑的瞳孔盯着眼前出現的一只野兔,讓人看不出其中的深意。
白色的小兔子還什麽也不懂,嘴巴一撅一撅的嚼着青草,看上去休閑又惬意。
下一秒,連兔帶草,全部被少女連根薅起。
當然,姜戈是不會收拾兔子的,這只并不是她的晚餐,而是她的誠意。
什麽誠意呢?
半夜去廚房偷吃的禪院斧弎一推門看見滿地黑乎乎的兔子屎蛋還有一只窩在角落的白色兔子,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了。
搞,搞什麽鬼?
而這頭正在用新碗加熱飯菜的姜戈,聞着碗裏的香氣,第一次露出幸福的笑容。
禪院家,真是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