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新年夜的花

新年夜的花

今天是新年,是去年時光的結束也是新生活的開始。

所謂萬象更新的大日子。

這也就意味着,禪院甚爾不得不回到那個惡心的地方。

禪院家。

大概是最近半年他呆在姜戈這一方小天地的時間越來越長,男孩在聽見姜戈主動提議要将他送回家的時候,竟然一愣。

“別發呆了,今天是春節不是嗎?你得去露露面。”

少女一邊打掃着院子裏留下的積雪一邊和他說話,語氣中好像沒什麽遺憾。

那你呢?

禪院甚爾沒有說問出口。

男孩就站在院子門口,半倚着院門,看着少女興致勃勃的掃地,眸光暗淡。

“瑞雪兆豐年啊。”

姜戈看着院子裏厚厚的雪層,感嘆道。

最終,沉默的禪院甚爾被姜戈送回了那個有些蕭條的小院裏。

禪院甚爾知道姜戈說的是對的。

這些日子,他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和姜戈呆在一起,可還是沒有錯過家族安排的課程。

本就是個沒人在乎存在感很低的人,別人也不會在乎他平日裏到底有沒有出現在小院裏,他和姜戈“暗渡陳倉”的事情也就無人發覺。

可是新年啊,難免不了的煩人的宴會。

禪院甚爾望着窗外的枯樹,有些煩躁。

他甚至想直接和禪院家撕破臉,然後就這麽潇灑的離開。

只是這樣做的話,現在還羽翼未豐的他難免就需要借助姜戈的武力來實現。

那樣就剝奪了他殺出禪院家,欣賞他們絕望表情的快樂。

“叩叩叩。“

屋子的門被敲響,禪院甚爾依舊坐在窗邊,不為所動。

“我進來了,甚爾大人。”

一個身着櫻色和服的十歲小女孩推開門,手裏端着一個托盤,高高舉過頭頂跪坐在門口。

“這是家主大人為您準備的晚宴服裝,您過目。”

屋內一片沉默。

眼神死死盯在地面上的小女孩,緊張的咽了口口水,豆大的汗珠從她臉頰邊流過。

她是聽說過禪院甚爾的,一個出了名的狠角色,惹他不高興可就不是一頓辱罵了,更可能是一頓毒打。

上次被生氣的禪院扇推倒,她胳膊上的擦傷還沒好全,這一次務必要更謹慎一些。

女孩握緊手裏因脫力有些顫抖的托盤,輕柔的再次開口。

“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請容妾為您更衣。”

小女孩謹慎緩慢的慢慢靠近窗邊的少年,不經意的瞥了一眼還素未蒙面卻早已聽聞大名的男孩。

男孩的臉上還帶着稚氣未脫的嬰兒肥,漂亮狹長的眼睛,只可惜低垂着睫毛,帶着點拒人千裏的冷調。

女孩動作小心的準備為男孩更衣。

只是還沒等她碰到男孩的衣領,就已經被他制止了動作。

“放在那兒,轉過去。”

男孩冷聲冷氣,命令到。

“唉?是!”

她本能的驚訝擡頭,可是理智讓女孩最好就這樣默默遵從男孩的命令,不要再去挑釁這個看不透深淺的男孩。

女孩快速轉身,眼睛不敢離開牆壁一絲一毫。

身後傳來的窸窸窣窣的換衣聲,大概是和服有些麻煩,甚至說是陌生,過了足足有十分鐘,她還能聽見不斷響動的布料摩擦的聲音。

“要不要…”

我幫您穿上。

還沒等女孩說完,只聽身後咔嚓一聲,女孩也忘了規矩直接轉過身來,被迎面而來的衣服蓋住頭。

眼前一黑的女孩,覺得自己的世界也黑了。

要是和服破了,甚爾大人沒有衣服出席宴會,那她肯定逃不過被責罰一番。

可是等女孩把衣服從頭上拿下來的時候,禪院甚爾已經完整的穿好了整套衣服。

女孩瞪大了眼睛,松了一口氣。

只是…

“您的衣角…”

毫無疑問,禪院甚爾确實對這件和服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損毀,原本不方便穿上的緊身布料被他撕成兩半又拼接系緊,穿在大褂裏面看不見什麽蹤跡,只有衣角處能見到一些端倪。

“不用你。”

男孩淡淡開口,眼神瞥過地上放衣服的托盤。

“出去就好,衣服的事不會牽連到你。”

“是。”

女孩俯身一拜,然後乖乖地退了出去,将門重新關好。

其實,甚爾大人好像沒有傳言中那麽可怕。

不願意用她換衣服,但是也不會直接趕她出去讓她難做,甚至還願意承擔責任。

女孩有些開心。

在這樣的家族裏,哪怕只是這樣一點點的人性,都是支撐着她度過每一天的動力。

一道克制卻帶着雀躍的櫻色身影逐漸消失在小院裏。

很好。

看着那道身影離開自己的院子之後,禪院甚爾才放下心來。

男孩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走到自己的衣櫃前。

打開衣櫃,衣櫃的最左側有一個個小抽屜,男孩拉開第一層,從裏面掏啊掏。

掏出了針線。

禪院甚爾坐在軟墊上,小手穩穩的拿着針穿過衣服,一下又一下将線連成完整的一串,只是眉頭卻緊緊皺起。

今天的他,是有些焦躁了。

穿不好衣服,就直接把衣服撕開,結局還不是要自己縫上。

至于為什麽不讓那個小女孩幫自己穿衣服?別鬧了,他根本沒想過。

他讨厭被別人觸碰。

男孩麻利的穿好一針一線,将漏在和服大褂外面的破損的地方縫好,針腳綿密,不留破綻。

要說他為什麽會這麽熟練的掌握縫衣服這項技能,就不得不提到姜戈。

練武總少不了磕磕碰碰的時候,尤其他還必須在少女修建的危臺上練武。

每次不留神就會從臺上滾進深坑裏,被一些細碎的石子劃破衣服已經是家常便飯。

一開始還是姜戈在縫補他的衣服,可是少女的手腳實在不算伶俐,那雙可以使出殺人技的手在遇見針線的時候就熄火了。

反正根據少女的辯解,她是因為縫衣服的針太細,怕一不小心給折斷了才慢慢悠悠的,并不是她以前偷懶都沒自己縫過衣服導致不熟練的原因。

禪院甚爾表示自己真的信了。

不知道哪一次姜戈被針劃破手,鮮紅色血液沾染到他的衣角,被路過浴室的他看見了衣服上那抹紅色。

自那以後,禪院甚爾都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怎麽又想起那家夥了。

禪院甚爾松開攥着的衣角,眼神恍惚。

姜戈那家夥都不在乎他,他為什麽要想她。

不過這也不算想吧,只是在嫌棄的吐槽。

所以,一臉笑容的把他扔在院子裏就離開,真的不會愧疚嗎?

明明他們才是…

一家人。

男孩的瞳孔猛的一縮。

平淡的臉上帶着明顯的不可置信。

“呵。”

一道嗤笑聲在空曠的房間回蕩。

“別傻了你。”男孩自言自語呢喃着,“一副祈求被愛的可憐樣子真是惡心。”

*

今晚的宴席不是一般的盛大,也不是一般的壓抑。

一向用來接待重要客人的廳堂大門敞開,古樸到陳舊的和室內透露出腐朽的味道,雅致的桌椅上擺放着一些昂貴的蔬果菜肴,只是座下的人們卻像一個人偶,穿着華麗,表情空洞。

最中間也是最高點的位置,毫無疑問比別處的都要奢靡一些,至少桌子是上好的檀木雕刻繁複的圖案,軟墊表面也鑲嵌着金絲。

在姜戈那兒看慣了好東西,禪院甚爾還真看不上這些劣質品。

不過是照葫蘆畫瓢的仿制品,一點沒有華國的風範。

贗品就是贗品,根本上不了臺面。

這話,不僅是在說屋裏的擺設,更是在說他面前這些妄圖試探他的蠢貨。

最近,在禪院家的學堂裏,那些派系又一次被分割重組,有些妄圖提升自身威懾力的人不免把主意打在他身上,妄圖用他的失敗來證明自己的實力。

可惜的是,那些挑釁的人只有被禪院甚爾教訓的份兒。

“滾。”

男孩半掀眼皮,寒如冰霜的目光投射在身邊蠢蠢欲動的家夥身上。

在他身邊本想開口說些什麽的少年下意識的閉嘴,眼裏的怒氣幾乎要實體化,可不知為什麽,他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等會兒家主來了,有他好看的。

少年在心中默默期待。

可惜的是,家主并沒有處理禪院甚爾。

最近在學堂的血雨腥風他不是沒有聽聞,只是這些孩子間的事情在他看來也都是小打小鬧。

不過…

禪院直毘人的目光落在臺下,離他有五六個桌子那麽遠的男孩身上,眼裏帶着思考。

再等等吧。

等到再過幾年,就可以幫禪院家處理一些事情了。

一臉嚴肅的男人掃視了一圈臺下,人人寂靜無聲、姿态端正。

白發蒼蒼的男人眼裏流露出滿意的色彩,他舉起桌前的酒杯,燈光下檀木的酒杯裏蕩起波紋。

“新年,望諸位繼續為禪院家的榮譽而努力。”

“為了禪院家的榮譽!”

響應聲不絕如縷。

直到深夜,這場看似是歡慶新年實則是為了洗腦和示威的宴會才進入尾聲。

順着一盞盞紅燈籠散發出的光亮,禪院甚爾走回自己的小院。

沉寂取代了喧嚣,黑暗取代了明亮。

在這一尊天地,只有男孩小小的身影。

“小徒弟。”

一道帶着笑意的熟悉的聲音從上空傳來。

禪院甚爾猛的擡頭,看見了坐在樹杈中間的黑發少女。

明亮的月光柔和了少女的臉頰,也照亮了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細碎的星光好像撒進了她的眸子裏,倒映出的他的身影是那麽明亮。

“宴會好玩嗎?”

少女好奇的歪頭,調皮的馬尾亂跳了一下。

“垃圾。”

男孩不屑的吐出兩個字。

“啊?這麽沒意思嗎。”

姜戈覺得有些可惜,這可是春節啊,在他們華國來說最盛大也是最意義非凡的節日,理應過的很熱鬧才好。

“你怎麽來了?”

禪院甚爾沒有過多的描述剛剛的宴會,而是反問着在樹上悠閑蕩腿的少女。

“我怎麽會不來。”

姜戈驚訝極了,甚至不明白男孩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春節唉!阖家歡樂,團團圓圓的日子,我總不能自己過吧,也太凄慘了。”

“所以呢?”

男孩表情淡淡,半擡眼皮。

“因為不想自己過,就來找我。”

聲音帶着一絲嘲諷,不知道是對誰。

姜戈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小徒弟好像生氣了。

少女原本還悠閑的坐在樹杈間欣賞今晚的圓月,忽然就坐直身子,直接跳到了地上。

禪院甚爾抿着嘴唇,看少女朝他走來。

“走不走?”

姜戈拍了拍自己的後背,熟練的半蹲着,準備接男孩離開。

“我是特意來的。”

看禪院甚爾沒動,姜戈便開口解釋。

“接你回家的。”

家?

禪院甚爾嘴角勾起一道諷刺的笑容。

男孩不做聲的趴在少女的背後,兩人在夜色遮掩下快速離開了禪院家。

一路上,不論姜戈怎麽開口逗笑,都沒能得到男孩的回應,兩個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冷淡,就連姜戈也沒辦法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講下去。

直到兩人回到了森林裏那個熟悉的地方。

在那個熟悉的房子前,擺放着一個鐵棒,還有一個注滿液體的大缸,大崗下還墜着一個大火爐。

禪院甚爾鼻尖抽動,那是鐵的味道。

姜戈明顯有些興奮,放下了禪院甚爾就迫不及待的跑向了那個大缸面前。

那是禪院甚爾此生見過的最震撼的場面。

只見少女一手朝天上舀起一大瓢滾燙的鐵水,另一只手用鐵棍敲擊着那天空中的鐵水,瞬間,鐵花飛濺。

那是夜晚最明亮的花火,幾米高的金色火花在夜空中綻放,如流星般漫天劃過,頓時亮如白晝。

一串串耀眼的鐵花在夜空綻放,燦爛奪目,極盡絢爛。

“這是打鐵花。”

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完成表演的姜戈來到了男孩身邊。

“所謂鐵樹銀花落,萬點星辰開,我想這樣的畫面應該可以和煙花相比了。”

“森林裏放煙花,禪院家應該會警戒,所以我就選擇了這個。”

“畢竟新年嘛,爆竹聲聲一歲除,沒有爆竹,打鐵花的聲音也算是夠響亮了。”

“這可是一項我們那邊傳統的技藝,一般人可學不會,你師父我可是下功夫了。”

少女看着面色逐漸由生硬變得柔軟的男孩,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抱歉,如果我今天早上毫不在意的送你離開的态度傷到了你的話,萬分抱歉。”

“我只是肯定自己會接你回來的計劃,腦子裏只想着打鐵花的事情,有些興奮的忽略的你的感受。”

“但是我,絕對不會放任甚爾自己一個人的。”

少女摸了摸男孩的腦袋,手上的溫度炙熱,語氣溫柔眷戀。

“畢竟,我們是這個世界羁絆最深的人啊。”

“新年快樂,我的小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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