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獲倆娃
奔澗鳴雷,松竹蔭映。
幽幽山谷中,晨霧盡收,高聳入雲的樹木遮蔽了大半天光,入目皆是一片綠色。
環顧四周,夏油傑還是沒能找到進山的道路,可再往上去道路崎岖,大概是昨夜有雨水沖擊,一腳邁進去,道路一片泥濘,少年皺了皺眉頭,溫潤的嗓音從他那邊傳來。
“您就不必跟上去了,等任務結束了我們就下來找您。”
夏油傑看了眼輔助監督,客氣的點了點頭。
一身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腳上踩着一雙皮鞋,實在不适合和他們一起上山,倒不如讓他留下來,還能好好休息一番。
因為這片村莊面積廣泛,輔助監督也就沒有提前布下帳,村莊裏還有許許多多的居民,夏油傑決定等感受到了咒力波動再布下帳,那時也不遲。
少年轉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姜戈,小小的惠被女人攬抱在懷裏,看見夏油傑的目光立刻扭身趴在姜戈肩膀上,拒絕和他對視。
被媽媽抱在懷裏這種事,多少有點羞恥啊。
夏油傑倒是接受度良好,他的表情如常,對于姜戈有些擔憂。
“沒關系嗎?和我一起爬這種泥濘山路進村子。”
少年,你對我簡直一無所知。
姜戈搖了搖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語氣淡定。
“沒問題,我很适應。”
想當年,在熱帶雨林裏和大馬猴一起爬樹,在亞馬遜森林裏和鱷魚搶食,她什麽惡劣的環境的沒經歷過,現在不過是個淳樸的小村莊,簡直無足挂齒。
聽到姜戈的回答,雖然還是有點不安,但夏油傑還是點了點頭,只留下一句叮囑。
“如果覺得堅持不下去了就告訴我。”
姜戈大手一揮示意少年快走。
孩子的心挺好,就是太啰嗦,比她師弟還啰嗦。
遠在異世的師弟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習武臺上,師父半眯着眼睛看向他,少年兩股戰戰欲哭無淚。
怎麽就現在打噴嚏了?他也沒生病啊。
爬上了山坡,整座山村才映入眼底。
一只亂竄的二級咒靈就攀附在附近一棵百年老樹之上,咒力微薄的它很快被夏油傑降服,化成黑色的小球吞入腹中。
姜戈站在高處動了動耳朵,她雖然看不見咒靈的存在,卻能聽見人聲,這裏的村民好像聚集在了一起,吵吵嚷嚷的說着些什麽。
女人側頭,指了指聲音發出的方向,夏油傑點了點頭,兩人便心照不宣的朝着那邊走過去。
兩人都沒有看見的是,姜戈懷裏的惠表情嚴肅,眸光在眼底流轉,似乎是在戒備着什麽。
有輕功的姜戈幾個箭步便來到了村民聚集的附近,就連夏油傑也慢了她一步,只是靠近這裏以後,兩人都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
夏油傑瞳孔一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舉目望去,村民聚集的地方是一間破敗的寺廟,幾根猩紅的圓柱支撐着黑黢黢的瓦頂,十幾株高大的樹木環繞在寺廟邊,樹冠遮天蔽日,帶着一絲神佛的威嚴。
只是此時此刻,那寺廟的中心,巨大的柱子邊卻綁着兩個小女孩。
兩個女孩似乎被虐待了很久,她們身型消弱,衣着破爛,暴露出的皮膚青一塊兒黑一塊兒,眼神麻木,周身的咒力也保護不了她們免于普通人的責難。
只是兩個孩子而已,怎麽就……
還沒等夏油傑回過神,吵吵嚷嚷的村民似乎決定了什麽。
“燒死她們!燒死這兩個惡魔,都是她們吸引了那麽多的怪物!”
這話一出,得到了萬千回應。
村民們舉着手裏的棍棒,也高聲喊叫道。
“對,燒了她們!”
“我們村子沒有她們就不會這麽倒黴!”
怒罵、呵斥甚至是侮辱的聲音不絕如耳。
這還是夏油傑第一次見到村民這種模樣。
他們不再是可憐的、無辜的、弱勢的人們,他們露出了隐藏在背後的爪牙,猙獰的面孔比起許多咒靈還要可怕。
少年有些茫然。
他想也不想就準備沖出去護住那兩個孩子,可一只手卻擒住了他的手腕。
“冷靜。”
女人的聲音清脆,如山澗清泉讓他發熱的大腦降降溫。
“傑沖上去想做什麽。”
“…救她們。”
少年嘴角微抿,淡淡道。
“怎麽救?”
夏油傑一愣。
他該怎麽救?無非就是解開兩個女孩手裏的繩子,然後帶着她們離開這個愚昧的山村。
“帶她們離開。”
少年語氣堅定的回道。
“你要養着她們嗎?”
姜戈的眼神十分冷靜,理智的模樣反而讓夏油傑心裏難受。
如果我不幫她們,誰來幫呢?
夏油傑在心裏憋悶的說了一句。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就在剛剛有一秒鐘,自己的心裏産生了強烈的殺氣,他竟然想殺掉這裏所有的愚民。
自己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夏油傑皺眉思考。
“你剛剛,心裏有殺氣,現在冷靜了?”
少年猛地擡頭。
他剛剛表現的這麽明顯嗎?
就連趴在姜戈懷裏的惠也在看着他,母子倆同步的冷靜表情,看上去像極了。
夏油傑這下子才算徹底冷靜下來。
他只是不明白,怎麽能做到漠視這種情形呢。
他們只是普通人,卻也能欺負有咒力的人,那他一直以來所說的保護普通人,不是很可笑嗎?
“…是我不太冷靜了。”
少年低垂着眼眸,語氣意味不明。
“還沒長大的老虎。”
惠突然開口,說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話。
夏油傑擡起頭,摸了摸男孩的腦袋,還以為男孩只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那兩個孩子,不是兔子,是老虎。”
男孩淡淡的說道。
“兔子堆裏一不小心發現了藏在其中的老虎,沒有能力的兔子就只能趁着老虎還沒長大的時候就除掉它。”
夏油傑聽懂了惠的話。
村民們之所以這麽對待這兩個孩子,一是愚昧,二是因為恐懼。
他們明白,一旦任由這兩個孩子長大成人,他們面對兩人的能力也束手無策,所以才想要趁他們年幼無知的時候除掉兩人。
夏油傑無奈的嘆息了一聲,心中擰成一股郁氣。
他又能怪誰呢,是懷璧其罪的無辜女孩,又或者是沒有能力只能張牙舞爪的愚昧村民?
可是,他還是想為那兩個可憐的小女孩兒做點什麽。
看着擁有咒力的她們被這樣對待,夏油傑仿佛看見了年幼的自己,因為能看見奇怪的東西被衆人嘲笑、鄙夷,就連親生父母也因為害怕而逐漸疏遠他。
少年還是走了過去,在村民或疑惑或憤怒的目光中,雙手用力扯斷了束縛住兩個孩子的麻繩,将她們抱了起來。
“你是誰!”
一個有些浮躁的村民率先呵斥道。
夏油傑沒有理會身後的聲音,他的注意力全停留在懷裏的兩個孩子身上,往日裏很就柔和的目光更像是一潭水,柔軟溫潤。
“你們,願意跟着我走嗎?”
少年的心裏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堅定。
不論怎麽樣他都要帶走兩個孩子,只是他不知道孩子是更願意跟在自己身邊還是跟着同性別的女性身邊。
長得一摸一樣的姐妹倆對視了一眼,心裏明白,這就是她們一直等待的救贖。
少年的眼底沒有任何的厭惡,有的只是滿滿的心疼,這讓從未感受過友愛的兩個女孩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卻是興奮。
她們的祈禱有效了,神明大人來接她們了。
“當然願意。”
兩道娃娃音重疊在一起,堅定不移。
女孩的手平穩的抓住了少年的衣袖,膽怯又麻木的心在此刻重新煥發生機。
“喂,你不能帶走她們!”
有些急躁的村民聽見了少年和女孩的對話,趕緊發出了抗議的聲音。
“她們是惡魔,活着只會帶來厄運!”
夏油傑側頭,眼裏閃過一絲冷意。
真的是沒完沒了啊。
夏油傑決定給他們一個小小的教訓,也算是為兩個孩子的遭遇收一點利息。
他揮了揮手,剛想召喚出咒靈,就被竄到自己身邊的姜戈按住了手臂。
“還是讓她們自己決定吧。”
女人笑眯眯的看着少年懷裏的兩個女孩,她們倆也不害怕,好奇的回看了一眼姜戈和她懷裏的惠,滴溜溜的眼珠四處打量着。
夏油傑有點猶豫。
可最終,他還是開口詢問了一句。
“這些人對你們不好,你們希望他們受到什麽樣的懲罰?”
女孩們想了想,忽然從夏油傑的身上掙脫,抱着他的腿滑了下來。
兩人手牽手站在寺廟的中間,高聲喊道。
“你們才是受到惡魔詛咒的人,十年之後,我們會回來奉上惡果,讓厄運和死亡降臨在這片土地上。”
說完,兩個孩子蹬蹬蹬的跑了回來,又恢複剛剛乖巧的模樣。
只有嘩然的村民,躁動非凡,似乎打算沖上來直接殺掉這群異鄉人和惡魔姐妹。
“真的要十年以後來?”
夏油傑摸了摸女孩的腦袋,擦掉了頭上的灰漬。
“應該不會。”
其中大一點的女孩搖了搖頭,雲淡風輕的應道。
“既然他們喜歡鬼怪神力,願意做愚昧的人,那就讓他們陷入詛咒的恐懼中去吧。”
夏油傑聽見姐妹倆獨特的報仇方法笑了,笑裏帶着一絲釋然。
“走吧。”
姜戈拿出一把巨大的金斧,不緊不慢的走在前面,擋住了試圖沖上來的村民,離開了這個山村。
*
幾日之後的東京,一個中年男人拿着旁邊的黑衣男子遞來的情報,慢慢翻閱着。
空曠的教堂裏,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黑衣男子低着頭,不敢直視他的主人。
“有趣啊。”
中年男人的目光裏閃過一絲瘋狂。
只見紙張上貼着一個女人的照片,黑發黑眼,那是姜戈。
不管什麽事件,都有她的參與嗎?
“去查。”
男人的手指點了點照片。
到底,她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