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香樟樹下雪鴛鴦

“我說啊。我想了很久啊,你給我買東西的事,任何時候不許對別人說,包括外孫女杜曉燕,二是買東西的錢,我要給你,現在就給,你拿着。”

我聞到了他口腔鼻腔裏迸發出來的味道,一種很原生态的味道。

我聽見黑夜裏,從他身上傳來“窸窸窣窣”聲音。

大概是在衣兜裏摸出事先準備好的票子聲音。

“我在你這裏吃住,兩抵,互不差欠。你幫我辦一件事,把你床上鋪墊的各種東西幫我準備兩份。”

“行!還有一份給誰?是不是穆領導?”

“就是!”

“一時半月辦不齊,秋天,不,元旦節前準備四份,你二份,穆領導二份。”

他說:“買東西的錢必須給,草草毛毛的東西我一定準備。”

我明知道他看不見我,我伸出頭,小聲說:“我再說一次,金屬探測器與你生活費兩抵,互補找補,就行了,今後切莫再提!”

張翠花發話了,“老爸,雞都叫鳴,睡覺了吧!”

王大剛小聲說:“不知道女娃子聽見我們說話沒有?”

王大剛同意了,坐上了木板床,木板多有撬動,

我不知道,王大剛發覺沒有,他沒有洗腳,不是一股臭味,而是整個被窩,整個二樓,都彌漫着濃濃的臭味,我不知道臭味的主要成分是什麽,但我明顯的聞到了包谷酒味,我記起了,他斟最後一杯結束酒,放酒盅時,酒盅倒了,大半盅包谷酒全淌到了地上。不是我臭清高,我實在睡不着,我用羽絨服口袋裏的餐巾紙搓絨,緊緊的堵着鼻孔。

王大剛睡着了。

我又嘗試着給杜曉燕,給穆繁漪發了微信,他們都沒有回我。

瘸子大嬸起床早。我比劃着叫她掌好竹梯,我下了樓。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昨晚下雪了。極目遠望,遠處的山頂很白,白得耀眼,山中間山腳斑駁陸離,極像一個肥碩的大漢戴着潔白的山羊毛帽。

手機響了,是趙有亮打來的。他問我在幹什麽。

我說剛起床。

他說,這麽早起來幹啥?

我說,觀雪景。

他問:“麻柳山下雪了?”

我說,你看得見,你還不相信?

好半天他才回我,他在成都,蔣老師前天從麻柳溝搭摩托回茶山鄉政府開會,在十八拐,車速太快摩托飛過護欄栽倒到麻柳坡四道灣懸崖,好容易弄到縣醫院,弄到涪陽中心醫院,弄到西華,人,還是死了!昨天弄到西華的,昨天我沒有告訴你,我怕影響你和那位穆阿姨的心境,我和你們分別後直接到了成都。

最後,他說:“老師,下山吧,山上太危險。你住在張仁虎家,我回來親自接你回鄉政府。不要太認真。扶貧工作再偉大,總不能把自己扶進太平間。哦,下雪了。你今天不要到張仁虎家,雪化了,路幹了,你再下山,二道坪那一段路太不好走!今天你不打電話了,昨晚上我們才把蔣老師受傷住院的事告訴蔣老師家屬,家屬今上午趕到,我要負責處理蔣老師後事。”

我悲從中來。蔣老師告訴過我,他是平壩地區的曲江鄉初中副校長,今年五十五歲,剛從副校長崗位退下來,領導照顧他叫他到鄉鎮扶貧,清靜清閑一段時間,省得上畢業班物理課之重壓。

穆繁漪起床了,杜曉燕還在困覺。我和穆繁漪一同在一大串老宅基地的斷壁殘垣前的雪路上慢慢行走。我告訴她王大剛的秘密,王大剛要尋寶,他肯定他家地下有黃金銀元之類,我詢問了黃金白銀兌現的路子,我也忍不住告訴了我的搭檔蔣維生,血灑那十八彎扶貧路的傷心事,她回過頭,看着我,“下山吧。請假,你可以以查病治病為由,請長假,到成都治病,他新領導不敢阻攔。今天我們一同下山!”

她情緒很不好,似乎很是傷感。

我說,你傷感什麽?你連蔣老師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你悲從何來?

她說,此情此景,我想到一個人,他事業興旺,如日中天,今年春節一過,命運不濟,意外打擊從天而降。在這高山上,他千萬不要有什麽厄運降臨。

我眼眶有些濕潤。沉默了好久,我說:“你今天不回成都行不行?一是漫天大雪,麻柳坡海拔高,路面肯定硬滑,你駕車不安全。二是我心情不好,更經受不住你突然別離的打擊。”

我說這話半真半假,她不往前走了。前面一顆大樹,是枝繁葉茂的香樟,空曠之處,香樟樹樹冠特大,樹下,非常幹燥,一股微風吹來,樹上沙沙沙一陣響動,粒粒雪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她說,我們到樹下去躲雪。

我說,不必了。在飛舞的雪花世界,一對相知相交相愛幾十年的壯年男女,重溫舊夢,是一個多麽美好溫馨的事!你可能忘了,我們有很久沒有營造這種溫馨了?

她說,有多久?過年前在成都,我們不是溫馨過!

我說,那也算溫馨?只不過我有幸在你的部下面前毫不遮遮掩掩,肆無忌憚的一睹芳容罷了。

我們已經來到香樟樹下,我問,你買的那套衣褲鞋襪多少錢?

過年前四五天,學校放假,我到成都看望一生病同事,無語穆繁漪見了面,吃了飯,飯後,他的部下遞給我男人的全部行頭。

穆繁漪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說情感,不說金錢。

我說,你喊別人到你那裏報銷,我一個大男人,不能讓你貼錢供養,再說,我已經過了 “小白臉”的年齡。

她說:報銷不報銷,那是行話,意思是我要那支行行長處理了。你土鼈太老土。

她輕輕把我拉到她胸前,摟着我。

我們就這樣摟着,抱着。

雪花在頭頂飛舞,雪花在樹上落下,落在穆繁漪我的木木淡黃色的發頂,落在她的發梢,我輕輕地抹去他額上的雪花,雪花化成了水,在我指尖,在我手掌,留下了令人心曠神怡的清涼。

她把我摟的更緊,用舌尖輕輕蘸取我臉上的雪花。舌尖的溫熱,具有極強的穿透力,直抵我的心房。

我把持不住,無法壓抑那顆狂躁的心。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