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巫真在圖書館看了一下書,又跑到校外去找美食。

找着找着,一邊吃一邊走,她發現了一家占蔔店,是新開的,油漆的氣味還沒消散,內裏面的裝潢已經布置得當。

裏面一張躺椅上睡着一個人,單手放在額上,看不清面孔。

巫真隐隐覺得眼熟,多看了兩眼。

……

“蘇菲,不要再擺弄你那些瓶瓶罐罐了。”

祖母蒼老的聲音在蘇菲耳邊響起。模模糊糊的,蘇菲感覺自己正在塗指甲油,鮮紅的一道,被小刷子塗在她指甲上,鮮豔無比,指甲油沒有幹,泛着水汪汪的紅,幹了之後就像形成一層甲殼。

她一只手指一只手指的仔細塗着,幹什麽事都沒這麽仔細。

她愛美不是遺傳的,從她愛爾蘭裔的祖母身上可以看出來,窗格外紅楓葉飄飛,她披着一條厚重的針織五色披風,披風顏色晦暗,顯得肮髒,但這條披風她昨天才洗淨晾幹。她與蘇菲對坐,那張桌子就像隔開了時間的洪流。

祖孫倆簡直不像一個時空的人。

她祖母的父親是愛爾蘭人,祖母随他入了愛爾蘭籍,卻忠實的遺傳了身為飄蕩的吉普賽人母親的血液。

一年要換好幾次房子,他們至今是租住的,生活質量也不差,靠給人占蔔過活。

近幾年科學技術飛漲,但是占蔔星座這個行業,似乎并沒有受到影響,大批的有錢人舉着票子追着他們,找不到人,電話裏占蔔也行。

母親與父親同行,她母親生性無拘無束,浪漫随意,生出來的女兒是任她自由生長的,不操心,不長皺紋,至今看起來就像二十七八近三十的人,和她父親兩人生活非常快活。

就剩她和祖母在一起。

祖母年紀大了,不方便四處游蕩。她們就在英國定居下來,說起來,她本來也算半個英國人。

她雙手捧着一個水晶球,布滿皺紋的眉頭緊蹙,藏在披肩下的身軀臃腫。

“蘇菲,我有不好的預感。”

“怎麽。”蘇菲滿不在乎的舉起塗好指甲油的手,在陽光下仔細看,手指甲泛着亮晶晶的光。這個牌子的化妝品不錯。

“我們這次得搬走。”

“怎麽?”蘇菲态度嚴肅了點。

她祖母一年要叨唠多少次“不好的預感”,但沒有一次,沒有一次是需要她們搬走的。

“我們得搬走。多的我也說不上來啦,我們去找你的父母。”

這麽嚴重?

蘇菲猛地坐起身,突然感覺腦部一陣眩暈,陽光透過眼皮照射瞳孔,她挪開沉重的手,呻.吟了一聲。

門口的光線有變動,影影綽綽一個苗條的身影站在門口。

她直起身,看了過去:“真?”

巫真确認了是她,不知為何感覺松了一口氣:“嗯。在補覺?”

在醫院的時候,蘇菲就經常睡覺,不分白天黑夜,美而言之美容覺。

“不是,做了一個夢。”

蘇菲有些頭疼,看見巫真她是很高興的。“手裏拿的什麽?”

同樣是喜歡吃的人,巫真了解她這說句話的心思,心想零食是保不住了,進屋坐在一張高腳凳上。把手裏紙袋分享給她。

蘇菲邊吃邊說:“真,你大老遠來英國,你父母怎麽辦?我聽說中國人都是很重孝道的。”

巫真覺得她的曲解有點深,解釋道:“這和孝道沒關系。我來這是為了進修,只是也好長時間沒聯絡他們了,他們那邊也一個電話沒打過來。”

“唔。”蘇菲咽下滿嘴的食物,她這個時候不太像是那個坐在病床上高高在上的女神,像是一個普通的女孩。

巫真的側臉有點像她所見過的洋娃娃,大眼睛長睫毛,眼窩深陷,皮相白淨,嘴唇紅嘟嘟的,如果洋娃娃長大了,由可愛變得窈窕,大抵就是這個樣子。

蘇菲笑嘻嘻伸手去捏她的臉,力道重了點,變成了掐,巫真一把打掉她的手。

“想聽我的故事嗎?”

“嗯?”巫真一下來了興致,她不是八卦的人,只是喜歡聽故事,這兩者區別好像不大,前者是瑣碎的,看好戲的,仿佛能自身參與進來。後者是成章成片的,觀賞性的。

“想啊。”

“我和我的父母,和你的情況差不多,只是我聯系不上他們了。”

“他們在外旅游,與我的祖母一起,乘坐了一架飛機,可是下地之後,就再也找不到他們的蹤影,就好像在那架飛機上蒸發了一樣。我找了幾年,游歷各國,也沒找到。”

出事之後,之後她去了哪裏呢。

好像哪裏都去了。

似乎那個地方都有她的親人的一點消息。但就是找不見人,仿佛冥冥之中,有個幽靈,引導着,她去往各國,去參與各種事。

……

我的父母熱愛旅游,經常不見人影。

直到有一天,他們徹底不見人影了,電話打不通,唯一的聯系方式失去了。後來祖母說他們不好了……你知道“不好了”的意思。我不信,就四處去聯系。沒幾天,祖母不見了。也是聯系不上。

當時我快瘋了。

又過了幾個月,還是不見蹤影,報警沒找到,他們在地球的另一面失蹤的,去哪找呢。

沒辦法,過了幾個月,我自己平靜了點,就上路,當時很迷茫,不知道去哪。但就是不想待在家裏,那已經不像個家了。

以前是不論到哪裏定居都有個計劃的,這次什麽計劃都沒有,就走了。

第一站是哪我也記不清楚,當時思緒混亂,找也找不到。

後來漸漸找回理智了。

錢花的差不多了,我就給人占蔔,有人信這個。後來去的地方越多,經驗越來越多,互聯網時代,我建立了個自己的網絡平臺,名氣越來越大。錢就滾滾而來了。

路費不愁,我就更加想要找到他們。

你知道埃及這個地方嗎,熱,很容易曬黑,去的時候我就在想,我為什麽要去呢。沒想出結果,特意為自己占了牌,飛機遇上大氣流,一陣颠簸混亂,牌陣散了,我就收手不繼續。

沒想到,去的當天,就熱化了我帶去的十只香奈兒唇膏。恨死我了。

嗯。

我呢,在埃及救了一個小男孩。

大概十三四歲,他當時處境很危險了,從高處跌落,躺在一塊沙石塊上,呼哧呼哧喘着氣,長手長腳的,身體下一大灘血跡,差不多幹涸了,太陽那麽大。

當時吓壞了我,後來一想,他還在喘氣,就是還有活路。

我就去打當地急救電話,之前存了號碼的,就怕有個什麽意外,沒想到這時候用上了。

送去醫院,我一路陪着,交了錢,我就走了。

我挺可憐這孩子的,我也挺可憐我自己的,家人生死不明,我算是個孤兒。

挑了個最熱的時候來埃及,很後悔,不過如果我不來,這孩子估計也不能活。

我們算是有緣呢。

之後說的事,也和這個小男孩有關。

我是很相信緣分這件事,譬如我和你,如果不是在同一間醫院病房待過,我們也不能成為好朋友。

埃及很大,但是白膚色的人很少,我找了很長時間,皮膚都被曬成小麥色,這并不好,太陽暴曬,我防曬措施一層一層嚴密防守,防曬霜都曬化了,脫皮脫得很嚴重。

我定了回程的機票,好巧不巧,就在那一天,我收到了從醫院來的電話。

是用埃及語夾雜英語的語言說,口音太重,我才知道是那個小孩找我,說是報答。

早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打死我也不要他的“報答”。

……

蘇菲講的口渴,停下來去倒了兩杯蜂蜜水,一杯給巫真。

巫真把玻璃杯端在手中,透過玻璃杯呈現淡黃色,杯底未化開的蜂蜜粘稠聚在一起,輕輕一晃,粘稠的蜂蜜旋成一個漩渦,像埃及的流沙。

埃及這個地方,她也去過的。

天很高,金字塔也很高,觸目的晴空萬裏讓她閃了眼睛,那裏對她來說,潛伏着一個巨獸,就在陽光之下,金字塔之上。

蘇菲潤完口,皺着眉頭微微顫抖着罵了一句髒話,對于她經歷的事,她始終帶着一絲慶幸,也尤有餘恨。

“你知道那群混蛋有多麽混蛋嗎?”

巫真捧着杯子,雙手冰涼,“混蛋的二次方?”

蘇菲楞了一下。“對,你真是說準了。不過你這狀态……”

“啊?”巫真像大夢初醒,說道:“你繼續說。”

蘇菲白了她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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