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流蘇從繪着紋章的拱頂上傾瀉下來,馬車車廂裏很安靜,像繃在內壁的白緞子一樣沉默,聽得到外面車輪的轱轳聲。
這是春假的最後一天,羅莎麗雅?德?卡塔爾娜身着一席淺紫色的便服,镂空針致的素色披肩在她線條清晰的香肩上自然地顯出閑适雍容。她提前回到學校,沒想到會在路上撿到一個奇怪的女孩。
說她奇怪,是因為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羅莎麗雅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長相應該算是可愛的那種普通類型,穿着打扮強烈地透出一股平民的愚蠢…可那雙清澈的碧眸和柔軟的金色發絲卻令人定睛。
完全不懂。且不說學園為什麽收這個平民學生,作為Q.X.兩大理事之一的朱烈斯先生平日事務繁忙,并不實際管理學園運作,自己都不太有機會接觸,為什麽會親自接見這個女孩呢?而且,在這個女孩的入學信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這完全是不必要的步驟——還不是全名!羅莎麗雅轉眼望着窗外的風景,有些疑惑地思索。
太安靜了……對面那個氣質高貴的大小姐自她進入車廂以來就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卻盯着自己看了一會兒。安琪莉可略帶窘迫地低下頭,腳下厚實的波斯地毯上大朵的異國花卉在微暗的光線下靜靜開放,車廂內淡淡地彌漫着一種清冷的香氣,一如它的主人。她縮在柔軟的羊毛坐墊上不知所措。
「那個……謝謝。」安琪莉可不安地開口,試圖打破沉默。羅莎麗雅只是點了下頭,并沒有看着她。
「…謝謝你!」
「您已經說過一遍了。」
「呼……終于回我話了!那就說明我沒有白說啊~我叫安琪莉可?立摩朱,叫我安琪就可以了,請多指教!」
羅莎麗雅不置可否地回過頭,瞥了眼興奮地向她伸出手的安琪莉可,「我知道。」
「對哦,你剛才有看過信函。」安琪莉可沒有把手收回。
羅莎麗雅又望瞭望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從懷中取出一塊刺繡精致的手絹放在那只手中。
「咦?我不是要……」安琪莉可驚訝地瞪大眼睛。
「手。」
其實不只是手掌擦破,安琪莉可方才摔得頗重,手肘和膝蓋處也有些破了皮,但在緊張中她沒有注意,現在随着羅莎麗雅的視線發現了傷口,于是接過手絹:「謝謝……這是第三遍了。」她吐了吐舌頭,單手動作笨拙地把自己的手包成腫腫的一團。
羅莎麗雅側過頭繼續看着窗外:「我只是不想弄髒車廂……羅莎麗雅?德?卡塔爾娜」
真不坦誠~安琪莉可止不住的笑意漾在臉上。看來自己遇上了一個好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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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亞諾(Gulianno)?德?加爾德洪公爵,一個在薩克利亞赫赫有名的人。不僅是由于那個古老姓氏的高貴和與爵位相合的巨大家産,還因為他本人驚人的才華。十年前,當他以15歲的年齡繼承爵位,人們并不認為他能夠勝任。但這個金發碧眼的嚴謹少年以奇跡般的事實證明了自己有主持家業的能力,而不是僅僅擁有北歐神祗般異常耀眼的美貌——他被稱為『薩克利亞之光』。
不過我們小小的井底之蛙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見到的人物是如此著名,她老老實實地将雙手放在膝上坐得筆直,兩眼卻滴溜溜地環顧新奇的四周。
這裏就是理事會客廳?這個讓客人等待的房間就大得夠開舞會了呢!「羅莎麗雅~」
羅莎麗雅翻過一頁書,斜倚在沙發上的姿勢看起來就像在自己家中一樣優雅自如:「請保持安靜。」
好兇……安琪莉可只能乖乖地照做。
『咚咚』兩下敲門聲,一個侍女推開門走進來行禮:「大人有請兩位小姐。」
羅莎麗雅微怔擡頭:「公爵請我一起去?」
「是,大人請羅莎麗雅小姐和立摩朱小姐去書房,這邊請。」年輕的侍女禮數周全地為她們打開門帶路,安琪莉可卻注意到對她們的稱呼方式不同。
沿樓梯走上二樓,侍女在走廊的一處門前停下,輕輕地敲門:「大人,您的客人到了。」
「進來吧。」
幾乎在聽到聲音的同時,安琪莉可就認定了聲音的主人即是那個給她寫信的朱烈斯?德?加爾德洪先生——那麽沉穩冷靜的聲音,真是字如其人。她跟在羅莎麗雅後面,一走進去視線就被吸引了。
男子擡起頭,燦金色的長發波浪一般地自前額傾瀉而下。日光從側撫着這張無俦的臉孔,他的眉眼劍一般鋒利,鼻挺而唇薄,绀碧天空般的藍眼睛尾梢稍挑,說不出的俊美華貴,好似自天神畫裏走出的神祗。只是那麽遠遠坐着,竟使整個布置簡潔的書房透出氣派非凡的光芒,仿佛他本人是光源似的。
「朱烈斯先生……是光?」她突口而出,甚至忘了行禮。
朱烈斯?德?加爾德洪愣了一下,一雙蔚藍的眼睛像能看穿別人似的在安琪莉可的臉上掃了幾眼,表情變得嚴厲:「你遲到了。」
「啊?啊!實在是太對不起了!」安琪莉可一個90°鞠躬,臉漲得通紅,「我迷路了,所以……」
他皺起眉毛:「這不是理由!我希望你能嚴格考慮到自己的立場,而不是以準備不充分為借口。」
「………對不起。」她聲音變輕了,頭都不敢擡起來。
「羅莎麗雅,你先坐一會兒。」朱烈斯向羅莎麗雅還禮,「安琪莉可,把頭擡起來。」
安琪莉可依言擡起頭,眼神裏有些慌張。朱烈斯冷電似的雙眼直視着她:「我相信你已得知自己成為Q.X.的學生一事了。」
「是的,可為什麽……」
他冷冷地打斷了她的問題:「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理解有這份榮幸就可以了。」
「……是。」安琪莉可碧眸中有些黯然,但面對眼前這個人不容別人違逆的強硬态度,除了「是」她什麽都說不出口。
「從克朗多女子學院的轉校事宜已經處理完畢,今天起,你就是Q.X.學園高中部的正式學生。希望你時刻謹記何事當為何事不當為,不要令學園蒙羞。這是校規和理事會給你的一封信,校服已經送到你的房間了。拿着。」安琪莉可默默地上前接過他手中的書冊和信。「羅莎麗雅,這是理事會給你的信,安琪莉可是你的室友,」朱烈斯的目光在安琪莉可用手絹包紮的右手上停了一秒,:「勞你多加照顧。」
「請問這是為什麽?」羅莎麗雅的驚訝不是沒有理由的,她一個人住是身為德?卡塔爾娜的特權。
「這是理事會的決定。」朱烈斯不急不徐地重複道,語氣令人不能反駁:「請代為問候德?卡塔爾娜伯爵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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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莉可?立摩朱。
朱烈斯低頭看着手中的資料,站起身來看着窗外默不作聲。
「她們走了?」一個身着曳地長禮服的貴婦從窗簾後現身,深櫻色的長發盤繞在肩。
朱烈斯并未回頭,平靜的聲音沒有起伏,就像早就知道她會出現:「您都看到了不是嗎?蒂雅大人,您真的認為可行嗎?」
「那位大人是這麽相信的,所以我相信。」她的唇邊露出淡淡的笑意,「安琪莉可有這個力量,這一點…你不是最清楚嗎?」
金色的餘輝透過巨大的落地窗,落在桌子上的照片上,映出少女滿頭金發和燦爛的笑臉。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