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健室的規模不算大,布置卻極為高雅樸實。漆成米色的護牆板,利用拐角有條理地擺放着六張床,另外用屏風在房間的一角隔出一小塊作辦公室,在桃心木的窗欄上四季都插着一支素淨的無香百合。如果是白天,柔和的淺藍色棉布窗簾透得進光,而此時染成了整幅夜色的畫卷。
三個少年擠在靠窗的一張床前,式樣簡單的床上睡着一個少女,由于高燒的緣故,她嬌嫩的臉頰上盡管沒有卸妝,卻隐隐透出異樣的緋紅。
「……沒有想到有這樣的地方。」環顧周圍,坐在椅子上的馬歇爾開口打破沉默。
由于只有一張椅子,另兩個人拖過一張床充當椅子。「馬歇爾,你沒有來過保健室嗎?我因為練劍劃傷有來過,不過,沒有想到這裏晚上也開着。」他們慌亂地讨論要不要把安琪莉可送到校外,而奧立威先生得知情況後很冷靜地表示只是高燒,接着駕輕路熟把她載到了這裏。
回想當時的情況,藍迪不自覺地看着掌心出神。那上面還殘留着一個少女溫暖的觸覺。
劇終,謝幕後的他走向後臺,毫無預警地,一個柔軟的嬌軀撞進懷中,「羅羅羅莎麗雅?」借着微弱的光,他辨認出她的容顏。
她卻緊緊地抓着他不放,焦急地仰起頭,一雙明麗的眼眸中帶着不曾見過的慌張,「藍迪,安琪莉可她!」
溫香軟玉抱滿懷,他卻和她一樣失措,「那那那個,到、到底是怎麽回事?羅莎麗雅,你冷靜一點!」猶豫了再三,他輕撫激動的少女,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她莫名其妙地就暈倒了…馬歇爾陪着她,他們在後臺…她剛才就很奇怪,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她斷斷續續地整理出一句話,在他懷中定下心來,卻突然發現這個暧昧的狀況,她猛地推開了他。「啊……非常抱歉,德·克朗多恩學長!」不知是為推開他的動作道歉,還是為自己撞進他懷中的失禮道歉,她尴尬萬分地努力維持周全的禮數。
「藍迪——傑菲爾——有人在嗎?誰來幫幫我——-」馬歇爾求助的聲音救了他,藍迪反應過來該幹什麽,他指指裏面,「我去了,你也一起來嗎?」
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一個銀色長發的身影提起裙子飛快地跑過去。雖然只是一剎那,那個咒罵長裙礙手礙腳的聲音絕對是傑菲爾,兩人都辨認出來了。羅莎麗雅往那個方向投了一眼,「不,我去告知奧立威先生。」她的聲音已經完全恢複了理智。
在看見奧立威走進來的時候,藍迪曾有那麽一會兒想開口詢問羅莎麗雅去哪兒了,但他忍住了。不是錯覺的話,在奧立威抱起安琪莉可走出去時,他瞥到羅莎麗雅的身影。就像她表現出意外的慌亂一樣,在那個高傲完美的形象下,羅莎麗雅有一顆真誠的心。雖然平時看起來讨厭安琪,可她是在為安琪擔心……等等,在那個時候她有喊他的名字吧!
「藍迪,怎麽了?」馬歇爾疑惑地問道。
「啊,沒什麽沒什麽!哈哈,我只是在發呆啦。」
馬歇爾半信半疑:「真的沒事嗎?你的臉怎麽紅了?」他突然擔心起來,「該不會你也生病了吧!不要勉強自己啊,藍迪。」
「不!我真的沒事!」啊!馬歇爾那真誠擔憂的眼神太明亮了!藍迪不敢面對馬歇爾的眼睛,心裏有小小的愧疚感。
「不要管他,馬歇爾,笨藍迪一定在想什麽不該想的東西。」
被、揭、穿、了……
以上四個字清晰地浮現在藍迪臉上,不善掩飾的他只得露骨地轉移話題:「剛才說到哪兒了?」
「上次馬歇爾受傷,沒有送到保健室來嗎?」
「傑菲爾!」
「馬歇爾那次受傷比較嚴重,朱烈斯先生趕到以後就直接把他送到校外去了,我一點忙都沒有幫上…」藍迪鄭重其事地對馬歇爾道,「馬歇爾,你受傷的事我還沒向你道歉過呢——對不起,希望你能夠原諒我。」
「那件事情和藍迪沒關系的,都是因為雨天……」
「算了吧,馬歇爾,你又不是不知道藍迪是個死心眼的笨蛋,」傑菲爾筆直地往後倒,躺在柔軟的床上,「你手上是什麽?」
藍迪大吃一驚,上下大幅度地甩着手,「沒沒沒沒沒沒有!」
「又沒有問你,你做賊心虛什麽呀!馬歇爾,你手上拿着的是什麽?」
「這個嗎?」馬歇爾看着手中的盒子,笑容中有些苦,「生日蛋糕,一起吃嗎?」
傑菲爾轉過頭,目光停留在鄰床那個少女的臉上,「吶,馬歇爾……這家夥已經很努力了。」
「我知道。」将已經不成形狀的蛋糕送到嘴邊輕輕地咬一口,他看起來就像随時會哭出來,「…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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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盧米,你還是住在這裏呢~」奧立威的語氣說不出是欣慰還是諷刺。
盧米埃微微一笑,指了指這個“辦公室”裏唯一的一張椅子,另一張已經搬到外面的病房了,「請坐,奧立威。」
「不,不用,」奧立威伸手将寫字桌上的東西推到一邊,倚在桌面上,「為什麽不接受馮·安達因家的贊助呢?你對路易斯·馮·安達因不是很敬仰嗎?」他輕描淡寫地問,語氣淡到幾乎不似疑問句。
「不要用那種口吻,奧立威,您知道我願意追随那位大人。」盧米埃輕輕嘆了一口氣,算是回答了奧立威後面一個問題。
「啊,是嗎。讨厭~小盧米~你總是不正面回答我呢,好°狡°猾°」奧立威讪笑道,「你的動作還真快呢。」
盧米埃有些不解,「您是指?」
「你剛才有來看演出吧,居然這麽快就回到保健室了,別否認哦☆」
盧米埃不置可否地微笑着,并不否認:「那個是安琪莉可吧。」
「賓果~小盧米,你是神明大人嗎?怎麽會猜到的?」奧立威表面看起來很平靜,心裏卻是一驚。
「今天在我的課上,缺席了三人,分別是:藍迪·德·克朗多恩、傑菲爾·德·埃斯特爾和安琪莉可·立摩朱,都是您署名簽發的假條。您認為我會怎麽想呢?」
「原來是因為他們選了繪畫課啊,真是什麽都瞞不了你~不·過·」奧立威不露聲色地觀察着他的眼睛,「我記得本周才開始選修課,你應該沒有見過安琪莉可吧?」
奧立威還是這麽敏銳。盧米埃避而不答,放低聲音,「她代·替·馬歇爾演得很出色。」他話中的暗示十分明确:我不問馬歇爾的情況。
哎。奧立威暗嘆一聲。彼此各有保留,只能心領神會地不再追問下去,岔開話題吧~「是啊,比我想象中更有天賦。不過,其實今天演出她的狀态有點不對。」
清秀的眉微挑,盧米埃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是這樣子嗎?我并沒有看出來。」
「那是因為她……不,應該說是他們,」透過屏風間的縫隙可以看到那幾個孩子,嘉許的笑容揚了起來,「做的很好☆」
「奧立威,差不多該讓他們回去了吧,門禁時間要到了。」他看看時鐘,提醒道。
奧立威轉過身,玩笑地用手指戳他的肩,「讨厭啦~你想和安琪獨處嗎?夜深人靜四下無人,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唔呼呼~~~」
「…您以為我是奧斯卡嗎?」
「啊,生氣了~」
盧米埃·克萊芙的臉上帶着完美的微笑,「不,絕·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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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健室又恢複到平時的寧靜,只是和通常情況相比,多了一個少女。
盧米埃調暗她枕邊的燈,在黑暗中只有這一盞燈光蒙蒙地暈着一圈溫馨的昏黃,像一只螢火蟲靜靜地駐足在安琪莉可身旁。
他凝神望着她的睡顏,想到了奧立威的叮囑:『一定要記得幫她卸妝哦~帶妝睡覺是皮膚大敵!要不是因為要抓這三個小鬼回去,我一定親自為她做卸妝+保養的。』有些失笑,真的是奧立威的風格啊。
當那三個少年不情願地走出保健室,奧立威突然轉頭對着他輕聲道:「露茜?」
「?」他完全沒有聽明白。
奧立威盯着他看了半秒,匆忙添上一句,「沒什麽,拜拜~」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奧立威看起來像是松了一口氣。
(怎麽回事?…『露茜』……是誰?)
盧米埃滿腹疑窦。
這個疑問,如果安琪莉可清醒着的話,也許可以為他解答。
舞臺妝是太濃了。盧米埃收回疑惑,打了一盆清水,坐在安琪莉可床頭仔細地用毛巾擦拭她的臉龐。他的動作輕柔,如同吹過的和風,可安琪莉可就像有所察覺一樣,眼睑微顫。他頓了一下,以為自己驚醒了她。
她睡得很淺,燒并沒有退,在睡夢中不時地蹙着眉。他對此無能為力,只能輕輕撫開她眉間的褶皺,她眉心的溫度染上他的手指,而擔憂拂上了心頭。要給她放血嗎?他并不喜歡那種野蠻的療法,可她高燒不退……
他重新絞毛巾,放在她額上,彎腰為她整松松枕頭,她清澈的容顏在柔和的燈下暈上淡淡的光華。記得昨晚見到她被抱進來,沉沉地睡在那位大人的懷中,他的震驚無法言喻,卻什麽都沒有問。
那時的你睡得更安詳。他将她沾濕的發絲理在一邊,拭去她的細汗。
(只紮一下手指吧,對不起,也許覺得疼。)
他下了決定,轉身想去取藥物箱,欣長的身子卻突然僵了一下,望向自己的右手。
一只細小白皙的柔荑握着他的食指——她……拉住他。
和昨天一樣,他苦笑,可依然無法甩開她的手。這是他的溫柔,也是因為她夢呓般的無助。「……怎麽辦呢……」這也許不是一個成立的疑問句,因為他又在她身邊坐下,握住了她的手,「只要您能做個好夢就好了,安琪莉可。」
燈,還亮着,而人已入睡鄉。
突然那盞微弱的燈無風自滅。
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床邊,俯身看着兩人,黑色的長發低垂看不清臉,雍容的氣度卻像是突然從暗夜中走出的帝王。
「…你的力量,對我的暗示起了抵觸……嗎?」與冷淡的聲線全然相反,落在少女身上的眼神很溫柔,他冰涼的手落在她的額頭。
他的低喃像是拂去了她的熱度。少女的身軀顫了一下,深深的舒出一口氣,月光下的睡顏似乎顯得安穩了。
他的目光停在盧米埃與她相握的手上,那是他為她拭去采香草時沾上泥土的那只手。「…暗示似乎落在了意外的位置。」他啞然,音調裏似乎帶着淺淺的笑,「………安琪莉可。」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其實我根本就起不來标題名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