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火,發出尖銳的嘯聲劃破天空,然後是整片昏暗的黃昏燃燒了起來。

他太年幼,看不到死亡那奪目的光輝,卻也感到了步步襲來的氣息。出于本能,孩子盡可能地蜷縮起來,頭頂的樓梯是上上下下不停的腳步聲和恐慌的驚呼。

隔着船板,波浪的沖擊一直震蕩着那個被遺忘的孩子。雖然不适應這種令人作嘔的暈眩,隐隐彌漫的硫磺的味道卻讓他莫名安心,那是從襁褓就熟悉的氣味——和金屬激射的火花一樣,那是等同于父親的味道。

嗅着硫磺的氣味,孩子始終一動不動。慢慢地,連腳下一度劇烈的搖晃都變成輕微有規律的。而周圍,卻早已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從樓梯的縫隙滴下液體的聲音。一滴、兩滴、三滴……緩慢而清晰地砸在他的臉上,粘稠而略帶腥味,提醒他這一切是真實,而非夢境。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仿佛靜止在那個寂寞的黃昏。而他,在那顆小小的心靈裏,伴随着一陣一陣強烈的胃部痙攣,終于懵懂地得出了結論:被抛棄了,誰都不會來找他了。于是他拖着僵硬的身體,四肢着地,像一只垂死的小動物掙紮着爬向光明,直到耗盡了力氣。餓……在海潮的舔舌中,孩子的身體逐漸冰冷。

「天啊,老師!快看,有人!是個孩子!」

向他跑來的腳步聲落在柔軟的沙灘上,彈起的沙粒濺在孩子的臉上。一只大手落在他的頭頂,「…是波德米拉帝國的難民嗎?居然還有人活着!」那個蒼老卻溫暖的聲音,便是他失去意識前留下的最後印象。

孩子卻不知道,當他被抱起來,無意識中重複的,不是『餓』,而是『爸爸』。

那個滿臉血污的三歲幼童,被J博士撿到的唯一的幸存者,接下來度過了短短兩年清貧卻幸福的時光。他在J博士師徒的研究室裏以各種精密的儀器作為玩具,和比自己大十歲的少年比賽算九宮、組裝零件。作為一個技師的兒子,在機械方面,他展露出了驚人的天賦。他自制的玩具甚至給了博士陷入死角的研究一個啓迪。

那段模糊的快樂卻意外地結束了。記憶中某一天,博士癱軟在牆邊,再也不會動了。他的臉上、牆上、地上,到處濺滿鮮紅,那是他童年的夢魇中常見的顏色。五歲了,他并不是什麽都不懂,可孩子只是怔怔地望着血肉模糊的臉,而身邊的少年跪倒在地抱着他痛哭。

那個少年也走了。這是他在孤兒院裏意識到的事:他,又被抛棄了。

日複一日,粗糙的衣物摩擦着他的肌膚生疼,孩子稚嫩的雙手卻在勞作中變得厚實起來,成為了一雙少年的手——靈巧而有力。他制造的玩具精巧萬分、聞所未聞,引來其它孩子的嫉妒或是崇拜的目光。他依舊倔強、暴躁,遙遠的記憶中的血色遠不如一次次被抛下來得刻骨銘心。但孩子畢竟是孩子,他終于在一堆棄兒中不再空虛。直到……生活的再次戈然而止。

十二歲那年,他突然被領養了。被強塞到一個陌生的世界,接受他本不想接受的東西,學習那些矯揉造作的禮儀。那不是他的家庭,那些人僅僅是為了他的天賦收養他,因為可以為那個姓氏添光?混賬!虛僞的貴族,就為了這種理由!被孤立在衣香鬓影觥籌交錯之中,他用自己的方式抗拒這一切。

一直會想到那一天。小夥伴追在馬車後呼喊他的名字,他平生第一次有想哭的沖動……原來自己,是不想離開的。

「還沒有問過你呢,你叫什麽名字?」對面那個人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這讓他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忍住不斷湧上來的揪心,說出口的名字融入了已經遠遠落在馬車後的呼喚聲之中,「…傑菲爾。」

「啊,傑菲爾,拉丁文是『西風之神』的意思呢,你有一個好名字。以後請多指教了,啊~對了,把今天作為你的生日好不好,傑菲爾?」

6月4日,不是他出生的日子,而是他被冠上德?埃斯特爾這個姓氏的日子。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是我在亂發脾氣。)

這一點,他當然清楚,只是……

傑菲爾雙手枕頭,靜靜地仰望窗外。禮堂閣樓這種根本就不會有人來的地方,是他有時會躲起來折騰些新東西或是逃學午睡的絕佳場所。

明知道安琪莉可什麽都不知道,詢問他生日甚至是出于好心,可自己卻沖着她發火……

(是在後悔嗎?)

他突然有些厭惡自己,

(拿一個關心自己的女孩子發洩,都快把她罵哭了,算什麽本事。)

好懊悔,不是因為自己弄丢了一個朋友,而是真的不想傷害那家夥的。

(……朋友?什麽時候開始已經把那家夥當朋友了嗎?)

「切,這麽濫情的詞語你也敢用,省省吧你!笨藍迪用用還差不多!」他大聲自嘲,眼神卻洩漏出虛無。對啊,藍迪的生日,哼,那個茶會他還能去嗎?去了不是弄得所有的人都不高興嘛。再說了……「關我什麽事。」

(翹了一節歷代史,盧瓦一定又要啰嗦了。)

他閉上眼睛想睡,卻始終都是睡不着。什麽哥哥,不就是他的監護人嘛,幹嗎要煩他,就讓他一個人待這兒爛掉也沒什麽不好啊。

有腳步聲一路小跑地往上,接着是爬梯子挪開隔板的聲音。

(哪個讨人厭的家夥沒事跑閣樓幹嗎!)

傑菲爾無奈地睜眼,準備換個不被人打擾的地方。他一把抓起墊在腦袋下的包,往侵入者的方向瞪了一眼。

這一眼,卻愣住了。

陽光穿過小小的天窗落在他的臉上,似乎是覺得太過明亮不能直視,他微微眯起眼睛,凝視着貿然闖入他私人領地的金色陽光。

少女也看到了傑菲爾,揚頭粲然一笑,「傑菲爾~終于找到你了!」

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攫住了他:她一直在找他,她……沒有丢下他。

他的沉默卻讓安琪莉可誤會了,她有些躊躇,但還是停在他的身旁,「對不起,打擾你了,可是聽我說完好嗎?我什麽都不懂,老是惹傑菲爾生氣,但傑菲爾也從來不告訴我讨厭什麽啊!」她攤開手掌,将盧瓦給她的核桃放在傑菲爾的面前,「傑菲爾看起來就像一個硬邦邦的核桃,其實只是一個外殼吧,我喜歡傑菲爾,不管是外面的硬殼還是裏面好吃的核桃肉!如果…讨厭我、覺得我多管閑事…也請你告訴我!我一定會知趣閉嘴。但是現在我不走,我想成為你的朋友,傑菲爾。」

她的話像波浪,沖得他無力——卻是那種躺在熱帶海洋中全身暖洋洋的無力。「你……真是多管閑事。」

安琪莉可卻在聽到他的回答後神情一黯,「……我……對不起。」只覺得眼淚又有些泛濫的趨勢了,她轉身欲走。

「喂!」傑菲爾一驚,連忙伸手拉住她,「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那個…」他有些尴尬地揉揉鼻子,「你是很多管閑事啦,不過,那點我……嗯…我還不讨厭啦。」

「…傑菲爾!」她難以置信地擡頭,驚喜萬分。

「喂!我只不過不是太讨厭而已!」他急忙補充一句,窘到不行,只好轉移話題,「那個核桃,是盧瓦吧!」

「欸?是啊。傑菲爾怎麽知道的?」

他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又是個多管閑事的人。」

「那就是說傑菲爾也喜歡盧瓦先生,對吧?」

「誰說喜歡了!」

貓着腰站在通往閣樓的梯子的上,有兩個少年正在熱切關注頭頂地板上的事态發展。

「太好了~」馬歇爾壓低聲音。

方才兩人看到安琪莉可的身影跑進禮堂,大惑不解地跟上,直到看到了傑菲爾的『運送君』才恍然大悟。好在安琪莉可沒有發現他們,這才得以順利地跟梢。

「不過藍迪,安琪那個算是在表白嗎?」

「我看不是吧,安琪平時不是也一直把『好喜歡馬歇爾』挂在嘴邊的嘛,這點和你倒是一樣啊~」

「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好的啊,我最喜歡安琪了!哎呀!」馬歇爾很自然地發言,一個不留神略挺直了腰,腦袋敲在隔板的邊緣。

「噓!沒事吧?光顧着說話,都聽不清他們說的話了。」藍迪側耳凝神聽着上面的動靜,不由疑惑,「咦?怎麽沒聲音了?」

『嘩啦』一聲,頭頂半掩的隔板突然被抽掉了,棕色和金色的腦袋頓時暴露目标。「傑傑傑傑菲爾!」

「你、們、這些家夥!!」

「不要生我們的氣啊傑菲爾。」馬歇爾小聲央求。

傑菲爾憤憤不平地伸手把兩人拽上來,瞪了藍迪一眼,「……今天就算了!」

安琪莉可在他身後探出頭來,「藍迪、馬歇爾?!啊,正好!一起玩吧~嗯…玩大貧民吧,我教你們,很好玩的啊~」

「那我去把茶啊點心啊搬過來。」

「等等,你用什麽作的牌啊?」傑菲爾突然盯着她手中的東西,怎麽看起來這麽眼熟?

「這個啊?」安琪莉可晃了晃手中破爛的本子,撕了一頁紙下來,「在地上撿到的啊,就在……」

「混賬!那是我的工作日志啊!!」

四個身着頂級貴族學園制服的少男少女坐在閣樓地板上打牌,身邊淩亂的散放着高級茶具——如此特殊的茶會,如果此刻有人從天窗看到這一幕,料想會目瞪口呆吧。

「我贏了~啦啦啦啦啦啦~」

「白癡啊,看看清楚!」傑菲爾丢下手中的牌。

頓時讓安琪莉可從興奮的天堂掉了下來,「怎怎麽會這樣啊?這個游戲明明還是我教你們的,怎麽會玩的比我都好……」

馬歇爾在旁安慰她,「安琪,算了~你不知道,傑菲爾啊他是從轉到Q.X.就蟬聯了五年的理科冠軍哦,那個腦袋裏不是人腦是機器啦!」

「你、說、什、麽?」

「算了算了~」藍迪及時地攔下發飙的傑菲爾,轉頭問安琪莉可,「安琪,我記得你還有一節課的吧?」

「對哦,刺繡課是四點開始的,差不多該走了。」安琪莉可遺憾地起身。

「那我們也走吧,也該去SEASON了。」

四個人收拾了東西依次爬下閣樓。然而——

片刻之後,從底樓的大廳傳來了一聲慘叫。「怎麽辦?門鎖掉了!」

游戲的時間是快樂的,可是……

沒有一個人曾經留意過禮堂的關門時間是幾點。躲在閣樓的四人完全沒有意識到,在經查無人後,禮堂的大門被鎖了起來。

少年組——大危機。

to be continued

☆、番外 * 硫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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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硫銀

——“銀原石,以開礦引爆的方式取出,彌漫着硫磺的味道,卻是西風純淨的一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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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紀年歷248年,在港口城市史塔奇奧城郊的一家孤兒院裏。

三十多個穿着簡陋的孩子,從年方幾歲的幼童到十多歲的少年年齡不等,擠在一個狹窄的房間裏吃早飯。僅僅是稀粥和黑面包的早餐并不足以滿足正在發育期的孩子,他們卻保持着令人窒息的安靜氣氛,只是一張張稚嫩的臉龐上轉動着饑腸辘辘的大眼睛。

說簡陋,卻至少是縫補過、并且洗幹淨的衣服。這一天,所有的孩子都會穿戴整齊,連平時最調皮搗蛋的小鬼頭都會裝得老實一點,以求被一戶好人家收養了去。

——沒錯,這是三個月一次的領養日。

這是難得的機會。通常長得漂亮乖巧的孩子,不足五歲就會被帶走了。而年齡超過十歲還沒人要的孩子,則會被孤兒院方面看作惹人嫌的淘氣包,日子更加不好過,于是也鑽尖腦門地想把自己推銷出去。其中卻有一個男孩毫不以為然。

即使坐在一堆孩子之中,他那頭天然的銀白色短發還是很出挑,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卻是倔強的眼神,在曬成深麥色的臉上閃着一頭受傷的小狼仔才有的神情。這也許就可以解釋為什麽這個幾乎稱得上長相出衆的孩子卻沒有人領養的原因。

他看起來正在低頭專心喝粥,卻同時留心着老師的身影。突然,趁着波娜老師背對他的時候,他倏的伸手抓了一個面包閃身出去,動作之快,倒比偷食的山貓更滑溜。

就在他溜走以後不到五分鐘,一個梳着一絲不茍的發髻的中年女子出現在門口,那張瘦削的臉上頗有幾分威嚴。她環顧這個房間,開口問道:「波娜,傑菲爾上哪兒去了?」

「傑菲爾?不是一直在……」負責照顧他們的波娜老師年紀還很輕,她不解地轉身,突然張口結舌,「…不、不見了?!!」

「嗤……」幾個原本坐在開溜的少年附近的孩子不禁吃吃地想笑,卻在被院長以嚴厲的目光一掃咽了回去。

站在門口板着臉的院長突然嘆了口氣,「這孩子真讓人頭疼,難得今天有那麽尊貴的大人指名……波娜,快把他找回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啊—其實我為什麽要來呢~這點時間用來看書不是更好嗎?」一個蘭綠色短發的青年穿過樹林,不斷伸手保護自己的帽子不被橫出的樹枝打下來。式樣簡單花案樸素的大衣,加上他那張帶着遠遠超越年齡的睿智溫和的臉,看起來就像一個年輕的學士,但上等的衣料卻出賣了他的身份。

21歲的盧瓦?德?埃斯特爾,薩克利亞望族德?埃斯特爾家正出的獨子。可比起家族事務來說,他卻更喜歡沉醉在書海中的快樂。比起他的姓氏,也許淵博的知識更令他的名字響亮——未滿20的時候,他在考古學領域的學術成就就已是無人不知了。正在Q.X.大學部就讀的同時,他還身兼兩門課程的授課,甚至有傳聞說,他一畢業就将成為Q.X.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校長。年輕得志,又是名門出身,盧瓦?德?埃斯特爾可謂是前途似錦。但長期與書為伍,他卻磨出一身溫雅淡然的書卷氣,總是那麽謙遜有禮不溫不火,不把自己的地位身份當回事,絲毫不見半點貴族子弟的驕縱。

他此行離開王都,前來史塔奇奧的原因旁人不知,起因卻是身在異國的友人恩斯特?法蘭克福發表的一篇學術論文。

恩斯特?法蘭克福是已故的J博士唯一的弟子。七年前,博士在爆破試驗中意外身亡,尚是少年的恩斯特遠走他國實地考察,繼續他和老師的研究。盧瓦和恩斯特研究的是不同的領域,卻偶然的有過兩次交集。這次,地殼形成爆破說的發表,恩斯特第一時間便是寄給了神交以久的盧瓦。盧瓦翻看這篇凝有亡人心血的研究感嘆不已,卻意外地在協力者的名單上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名字——『傑菲爾』。

沒有姓氏,沒有解釋,僅僅是『傑菲爾』。

面對他的疑問,恩斯特在回信中的解釋,便是盧瓦?德?埃斯特爾此行的原因。

他要收養他,那個『天才的帝國遺孤』,代替始終耿耿于懷的恩斯特讓那個孩子重新得到良好的環境。盧瓦并不知道父親的着眼點是在『天才』二字上,他匆忙趕來了,僅僅是急切地想要确認那個孩子的現狀。他想親眼看一眼傑菲爾,卻在等待室裏撲一個空。

其實他可以繼續坐在等待室裏,悠閑地等別人把那個孩子找來。他卻道,『啊,那樣的話,我也一起去找吧。』所以有了他在這裏狼狽的樣子。

「啊!」一個稍不留神,帽子突然飛了。盧瓦急切地伸手,正要觸到的時候,他的帽子像是活了一樣輕飄飄地繞着他打了個轉,一下子飛到一旁的樹幹上去了。

「喂!我問你,領養日結束了沒有啊?人都走光了嗎?」一個銀發少年坐在樹上,不客氣地向他發問。懸空的一條腿在空中蕩啊蕩,一手持着一個像魚竿樣的東西,另一手裏用手指打轉的正是他的帽子。

只一眼,盧瓦就确定了眼前的孩子是誰:啊,傑菲爾。

「你發什麽呆啊大叔!我在問你問題啊!」少年不耐煩地睨着下面的人。

「大、大叔?你是在叫我?」

「廢話!不是在叫你難道是在叫鬼啊!」傑菲爾翻了個白眼,真是受不了下面那個遲鈍的人。

「那個,如果說到鬼的話,瑪奇山…啊,就是那邊那座,」盧瓦用手指給他看,「史塔奇奧有很多關于那座山上的靈異紀錄哦。」

「………你腦殼是不是燒壞了啊?」

「不,沒有哦,不信的話你可以考我幾個問題,比如說菲亞神殿的始建日期,或者蘭德洛島産什麽礦物之類的。」

他說的都是啥啊?傑菲爾克制住即将抓狂的情緒,順勢再問了一遍,「我問咯,領養日結束了沒有啊?人都走光了嗎?」

「啊?什麽?」盧瓦露出茫然的表情,突然大方地一笑,「你問比較久遠的事好了,沒問題的。啊,對了,你要不要吃糖?」他掏着口袋,想尋找能和少年拉近距離的東西,「核桃?啊~為什麽突然覺得很相似啊。」

「……」看着那個牲畜無害老少鹹宜的笑臉,傑菲爾突然有把他敲昏拖去埋了的沖動。「算我倒黴!諾,帽子還你!」把帽子扔給他。傑菲爾接着掏出一個像小圓筒,放在眼前調整一下,四處觀望了一會兒,利索地跳下樹。

「謝謝你,啊,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叫盧瓦,盧瓦?德?埃斯特爾。」盧瓦向少年伸出了手。

傑菲爾卻是縮了一下,警惕地看着他,「盧瓦?德?埃斯特爾?你就是那個寫信給院長說要領養我的人?」盧瓦點點頭,還沒開口卻被傑菲爾搶白,「切,就你這年齡想當我爸爸?領個兒子開心?領養我有什麽好處?」他反手打掉了伸向他的手,動作之大,令盧瓦拿在另一手的帽子震落在地。少年大步從他身邊走過,毫不猶豫地踩過那頂可憐的帽子。

徒有『移動博物館』之稱的盧瓦面對狂躁的傑菲爾卻是完全慌亂得不成章法,他追着少年試圖解釋,「不不是的!你的養父是我的父親,我是你哥哥…我不是因為什麽好處……」

傑菲爾驀然停下,轉過頭緊盯着盧瓦的臉,「少來了!哼,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誰會要我?!」

傑、傑菲爾!他在心裏低呼一聲,不為別的,只為少年那雙通紅的眸——像出鞘的利刃一樣鋒利,卻透出鋪天蓋地的空茫——刺得他心頭一痛。

傑菲爾掉頭離開,「無所謂,對我來說反正到哪兒都一樣。」

那個大叔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讓他好想發火,卻有久違的溫暖……鼻子有點酸。已是十二歲的少年,他卻不曾知道那種神情,名叫『憐憫』。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第二天早晨的離開,對少年來說是意外的難忘。小夥伴追在馬車後呼喊他的名字,他平生第一次有想哭的沖動……

「停下和他們道別吧。」盧瓦有些不忍。

「用不着!…不要了。」如果停下了,還能下決心走嗎?原來自己,是不想離開的。

盧瓦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右手無意觸到了身旁的一樣東西。那是那頂沒有裝飾的帽子,昨天被踩壞了掉在林子裏,今天早上起來卻看到它出現在房門口,上面帶着粗糙的修補痕跡。

這個少年,周身都顯出粗魯的抗拒,但如同他的發色,有一顆銀白純淨的心。

「還沒有問過你呢,你叫什麽名字?」當然就知道他的名字是傑菲爾,盧瓦卻始終在等待少年開口自我介紹的一天。

「…傑菲爾。」

「啊,傑菲爾,拉丁文是『西風之神』的意思呢,你有一個好名字。以後請多指教了,啊~對了,把今天作為你的生日好不好,傑菲爾?」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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