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好逗陳子墨逗了好一段時間,把“冷面小王子”弄得惱羞成怒又不肯說話後,才離開休息室。
陳子墨假裝在看書,實則一瞥一瞥地偷看林方好離開,怕被林方好發現,翻頁時還很大聲地翻出“嘩”的聲音,裝作自己看書看得很入迷。
休息室的門被敲了敲,是何雨琴身邊的女秘書,女秘書說:“子墨,老板在開會,你一個人吃飯可以嗎?”
女秘書跟在何雨琴身邊也有三年了,也清楚陳子墨的事,沒有靠近陳子墨,就站在門口問。
陳子墨點點頭,把桌面整理開來,女秘書就将從公司餐廳打的飯菜端到桌上。
“謝謝。”陳子墨小小聲地道謝。
女秘書吃驚地看了陳子墨一眼,笑着搖搖頭,“不用謝。”
難怪老板讓她篩選校風好、聲譽好的小學,子墨都開始主動回話了,女秘書想。
細碎的陽光像河水流動一樣,透過樹葉的縫隙流淌進這純白的房間裏。微風吹拂,窗邊挂着的小小風鈴輕悠悠地發出聲響打破了病房的一片靜谧。
王钰凡坐在病床上,身穿藍色條紋病服,背靠着枕頭,手裏拿着本小說,修長而骨骼分明的手時不時翻着頁面。
“小凡,不要看太久書哦,記得午睡。”路過的護士透過開着的病房門看到了王钰凡,護士的眼裏清晰地倒映出了王钰凡的模樣。
這是一個消瘦的高中生,瘦到身上仿佛只有層皮包住一樣,他的頭發也剃光了,整個人像一張随時都能被風吹走紙一樣。可凡是經過的人,第一個注意到的不是他的瘦骨嶙峋也不是他光禿禿的腦袋,而是他奕奕有神的黝黑雙眼和嘴角一直勾着的淺淺笑容,以及眉間淺淺的一顆小紅痣。
王钰凡聽話地把書合上,“好的姐姐。”
他在這住的時間很長,護士們和他熟悉後都習慣叫他“小凡”,他則稱呼對方“哥哥”或“姐姐”。
護士将兜裏的香蕉逃出來遞給王钰凡,“來,加餐。”
“我最喜歡的水果。”王钰凡開心地說,他眼角笑得彎彎的,看起來溫柔又和順,像是真的很開心。
但護士知道,王钰凡這短時間幾乎什麽都吃不下,幾次的化療已經讓他喪失了食欲,甚至食物一進嘴裏,他就會産生強烈的反胃感。
“我下次再給你帶。”護士笑說,說完後,她趕緊離開病房,不敢久待。
她不敢和王钰凡有病情以外的過多交流,在醫院見慣生死的她,只有想辦法讓自己冷漠起來,不和病人過多接觸,才能在病人去世後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但,像王钰凡這樣無論多痛都會搖搖頭說沒關系的病患,她總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軟,很想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給他鼓勵。
王钰凡是很有求生的欲望的,但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他隐隐約約有知覺自己可能就是這段時間了。
王钰凡保持着坐着的姿勢,閉上了眼,溫柔的陽光像在撫摸他的臉,撫慰他,擁抱他。
這個姿勢不知道保持了多久,他将放在床頭邊但已經很久沒有用的手機拿起來,居然還有電量。
他點開微信,微信列表裏有一串同學老師的慰問,他想了想,群發回複了一條——“謝謝關心,我最近身體好轉了很多。”
緊接着,他點開父母的朋友圈看了看,父母朋友圈的內容一如以往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他的父母是家族聯姻,一切都以自己家族的利益為重,彼此間也沒什麽感情,幾乎不怎麽回家,對他也關心甚少。
他沒什麽商業頭腦,上頭有個哥哥繼承家業,他的存在對父母來說可有可無。
王钰凡怔怔看着父母的朋友圈,微弱不可聞地嘆了聲氣,又點開從小照顧他的保姆王媽的微信,王媽從小照顧他,對他來講反而更像母親,他打了個微信電話過去。
王媽立馬接通了,電話另一頭的王媽看到瘦骨嶙峋的王钰凡,眼睛瞬間噙着淚,“小凡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啊,又瘦了!”
王媽在他住進病院之後每天都來看他,但他前段時間覺得自己身體好像很不好了之後,就拒絕了王媽的探訪,他不想每次都把王媽給弄哭,更何況王媽的兒子這段時間在籌備婚禮,王媽也忙得不可開交。
“哪有,剛剛護士來才說我好像胖了一點點。”王钰凡寬慰道。
“王媽過兩天就來看你好不好啊小凡?”王媽商量道。
王钰凡松口,“等婚禮辦完了再說吧,不然大好的日子你老跑來醫院挺不吉利的。”
電話那頭的王媽跺跺腳,“你這小孩,怎麽淨瞎說,什麽不吉利,呸呸呸,小凡肯定能戰勝病魔長命百歲的。”
說着,王媽将鏡頭翻轉,照在院子裏像雕塑一樣站着的金毛犬身上,她咬着牙猛咽幾口口水,忙将快流出來的眼淚用力抹掉,大力呼吸幾下,啞着聲說:“你看,金仔還等着你回來咧!”
王钰凡哪能不知道王媽肯定又哭了,可王媽不想被他看到,他也就只能假裝不知道了,“最近日頭越來越大了,把它拉進房間裏吧。”
“金仔哪肯啊!它老想你了!每晚都要趴在你床上睡,你趕緊好了回來哄哄它啊。”說着說着,王媽的聲音越來越嘶啞,還伴随着吸鼻子的聲音。
“金仔,小凡打視頻來了!”王媽大聲朝站在院子門邊的金仔喊。
金仔像是沒聽到,自從王钰凡不能從醫院裏回家之後,它就一直站在院子裏等王钰凡,到了以前王钰凡帶它散步的時間,它也會自己跑出去,循着以往的路徑來回跑,希望跑着跑着就能碰到王钰凡。
“沒騙你!金仔!快過來!”王媽說。
金仔不為所動。
“金仔。”手機裏王钰凡的聲音傳出來。
金仔的耳朵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它站起來,原地踟蹰了幾下,像是不敢确認一樣,一雙眼睛遲疑地看向王媽。
“金仔,不過來嗎?”王钰凡又說。
“汪!汪!”
像是得到了肯定,金仔像箭一樣快地竄到王媽身邊,前腳搭在王媽身上,腦袋往手機裏探,愣是把王媽的頭給擠走,看到屏幕裏的王钰凡,金仔喉嚨嗚嗚了一下,表達自己的委屈和懷念,它伸出舌頭舔着屏幕。
“你這小破孩,手機不防水!”王媽看似嫌棄地撥開金仔的頭,她擦掉屏幕上的口水,坐在臺階上,又将鏡頭又轉回來,對着金仔。
“金仔有沒有好好呆在房間裏不亂跑?”王钰凡佯裝斥責地問。
金仔委屈地看着屏幕,把頭埋進王媽懷裏,假裝沒聽見。
“金仔……”王钰凡從養金仔的那天就拿這聽得懂人話又倔得要死的機靈鬼沒辦法。
到了下班時間,臺風慢慢停了,雨也變小了。
陳子墨在家裏吃完晚飯,穿着雨衣打着傘就跑到小圓圓家。
“哥哥!!”一天沒見陳子墨,小圓圓也想念得不得了,給陳子墨打開門就是一個飛撲。
“子墨哥哥!我跟你說,我做了個驚喜!”小圓圓舉起自己的小肉手,迫不及待地想跟陳子墨分享自己今天做的事情。
她今天做蛋糕弄得身上髒兮兮的,早早就洗了澡,身上香噴噴的牛奶沐浴露的味道,軟乎乎一個抱住陳子墨,像小奶貓一樣。
“什麽?”陳子墨問。
小圓圓才想起驚喜是不能提前告訴別人噠,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搖搖頭!
她真是太笨了,小圓圓心裏自己指責自己。
“嗯……小圓圓突然忘了我做了什麽,我們下次再說這個吧!我們去吃糖!”小圓圓很生硬地強行轉移話題,不會說謊的她眼睛咕嚕嚕地轉,生怕陳子墨揪着問下去。
陳子墨來這是有正事要做,見狀也不介意。
“小圓圓,林阿姨有來找過你嗎?”
“林方好阿姨嗎?有呀。”小圓圓聲音拖得長長,像拉絲的打糕一樣黏糊糊,她拉着陳子墨的手,兩人走進屋子裏。
“你寫了信嗎?”
“對呀,我寫得很認真的,子墨哥哥,你等等。”
小圓圓按着陳子墨的雙肩讓他坐下在沙發上,很有儀式感地不讓陳子墨跟着去拿信。
她蹦蹦跳跳回房間将信拿出來,甩甩手上的信,“嘿嘿,這就是我寫的信!是我第一次寫信呢!”
她說完臉仰得高高,做出求表揚的小姿态。
陳子墨懂她表情的意思,不擅長誇人的他硬是從嘴裏擠出來誇贊,“嗯……很厲害。”
小圓圓滿足, “哥哥,我讀給你聽。”
別人拿到這封信讀裏面的內容可能還要費勁辨認,但作為這封信的撰寫者,小圓圓搖頭晃腦流利地讀了出來。
“鄒清漣姐姐,方好阿姨說書桌最底下的櫃櫃有封信,鑰匙在床下面。”
就是這麽簡短的一句話,實際上完全不能稱之為信,可小圓圓哪知道怎樣才算信呢,她就覺得自己手上這張紙是信。
陳子墨沒有給別人寫過信,也沒發現問題,他問:“那你要怎麽給信她呢?”
“小圓圓偷偷放在門口,然後按門鈴就好啦!”小圓圓說,她本來想按門鈴親自交給鄒姐姐的,可是鄒姐姐看不見她,只會看到一封信突然出現在面前。
這種時候她真希望自己不是小幽靈,小圓圓苦惱。
“好,那你給信的時候跟我說一聲吧,”陳子墨聽了小圓圓的計劃,覺得完全可行,“我給方姐姐打個電話到時候。”
“嗯嗯!好呀好呀!”小圓圓用力點頭,“那我們現在一起看電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