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了縣城。
臨睡前,我打電話給趙有亮書記,我說,我休息了幾天了,我要回麻柳村。趙書記告訴我,杜曉燕當天已經被她張爸爸送回麻柳村,鄉黨委安排她休息幾天,今明天可能要來上班了,需要車子什麽的,就可以與杜曉燕聯系了。
老婆在一直在聽我的電話,我如實向她敘述茶山鄉黨委鄉政府主要領導在殡儀館旁的臨時黨委會,杜曉燕的昏迷或者叫休克,還有醫院搶救過程等,我老婆是無神論的動搖主義者,她說:“遇到鬼了,肯定茶山鄉主要領導,或者杜曉燕,與死者之間有過節,有不可磨滅的恩仇,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當晚,我們在寝室裏一切故事都索然無味。中途幾次問我,“是不是蔣老師與杜什麽燕有些感情上的動人故事?”
我說,不可能!
接下來幾乎是餐餐有人請,頓頓酒上桌,溫大濤單獨把我招到他家裏,喝了好酒,送我一條大中華,千叮咛萬囑咐,要我注意安全,要我韬光養晦,要我等待時日,他說他已經聽說新領導對人說過,他是裏組織部非常重要的組織幹部,在扶貧攻堅的關鍵時候,調到平縣這個年度考核末位的小縣當書記,真正的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上任之初有些做法任性、毛躁,後來專門到你住的麻花山上想說說心裏話,最後搞得又不歡而散,以後有機會還要和你好好談談。
我身體招架不住這種酒肉輪番強攻,我打電話叫現任校長把學校食堂拉食材的長安拖板車給我跑一趟茶山,不要問為什麽,更不要問做什麽用,反正就是跑一趟。
老婆先是竭力反對,他不要我回到麻柳山。她說,山上很不安全,蔣老師就是前車之鑒,我把溫大濤告訴我內容講給她聽,把握目前我的政治處境講給她聽,我說,我處在在政治挑戰和機遇并存的窗口期,新領導無疑會随時抽機會到茶山鄉麻柳村的三道坪,尋找機會和我談話,如果我長住縣城,他看見了我,有可能心裏又不舒服,前面校長免職一事,就是沉痛教訓。
她哭了,她抱着我哭了。二十幾年來只有一次抱着我哭,那就是第一次分娩時,痛了一天一夜,實在受不了,最後一改初衷,決定剖腹産時,她說她怕,怕進手術室,怕進去後就出不來,怕劃一刀,怕聽見像殺豬剖腹那樣在肚子上劃一刀,特別的怕,而且,我有暈血症,一旦暈了,孩子生不出來怎麽辦?一個女人本該生男生女,孩子還沒有生出來就被自己身上的鮮紅液體吓昏迷而影響生孩子,就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遺憾太多!她當是抱着我,哭了。
我竭力疏導,我說,我很謹慎,我很小心,我懂得我的事情的分量,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注重安全,我當校長十年多,哪一周周前會我不說安全?哪一天我沒有抓全校近萬師生的安全?512那麽大的災難面前,我們都安全了,震後,學校每一處建築都是危房,師生天天都受到掉磚掉瓦,牆倒壁摧的威脅,我睡覺都睜着一只眼看着師生的安全,我們學校一直平安無事,難道我一個人的安全你還不放心?
臨走,她說:“對女人也要防範,在政治上跌倒的幹部,在生活作風上更容易引人關注!在一個家庭裏也不要住久了,住久了不好,你在支部書記家裏,在村長家裏,在村會計家裏,都要住,只是不要住在婦女主任家。”
我說:“現在村裏沒有婦女主任。你說的很對。我回是要回去的。聽老婆話,輪流住,不住久了。回去就搬走我的東西,到村長家裏住。”
為了萬無一失,他叫她的小兄弟,我的小舅子開來奔馳,叫拖板車裝上花盆,我坐了奔馳,要小舅子把我和拖板車送到茶山鄉麻柳村。
這幾天,我深思熟慮後總結了兩個問題:一、張仁虎其人,此人太厲害,太圓滑,太官場,許多方面,已遠遠超出我對一個貧困村支部書記的認知範圍。此人不可深交。二、王大剛的事情我可以輕松脫身了。不可能,也不應該常駐王大剛家。他的閨女張翠花,他的外孫女杜曉燕,随時可能引爆我的負面新聞,雖然這負面新聞爆炸的當量不是很大,雖然在麻柳村,這個問題是男人的生活小事,也許,是男人的榮光,但是,對于一個因罪發配的扶貧專幹來說,卻是一個污點,如同高潔鮮亮的荷葉上趴着的癞蛤蟆或者蜥蜴。
我事先買了兩瓶酒,兩瓶中價位白酒五糧春,買了兩斤鹵牛肉,一對鹵豬耳,一個鹵豬肚,給胖嫂子買了一條純羊毛圍巾。我要與張仁虎書記、胖嫂子喝幾杯感謝酒,感謝他們這麽多時間對我的關照和尊重,感謝他們把我這個落難之人當做省市縣領導一般接待,感謝他們給我留與專門一間客房,讓我在異地他鄉的深山之中無家可歸時有個舒适的驿站。說實話,我從心底,特別感謝胖嫂子,只要我到他家,端茶倒水,飲食起居方面的真正的無微不至。
小舅子和拖板師傅走了。
王大剛早早的在安置房裏等待我的歸來,當我們兩個車子抵達之時,發現不知道他兩口子忙活多長時間,在新居裏做了第一桌子菜,他說,這叫“開鍋飯”,這開鍋飯必須是至親好友,尊者賢達才有資格參加,一句話,最受尊重最看得起的人才配吃開鍋飯。
其實也沒有幾個人參加,他強烈要求杜曉燕,務必請上趙有亮書記,再有就是張仁虎夫婦。就這麽幾個,剛剛一桌子。
菜,無非就是山裏的野物,過年的準備的年貨,酒,是村委會旁的小超市裏的青花瓷豐谷酒,還有是他從山上菜地裏新鮮菜蔬。
張仁虎到了,他悄悄對我說:“這是王大剛‘犟老瘟’一輩子請的第一回客,也是王大剛家裏第一回有幾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在他家裏喝酒。”
我說:“不可能喲!她女子張翠花結婚他沒有請客吃飯?她外孫女杜曉燕上大學,嫁人時,他也沒有請親戚朋友鄰居慶賀?”
張仁虎說:“張翠花結婚大小事情,是我父母操的勞出的錢的,叫他來吃飯,他都拒絕了,他說他走不下山。杜曉燕讀大學是我辦的升學宴,張翠花收的禮金,杜曉燕結婚時,張豹念其戰友情,男女兩家合辦結婚典禮,張翠花也只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