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萊雅!!”
石壁中飛出的利箭在半空中交織,破空的呼嘯聲劃過我的耳畔,我聽見自己似乎在說些什麽,但又好像并沒有……
“伯尼!堅持住!!”
太多了……根本沒有餘力尋找發射的機關。僅僅是不斷地攔截向我的胸口墜落的銀亮金屬,就已經耗去了我全部的精神力。
“柏萊雅……放手吧。”
“你瘋了?!拜托了……抓住我的手!別……不要松開!”
該死的……真是,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記得我們在進入青銅大門後,就一同順着寬闊了不少的道路向前走去。伯尼說這裏可能就是目标地點,這樣的高度,說是地宮也毫不誇張。今天應該已經是第三天了,我們原打算到達“中心”之前再休整一次……然而,就在我們剛剛啓程不久,就被鑲嵌在石壁中的機關襲擊了。
我當時正走在隊伍的最前面,青銅門後的長廊兩側都有魔法石照明,于是大家也就放松了警惕。我記得自己似乎走着走着,突然腳下的石磚一松,還沒來得急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就有無數箭矢從百米之外的地方射來。這些機關被安置在前方石壁的各個攻擊死角,是在完全覆蓋了我面前之後,最終彙聚于“我”這個定點。
再然後……事情在數息之內變得更加糟糕。我身後的地面開始塌陷,就像是被炸藥轟開一般,走在隊伍最後的貓,根本來不及跳躍過來就掉落進了深淵。因為随之下落的,還有原本堅硬的地磚,白毛黑斑的野獸一路借力緩沖,應當是無礙的。然而除了第一時間內向我靠攏的藍伯特之外,走在後面的還有柏萊雅和伯尼!
我不敢回頭。被我改變箭道從而深深地紮入牆壁上的箭矢,以及被打落在我腳下的,數量早已過百。一旦注意力分散出去,迎接我的必然就是被萬箭穿心的結局。可是,即便是這樣,我也能夠從隊友們的呼喊聲中,了解到大致狀況。
在變故發生的那一剎那,伯尼猛地拉過走在自己身邊的柏萊雅,并直接将其推向我所處的位置,他本人則是來不及反應,就随着腳下的石磚一同掉了下去。柏萊雅條件反射地回頭,看到正在下落的伯尼,便立即撲了過去,将将拉住對方的手。但這畢竟是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柏萊雅的狀況岌岌可危,他們大概支撐不了太久,就會一同跌入深淵……
“快松手,你身下的石磚撐不住我們兩個人重量!”
“我求你了!不要松手!再堅持一下就好,馬上艾斯蒂爾就會騰出手來的!”
“柏萊雅說的沒錯!這裏不是你逞英雄的時候,再堅持一下就好!”我嘴裏是這麽說的,然而真正的情況是:根本不可能!我所處的位置是攻擊的中心,如果不破壞掉所有機關,我就根本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反應,甚至連離開我腳下的石磚也根本就做不到!
如果我移動一下,身後的柏萊雅他們就會裏立刻受到攻擊……只要有一支箭穿透我的防禦,身後的隊友就會在毫無防禦力的情況下被直接或間接的殺死。
“藍伯特!!快想想辦法!先把伯尼拉上來也好!”我抵擋得很辛苦,然而到目前為止都還不曾受傷。我知道藍伯特一直在幫我處理一些我無暇顧及的箭矢,然而現在并不是計較我個人安危的時候……
柏萊雅他們是因為我的要求才會面臨現在的危機,一定不能讓他們有事才行!
“……已經足夠了,柏萊雅……”
“你住口!還有剩餘的力氣,不如自己努力爬上來!”
“藍伯特!不要管我了,先把他們弄上來!”
飛來的箭陣如同一張巨網,沒有一刻停止過捕捉獵物的動作,拉克西斯之劍幾乎已經化作無數條銀色閃電,我已經在用突破以往太多的速度攔截箭矢了。左臂在經歷過酸痛、麻木之後,好像變成了長劍的一部分:作為金屬,被本能操控着瘋狂揮舞……
我聽見身後的石磚發出超出負荷的吱呀聲,但是我卻什麽都做不了……我覺得心髒跳動的速度已經達到了極致,面前的箭矢無一例外地被砍碎,它們在我的眼中,甚至是滞空了一段時間,才緩緩降落到地面的。劍速不變,然而箭速卻減緩了。即使是這樣,我卻仍然沒能聽到藍伯特的回答。
神官在我全力的掩護之下,很快破壞了角落裏的五處機關。藍伯特總是這麽冷靜的一個人,他大概是有認真去觀察箭矢飛向我的軌跡之後,才能如此精準地在百米之外找到機關所在。他沒有選擇救援柏萊雅他們……不僅僅是伯尼,就連最後都堅持着、等待着我們的柏萊雅也沒能救回來。
“藍伯特……”我緩緩放下長劍,向對方走去,左手因為用力過度而顫抖着。我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那深淵,因為至始至終,都不曾聽見過重物落地的響動。
“很抱歉,我盡力了。”
“我相信你……怎麽可能?!你讓我怎麽相信你?!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實力嗎?只要你願意,救下他們根本不會耗費什麽力氣!!!”
“……”
空曠的長廊裏回響着我失控地吼聲。我将長劍架上藍伯特的脖子,雖然左手幾乎在剛才的戰鬥中廢了,然而,砍下這顆頭顱的力量,卻還是具備的。但是……我要以什麽理由殺死他呢,把它當做隊友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就連藍伯特本人也沒有做出過任何承諾……不是嗎?
相信他一定會出手的,相信他不會真的棄我們于不顧的……做出這些單薄的判斷的人……不是只有我嗎?
“冷靜點,艾斯蒂爾。”藍伯特皺了下眉,“他們沒有事,至少不會因此而喪命……”
“你這個瘋子!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要是以為我會因為你的救命之恩就這麽放過你,那就錯了!”我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經瘋掉了。第一次……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被隊友背叛的滋味,代價是另外三個隊友的生死不明!他怎麽還能讓我冷靜下來?!
“那你要怎麽做?你沒有能力殺死我。”神官微笑了一下,淡定得如同嘲諷。“聽我說,他們必須要從這裏下去,因為這下面是另一扇門。我們剛才不是在打開所有的門之後才能夠進來這裏麽?現在也是一樣,我們兩個人,還有柏萊雅他們,我們需要同時通過這兩條路。只有大家同樣抵達‘中心’,才能進入真正的龍巢。這對你來說很重要,不是嗎?”
“對你呢?”
“……同樣重要。”
拉克西斯之劍掉落到地面,我聽見了“锵”的一聲輕響。神官優雅地俯□替我撿起它,然後又主動将長劍插回我腰間的劍鞘。如此溫柔又細致的動作,對于我來說,卻好像是羞辱一樣。
他暗示我自己是去北境的外交官,我相信了;他暗示我自己會幫助我完成任務,我也相信了。我tm真是腦子有問題!
“你原本就是去阿瑞斯找‘安貞提亞’的。”我擡起頭,直視神官碧色的雙眼。“你是怎麽知道我和柏萊雅的對話的?”一路上,他都不曾向我透露過自己最終的目的地。第一次說起“阿瑞斯”這個名字,是我從柏萊雅那裏獲得了“安貞提亞”的所在之後。
“真是敏銳啊。”穿着貼身薄衫的神官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白淨的娃娃臉上硬是被我看出了猙獰的影子。“我說過的,風元素有許多特殊的用處。雖然沒有說完整,不過只要我願意,就能夠在原地聽到你們所有的對話內容。還有這裏的道路,只要有縫隙存在,我的眼睛就無處不在。”
我們不單單是同行者,還是競争者——安貞提亞只有唯一的一份,而我們卻又都勢在必得。只要知道了這一點……我們之間就不再有緩和的餘地了。
“這麽做等于抛棄了我的信任,有必要現在就采取這種方法嗎?如果這裏并沒有龍呢?”我簡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再問下去,也許只是單純地無法接受。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雖然原本是想要和你一直同行到阿瑞斯再說的,畢竟一個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廚子不太好找啊……”
“藍伯特……”我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原本是想要叫出他的全名來表示憤怒的,但是後來卻想不起他的姓氏了……反正都是我随口給起的名字,對他并沒有任何意義。
“藍伯特·渥茲華斯,雖然不過是暫時的名字,不過大概還要再用上一段時間。”神官心情不錯得補充了一句,“并不會白走一趟,這個地穴中封印着土屬性的巨龍,而其他幾個門則是死路。當初殺死這條爬行類的戰士,以這種方法來挑選實力足夠放出巨龍,并控制它的人。我們已經走到了這裏,等到見到龍的那一刻,才是最終決勝的時候。”
神官向我伸出左手,體貼地表達了求和的含義。“而現在,我們是隊友。”
“我怕會被你從身後捅刀子,神官大人。”我差點兒想不開地把劍刃遞過去讓他握住,然而我也并沒有明确地表示拒絕。我轉過身向那個剛剛形成的巨大坑洞邊沿走去,左手死死地握住劍柄。這裏只有一袋從背包裏掉出來的飲用水,其他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滑落了下去。
我不敢再去相信他的話,但是又不敢完全不相信他的話。畢竟,這是唯一能夠證明我還沒有失去貓、柏萊雅和伯尼的唯一證據。
在剛才的戰鬥當中,我失去了自己的背包,然而藍伯特并沒有。我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在凱普林被圍攻的時候,無力地懇求對方施舍以救援的時刻。我必須要活下去,并且和藍伯特一同到達龍巢的中心才行。在知道了對方的真正目的之後,自己多少還是能夠起到牽制他的作用的,柏萊雅他們,必須得平安地離開這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