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早晨的陽光輕撫窗沿,細碎地撒落一層金色,在少女纖細的肩頭上散落着的發絲間跳躍着。這穿過大幅玻璃窗的陽光,仿佛預示了夏日祭的首日将在美好的天氣中達到完美的效果。她忍不住定神望着窗外,仿佛踮起腳尖仰望天空的銀杏尚是滴翠之綠,和修剪一新的草坪一般勃發着生命的旺盛氣息。

「說起來,夏日祭結束應該就快要入秋了吧?」她偏着腦袋,吐出的氣息還帶着方從戶外走入的清新,「可是完全看不出來呢~」

在這裏,即将逝去的夏之曲仍是持續着熱烈的旋律,絲毫不見秋的前奏。雖然薩克利亞的天氣向來适宜,冬季微溫,夏日也鮮少有炙熱的氣溫,但安琪莉可還是覺得今年有些異樣。

「算了,大概是因為今年發生了很多很多事的關系,總覺得我身邊連空氣都變了的說。」

因為夏日祭,Q.X.的學生從兩天前就開始陸陸續續地從休假中返回學園,但由于第一天的祭奠是從晚上開始的,現在整個Q.X.仍在夢中,這般一早出來的恐怕只有她一人吧。安琪莉可獨自步行穿越了半個學園,在途經中央湖區看到尚嫌散亂的宴會布置時,便意識到自己可能過早了一點。前一天晚上和羅莎麗雅幾乎發生争執——在這之前,她從未料想到自己會有勇氣和那個羅莎麗雅争吵的——她早早地出門,多少是怕見到室友尴尬。

(啊啊~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臨到正式表演卻沒有睡好,嗚嗚要挨罵了~~~~)

她想到剛才遇到的那個古怪的綠發商人以異常肯定的勢頭一個勁地向她推銷『超級效果超級好用底浮腫克星』,幾乎可以斷定自己的臉現在一定很可怕……啊,絕對會被奧立威團長責罵的。停在團長辦公室門前,有些喪氣地考慮着後果,安琪莉可鼓足勇氣開始敲門。

『咚咚咚……』,在锲而不舍地敲了半天之後,她終于想到了一個可能,「咦,難道不在?」

正當她預備離開再思索如何打發時間,突然聽到門裏面的腳步聲,接着是門緩慢地拉開了一條縫。「奧立……」

「唔嗯……?」門後出現的男人滿臉惺忪的睡意,一頭長及腰間的暖金色長發波浪般的起伏間隐約帶着香氣。他優雅地擡手,纖長的指尖倚着門輕輕支撐顴骨,白色睡袍的寬大V字領口下頓時露出鎖骨以下的大片胸膛,慵懶而充滿危險的美麗。

安琪莉可怔怔地和他打着照面,一瞬間誤以為自己跑錯了地方。「…對不起!!!」她對着這個陌生的男人『刷』地一鞠躬,掉頭倉促逃亡。

「慢着!給我回來!」男人頓時睡意全無,揚手一把拖回她,「不?要?給我露出一幅認錯人的樣子!」

聽着那個熟悉的聲線,安琪莉可不敢确定地回過頭,「……奧、奧立威先生?!」

「也不準擺出青天白日活見鬼的表情!不就是沒化妝沒染發的狀态嘛。」奧立威無奈地撇下嘴,臉色難看,「怎麽這麽早……」

總不能告訴他實情吧……「因、因為是奧立威先生說要定妝讓我早點來的嘛。」

他側頭看了看牆上的,捋了捋額前散落的發絲,「這還不到九點……算了,先進來吧。」

看到團長辦公室的混亂程度,便可知奧立威昨夜是在這裏過夜的。安琪莉可乖乖地窩在沙發的一角,盡量不去踫到散在其上的一堆古怪物件,卻是看的目瞪口呆。她知道那個枕頭大小的盒子是在睡覺時可以将頭發整齊地甩在裏面以保持發型的道具,因為在羅莎麗雅的房間看到過。不過其它就……「…這個是?」好奇寶寶終于忍不住指向一旁的袋子,半透明的材質可以看出其中造型匪夷所思五顏六色的瓶瓶罐罐。

奧立威将長發随意地綁成一束,對她勾勾手,嘴角的弧度不能抑制的扯了開來,「那個啊,諾~我會特別開恩讓你使用的哦,如何如何,很L~ucky吧☆」

安琪莉可不由更努力地向後縮去,恨不得能夠鑽進沙發裏,「那個…這個……雖然是很榮幸沒錯啦,只是……」

「嗯~呼呼……這個不錯喲,很襯白皮膚的,要不就換濃一點的試試看,變換一種風格也是有趣的選擇,不過說起來配綠眼睛果然還是用這種的最搭啦~」奧立威把薄毯推到一旁,打開那個神奇的袋子,手指和聲音一般輕快地在其中不時地掏出一個個瓶子。

「我…我說,奧立威先生,我這次演的不是男生嘛……」

「啊~決定了,戰鬥妝吧英姿飒爽的戰鬥妝,」他對于安琪莉可微弱的反駁置若罔聞,笑顏逐開地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突然瞪大了眼睛,「My God,好重的黑眼圈!」露出滿臉像是眼看着琉璃器皿敲成碎片的可怕表情,奧立威狠狠掐着安琪莉可的臉頰确認浮腫程度。

「啊,我我我還是先換了戲服再再化妝吧!!!我的戲服在哪兒?奧立威先生!」安琪莉可猛地跳起來,一臉決斷地握拳。

瞬間被她驚人的氣勢打斷的奧立威一時沒回過神來,手尚自懸在半空,不由自主地做出回答,「哈…在裏間,紅的那件……」

「好,我換衣服去了,失禮!」她不敢作停地直奔裏間,在門前突然歪着腦袋沖他一笑,「對了,剛才忘了說,奧立威先生這樣子,尤其是綁一束頭發好像個貴族,比較像正常男生……啊,我的意思是,更加帥噢!」

「……」奧立威眼看着她合上了門,漸漸地流露出一絲罕見的認真,「我還是這樣子比較好?」起身抵着牆上長鏡低聲重複道,他突然狠狠扯下束發帶,揚起下巴冷睨鏡中人,「……這種說法我可高興不起來。」

幾筆勾勒後,抹着淡色唇彩的唇線魅惑地勾起,現在鏡前的又已是往日的奧立威。他左右端詳起自己完美的臉,甚至以手指翻下眼睑察看,總覺得缺了點什麽——對了,是染色的發端。試着抓起長發在頭頂心比劃着馬尾的造型,辦公室的大門突然『磅』的一聲從外面推開了。

大步沖進來的男人滿臉怒氣,同樣是一頭金發,卻是更顯端麗的燦金色,「奧立威,解釋一下你的行為!」雖說是推開門闖進來的,他卻仍是透出一股凜然的高傲,混不似做出了無禮的行為。

「啊啊—朱烈斯,冷靜一些——」盧瓦?德?埃斯特爾倉促地跟着入內,不忘向此處的物主打招呼,「啊,早上好,奧立威。真是個好天氣呢今天~」

「盧~瓦,幾天不見你還是穿這種掉渣的顏色啊,嗯~這樣子不?行?噢,我上次推薦你訂制的兩件呢?」奧立威繼續篤定地梳理好頭發,無視着某個人驚天的煞氣。

已經忘了當前形勢的盧瓦也以毫不遜色的悠然态度響應道,「啊……真是讓人困擾呢—我仔細地想過了,盡管你說我的品位過時,可…… 」

「你也是呢~朱烈斯,雖說我知道你是沒有想象力的超級老古板,也不能考慮偶爾換種Style嘛,瞧着真乏味。」奧立威截斷了盧瓦關于古典的長篇概論,用鼻子鄙夷朱烈斯萬年不變的白色穿衣風格,和筆挺卻單調的無邊花禮巾。

「啊奧立威,你也少說一句嘛。朱烈斯,算了算了,不要生氣,奧立威這個人對于服飾就是這個樣子,大概我們的年紀是很難理解了吧……」盧瓦陪着笑,最初朱烈斯興師問罪的緣由卻已經被他遺忘在某個角落了。

「…盧瓦。」朱烈斯極有教養地克制住了對那個天然的同伴的吼聲,太陽穴上卻有一根青筋隐隐跳動着。他對着奧立威揚起手上的一封信函,其上醒目的熒光瑰紫分明是Season劇團的專屬紋章,「我不想追究你輕浮的态度。這是什麽意思?」

「這個嘛~寫得不是很清楚嘛,原~來~朱烈斯你不識字啊☆」奧立威一幅發現新大陸的神态,卻故作悲哀地聳起葉眉。在看到對方幾乎能将自己釘在當場的怒視後,他終于帶着陰謀者常見的嘴臉笑道,「一定要說的話呢,『這是傳統』——就是這樣。Q.X.全員敬仰的上位者、歷來最嚴于律己的德?加爾德洪公爵大人,您?不會破壞這一點吧~? 」

臉色變了三變,朱烈斯的聲音雖然還是嚴厲,卻已少了幾分斷然,「……那你認為我會做出如此抛頭露面的愚蠢之事?」

「怎~麽會呢,戲劇是多麽美好崇高的文化,而你身來具備那份衆人矚目的榮光,哪裏是抛頭露面的蠢事哪?」奧立威巧舌如簧地添上恰到好處的恭維,看着他緊鎖的眉頭慢慢轉為斟酌,心中暗笑。他突然補充道,「順帶說一句,在這裏讨論……」

「那個……」随着一個微弱的聲音,三個人同時看往一個方向,只見一個身着绛紅色軍裝的少女怯生生地縮在門後,「盧瓦先生,好久不見;朱烈斯先生,承蒙您的照顧……還有,奧立威先生,戲服很合身……我還是下午排演的時候再來吧,告辭!」

「我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奧立威聳聳肩,指着安琪莉可,随即靠在門上,擋住了某只小動物的出路,「小~安~琪~你該不會想冒充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就開溜吧~」

「我什麽都不明白…呀!」一霎那不自覺地發出悲鳴,她居然忘了否認自己有聽到。捂着自己的嘴的可憐孩子突然擡頭從奧立威看到朱烈斯,「……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既然知道了就是同謀,除了保密以外還~要~」慣于威逼利誘的笑浮了上來,「協助噢☆」

用手按着浸滿醋和牛奶的混合液體的手絹,盡管那個的氣味不怎麽令人愉快,安琪莉可還是老老實實地遵從奧立威的指示站在那裏閉着雙眼敷黑眼圈。

「這樣還差不多。」奧立威将指間的大頭針一一插回針墊,站起來察看安琪莉可的臉,滿意地發現她下眼睑淤血似的黑眼圈已基本淡化,這才讓她拿下手絹。「接下來呢~」他退到兩米開外,單手抱胸,左手撐着頭,仔細地打量起自己的成果,卻歪着嘴露出不滿的表情。

盧瓦疑惑地将安琪莉可從頭看到腳,不由贊嘆一句,「很漂亮啊~奧立威,為什麽你看起來有些不滿意呢?」

的确,绛紅色雙排扣的軍裝,緞黑的立領披風,配上她束起的及肩金發和端麗的面容——此時昂然而立的安琪莉可俨然是一個高貴的美少年。手捧一卷臺詞默念的朱烈斯擡起頭望她,唇角微微上揚,竟是笑意隐隐。

「感覺起來就是有點奇怪,嗯,我也說不清楚……」奧立威皺起眉。

她側過臉,在鏡前站直,突然把依在肩頭的金發藏到腦後,「……如果,把頭發剪短呢?到這個長度。」她纖細的手指在金色發絲中上移,停在了耳後。面對奧立威大吃一驚的神色,安琪莉可笑着指指肩章,「我是『平民的紅騎士奧斯卡』吧?」

少女的笑容裏隐隐有一種堅韌,一時令他感到耀眼。「…真聰明~金色的卷發配上可愛的臉蛋的确太貴族氣。」奧立威閃進裏間,再出現時手中多了一堆理發工具,「放心吧,我保證演出結束為你打造一個更可愛閃亮的發型~」

「等一下!」盡管對他們的對話不甚理解,最後的決定他倒是很明白。朱烈斯蹙起眉頭喝止,「對女性而言,一頭秀發的意義是格外不同的,如何能剪?!況且那麽短,完全不合宜!」

「朱烈斯先生,我并不介意啊。SEASON的團員過去都是男性,所以假發也只有用來男扮女裝的長發。我覺得演出效果比較重要吧。而且,本來我的頭發就不長,短一些也蠻清爽的。」

朱烈斯的眼神暗暗贊許。雖然認同她無意間表露的身為表演者的自覺,對于剪發他還是持有反對意見。正待開口,卻被擅于察言觀色的奧立威搶先将了一軍,「就~是說啊,人家小安琪都沒有意見,路人甲不要雞婆啦~搞得像是父親大人一樣。」

「你說什麽?!」被奧立威的話一時嗆住,朱烈斯怒道,「一膚一發皆受之于父母,安琪莉可尚年幼,目前甚至不在父母膝下,你如何能任她做出此等輕率的決定!」

「啊…朱烈斯,這句話有些……」

「真不知道你是紀年歷前幾幾幾年的化石,剪短發算什麽『做出此等輕率的決定』啊?麻~煩,你也太在意了吧……難道小安琪真是你的女兒?呼呼……私生……嗚哇!」話到一半,他輕松的笑意突然被某種冷電一般銳利的煞氣截斷了,「不要用這麽可怕的眼神瞪我…… 我想其它的辦法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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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造型設計到實際持剪,皆由奧立威?凡-斯瓊親自操作,并經吉優利亞諾?德?加爾德洪公爵和盧維亞斯?德?埃斯特爾公爵(※注一)評定——別出心裁地犧牲了一頂金色的長假發而誕生的 、SEASON劇團有史以來第一頂為女性扮演男性角色用的短假發,因為這些閃耀的名字,在将來足以名留千史。

而此時,這頂具有歷史意義的假發正在以高速移動出劇院。柔軟鬈曲的金色短發,與戴着它的少女自身的發很相似,但頂端翹起的昂然造型,仿佛始終在風中飄動的不滅之焰。明明是未上舞臺妝的秀氣素顏,映着揚起的披風,這樣露出思索神色的安琪莉可,望來英氣中透出儒雅——與屬于少女的稚氣容貌相較,略帶狂野的發型取得了微妙的平衡,若是再配上她在進入紅騎士角色時的堅定魄力,勢必能引起愛慕的尖叫。

『謝莉薇?立摩朱……這個名字我記下了哦,下次有什麽公演就由我來出面邀請你的母親吧!』

她還記得貝露莎夫人的話,不做奢求,卻是隐隐地在心中懷抱着微弱的希望。

加快腳步。這樣忐忑不安地盼望着、焦心着,既期待又害怕落空。随着夏日祭的到來,這種反複的鼓點在她的心中越行越快,快到幾乎無法呼吸的揪心。

她的思念,那即使如藤竭盡全力地伸長也無法觸及家人的思念,在隔開心聲的外殼那頭卻仿佛封閉着毫無痕跡。她甚至不敢開口詢問馬歇爾,問他的母親是否邀請了自己的媽媽,因為不想令他為難——因為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在從朱烈斯口中聽聞勳爵夫人将在午間莅臨Q.X.,她抑制不住激動地表示想立刻前去迎接,向好心的監護人問安。在他的首肯下,奧立威也沒有反對,只是讓她要趕回來參加下午的最後排演。在這一個月的排練之餘,安琪莉可在奧斯卡的□□下基本騎行的馬術也已出師。雖然奧立威讓她坐馬車去,她卻沒有在門口等待馬車前來,而是想選擇更為快速的騎馬。這般魯莽的決定若是被知曉必定是遭一番劈頭痛罵,此時的她卻絕無安心坐于馬車中慢慢颠簸的心情。

想到即将揭曉的答案,她的心狂跳,腳下原本的疾步不覺變作了奔跑,最後的幾節樓梯幾乎是一躍而下。

也許是太過緊張,她沒有注意到四周的空氣在不覺中變得怪異。突然被眼角的光點晃到,她踉跄了一下險些摔倒,好容易才保持住了平衡。停步回望,卻不見了絲毫異狀,她亦是無暇思及這些,跑進了馬廄的門。

正将一匹溫順的花斑馬從轅頭解下,她突然看見了一匹黑馬在對面的欄中焦躁地來回。「……半月?」她跑過去安撫地拍拍它,發現半月的鼻梁不斷地冒冷汗,「怎麽了?乖、乖~」面對這整個月幾乎每日相處的少女,馬兒的情緒冷靜了下來。

「奧斯卡呢?」既然半月在這裏,奧斯卡應該也在附近才是,卻怎麽連鞍都沒有卸下?她四下張望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卻感到半月轉動脖子蹭她的手臂,似乎是在示意她上去。「你的話,應該會比較快。」她立刻作出判斷,将它牽出了馬廄。

半月低下脖子一下子将她翻上背,安琪莉可吓了一跳。才抓牢鞍頭,它突然掉頭竄入馬廄,從窄小的後門洞穿了出去。「等等,半月,不是那裏!」她拼命伸出手去抓随着它的速度飄在空中的缰繩,加緊膝蓋以保持平衡。半月雖是不依,在樹叢中急轉卻減少颠簸,令她得以不被甩下去。「到底怎麽了?你要帶我去哪兒?」在第三個側轉的石牆前她終于抓住了缰繩,卻不忍狠狠拉下,好在它突然自覺放慢了腳步。

即使是他們一人一馬滿身風塵地飛馳歸來,她也從不曾見過半月如此瘋狂的樣子,僅是幾步繞到劇院側面,從它的口中不斷飛濺的白沫便已沾滿了嚼子。沒由來地心中一緊,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難道是奧斯卡出了什麽事?!」

餘音未畢,她擡起頭,看到了在纏繞在牆上的茂密花葉間糾纏在一起的人影——那紅發、那背影。

她瞳孔渙散地望着那相擁的兩人,望着上半身幾乎半裸的女人纖長的指甲撕碎了男人單薄的夏衣,在他一片片碎布中露出的古銅色肌肉上劃下觸目的血痕。而她所熟悉的、總是微笑着稱呼她『小妹妹』的兩片唇,隐在女人肩頭的濃密棕色長發中。在濃烈的空氣中,安琪莉可突然覺得作嘔,聽到了心頭血液逆流的聲音。

奧斯卡。

她顫抖着唇瓣,喉嚨像燃了火發不出聲,似乎是流過了無盡的時間,又似是只瞬間。

女人狂亂地仰起頭,光滑的頸項望去滿是鮮紅,突然微睜開半阖的眼癫狂地浪笑,「看什麽啊,好俊的孩子,還是你也想來嘗嘗…嗯……」突然咬上他的唇,她的聲音變成了嗚聲。

他們的雙唇交疊着,女人終于透不過氣般的低頭靠在他的肩上。他冰冷的雙眼卻望着馬上的安琪莉可。「就算小妹妹想觀摩,打擾別人的戀愛可不好,」他的低音嘶啞而輕佻,眼神卻冰寒入骨,「還不走?難道也想……?可惜你打扮成這樣子我可沒興致親自指導。」

冰冷的感覺從心髒一直蔓延到四肢,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什麽還能保持平衡,也不知冰封的手指哪兒來的力量牽動了缰繩。

(半月……這就是你想讓我看到的東西麽。)

她無聲的問。盡管仍是不舍,這一次半月順從于背上少女的意願。

看着安琪莉可的身影消失在牆角之後,他頹然地推開伏在肩上的女人,喘着大氣艱難地反身靠在牆上,從右肩到前胸染滿了觸目的鮮血。仰頭深深地吸入一口氣,他咬牙撕開了和筋肉灼在一起的襯衫,肩頭露出一片焦黑的血肉模糊。

「沒事吧,奧斯卡?」從牆後轉出一個高挑女子,遮住了大半個臉,僅有幾絲紅色的長發從鬥篷的兜帽中滑了出來。「服毒…死士嗎?」望了倒在地上業已斷氣的女人一眼,她轉身為他止血,望着他的傷口蹙眉,「這個傷口是……?」

「不清楚,可能是類似火藥的東西,不過我卻沒有看見她點燃。」當她利索地以小刀切開奧斯卡灼焦的皮膚,饒是他也忍不住痛得哼聲,「……竟然也想到用女性的香吻來對付我奧斯卡,真是作鬼也風流呢。」

完全不理會他的玩笑,她從腰間解開水袋倒在他的傷口,然後灌他喝了一大口,「好好漱口再吐掉,即使有解藥誤吞了鸩稞我也保不住你。」她将草藥在口中嚼爛嵌入切開的口子,閉上眼睛口型微動,立時他的傷口上淡淡地泛起綠光,流血終是止住了,「急救完畢。只是暫時加速了你的愈合,別亂來。」

他微笑着道謝,站起來披上她遞過的外衣。她這才轉向地上的屍體,大致地搜索一遍後頭都不回地問道,「你不去向那孩子解釋清楚嗎,奧斯卡?」不惜以死士作戲,結果險些被灌下致命劇毒,如此危險的多此一舉都是為了那個少女吧。

「……不,沒必要。」眼前浮起安琪莉可蒼白的臉,也許因為是口腔中殘留着方才被那個女人喂入的鸠稞,他口中突然無比苦澀。比起這個他更應該調查清楚,對方到底是沖着他還是……她來的。

女子突然擡起頭仔細地端詳着他的臉,「……要我說一句嗎?」

愣了一下,他苦笑着搖頭,「不了,被『魔術師』莎拉做出的結論,可相當于預言。如果是預備抛下帕薩和我約會,倒是萬分榮幸。」

望着他的後背,女子充滿異域情調的金色眼眸逐漸變得凝重,輕聲道,「奧斯卡,這可不是預言。」

「那個……安琪莉可?」露出詫異的表情,馬歇爾從窗向外望着前方的路,認出了逐漸靠近的高頭大馬背上作男性裝束的人,急忙叫停了馬車,走了下來。

是專程到門口迎接她的嗎?貝露絲缇?德?伊西爾德無言地閉上眼睛,終是下車。和那個坐在馬上不穩的少女對上眼,心中有些疼痛,「你的母親……很抱歉。我遣人去找,但當地沒有知道他們突然搬去了哪裏。」

像失去了僅剩的力氣,安琪莉可慘白着臉晃了一下,突然俯身倒在半月身上,緊緊地摟住了它的脖子,緩緩嗫嚅,「……沒事的,什麽都。」馬歇爾搶上前去扶住她的胳膊。緩緩側過頭,她的笑聲尖銳刺耳,明亮的眼睛裏卻透着痛苦。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話要說: 注一:盧維亞斯(Luviath)是盧瓦(Luva)的全名,此時他尚未繼承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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