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與鯉
小月芽兒，熟悉的名字勾起了顧月埋藏心底的回憶。
顧月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只見眼前人的身影逐漸變換，周身幹淨整潔的道袍變成了破破爛爛的乞丐裝。
“老賊！你沒死！”顧月驚呼道。
“死了，”風裏希将顧月攬進懷中，抹了抹顧月的發頂，“我有一縷游魂飄蕩在修真界，化成那老賊的模樣與你相識，不過那抹殘魂确實是為了救你而死。”
“小月芽兒，其實我和阿娘，從未離開過你。”
“你看這世間，有多少妻離子散，又有多少生死相別。”
“他們本不應如此。”
顧月本想将雙手環在風裏希的腰間，卻被對方按住了雙手。
“魔族本就因我而生，本該就由我來結束這段因果。”
長劍被那人按在了顧月手中。
“如果你不想将希望寄托在墨陽突破失敗上的話，這是唯一殺死她的機會！”
再之後，便是風裏希掌控顧月的身體，将墨陽城主引誘到顧月的識海，而後牢牢将其控制住。
風裏希的神魂愈發黯淡，顯然是在與墨陽城主的争鬥之中不占上風，她焦急喊道。
“快啊！我要控制不住她了，你想讓我白白犧牲嗎？”
墨陽城主當然不會束手就擒，她猛地将神魂扭轉到與風裏希完全重合，将兩人肋下的缺口對在一處，神色猙獰。
“顧月，來呀，殺了我，也殺了風裏希！”
顧月雙手舉着劍，眼睛猛地睜開，神魂猛沖向前，将長劍連根沒入二人肋下缺口。
“滅！”
長劍平轉，将那處死穴剜開，密集的裂痕轉瞬間浮現在風裏希與墨陽城主的神魂之上。
“結束了……”
風裏希松開了束縛，神魂上的神識停止了湧動，任由那裂痕從肋下逐漸蔓延至全身，她朝顧月露出了一個釋懷的微笑。
“顧月，再見了。”
“風裏希！”顧月松開持劍的手，想要接住風裏希向後仰倒的殘破神魂。
可是那神魂卻在與顧月接觸的一瞬間徹底碎開，化成了精純的神魂力量，沒入了顧月的識海。
她慌張地查探着識海中的神識，想要尋找到一絲帶有風裏希神魂印記的碎片，卻只是徒勞而返，只有那人溫和的聲音還在停留在識海。
“去吧，去結束這千萬年的混亂，我的罪，還清了。”
識海戰場中雖然兇險，但在體外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
顧月睜開眼，正看見已經失去了神魂的墨陽城主軀殼。
她強忍着眼中淚水，碧血劍輕松揮開兀自在護主的天狼劍，将劍尖捅進了墨陽城主的胸口。
“墨陽城主已伏誅，諸位道友，今日，誅盡魔物！”
顧月長劍挑着墨陽城主的屍體，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嘶吼。
眼見着對方領頭人物伏誅，一時間，修真界的修士們士氣大振。
“誅魔！誅魔！誅魔！”
“殺！”
顧月擡起頭，只見雲層之中，牧元白與黑色巨鳥依舊勢均力敵，她足尖輕點，身形便已急速攀升至雲層之間。
只是她沒有發現的是，在她離開的同時，空間某處傳來了一絲細微的波動，一道比發絲還細的神識悄然附着在跌落在一旁的天狼劍上。
天狼劍閃過微弱的光芒，瞬間鑽入土中，向着極北之地的中心一路前行。
“掌門！”顧月持劍劈開雲層，正落在牧元白與黑色巨鳥之間。
“好樣的！”牧元白持劍抵住巨鳥的巨爪，又一劍劈在巨鳥的脖頸。
怎奈那一根根羽毛如同銅牆鐵壁一般，縱使是牧元白的長劍，也僅僅只能将外層漆黑的羽毛斬斷，再也無法深入分毫。
“我來！”顧月收回碧血劍，身子已經在須臾之間化成了長龍，在雲層之間輕松穿行。
“北冥，不要執迷不悟！”身化長龍的顧月開口說道，龍尾狠狠地拍打在那巨鳥的身上。
在吸收了風裏希碎裂的神魂之後，顧月獲得的可不僅僅是神魂層次的躍遷，更是風裏希的全部記憶。
一時之間，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吸收了風裏希記憶的顧月，還是轉世重生覺醒了記憶的風裏希。
也正因如此，她也知曉了眼前黑色巨鳥的名字——鲲北冥。
強勁的龍尾甩在鲲北冥的翅膀之上，竟然硬生生将她翅膀上的羽毛折斷了一大片，撲棱棱地從雲層中掉落下去。
“唳——”
鲲北冥昂首長嘯，口吐人言，“風裏希，少在這虛情假意！”
鲲北冥雙翅一震，将四周的雲層扇開，尖銳的鷹喙啄向長龍的腹部。
顧月猛地扭身，用龍爪迎上了鲲北冥的尖喙。
兩個龐然大物在空中撞擊在一起，就連牧元白也不得不暫避其鋒芒。
沒辦法，牧元白雖然站在劍道巅峰，但畢竟還是人類的身體，若是不小心挨着一下，恐怕也會要了他半條命。
“鲲北冥！風裏希跟你說了多少次，你的兄弟不是被她擄走的，是自願跟随她闖蕩天下的！”
龍爪死死地按住鷹喙，龍尾則是纏住了鲲北冥的翅膀。
“你将魂印種在了我兄弟的識海，他就已經不是他了！”
鲲北冥猛地翻身，掙脫了顧月的束縛，雙翅再度揮動，無數風刃便向顧月卷來。
“更何況，你若不是貪圖神龍之力，又怎麽會用我兄弟的血肉煉丹？”
“又何來現在的神龍之身？”
“我一開始确實是用了魂印，”顧月眼看着鲲北冥認定了自己就是風裏希，索性也不再解釋，“但神龍有蛻，我都是用的龍蛻煉丹，何來用神龍血肉煉丹一說？”
眼前巨鳥身上翻滾着濃烈的怨氣，讓顧月不由得嘆了口氣。
鲲北冥口中的兄弟，正是莫忘心的前世。
二人曾是溪流中一同逆水前行的游魚，一名鯉，一名鲲，兩條孱弱的小魚相見如故，分別立下了掙脫水流翺翔九天的誓言。
後來，鯉先一步越過龍門，一朝得道，化為神龍，被當時一心尋求突破的風裏希找上，大戰三百回合後，種下了魂印，收入麾下。
而此後不久，鲲也吞噬了足夠的魚蝦蛇龜，身形逐漸變大，兩鳍化為雙翅，于北冥處振翅翺翔。
鲲北冥出水之時，便得知了自己相識于微末的兄弟被人控制的消息，一怒之下找上了風裏希，要求她放自己兄弟自由。
而當時的風裏希一心想要突破桎梏，正想從鯉魚化龍之上尋得契機，又怎麽會同意鲲北冥的要求？
而鯉也在見識到了世界廣闊之後，也同樣希望突破桎梏，不願意與鲲離去。
從此以後，鲲就一心認定風裏希控制着鯉的心智。
等到風裏希的邪念，也就是墨陽城主脫離了掌控之後，便找上了鲲北冥，将怨氣融入洪荒之氣的法子交給了鲲北冥，帶着一群不甘心的荒獸創立了魔族。
顧月化身的長龍在風刃中從容地閃轉騰挪，從側面直撲鲲北冥，龍尾纏繞在鲲北冥的胸腹，而兩只前爪則是死死地按着鲲北冥的後頸。
“鲲北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你們在水中之時，渴望突破流水束縛，搏擊長空。”
“你又怎知大乘巅峰境界之上，沒有更玄奧的境界，又怎知我們這片天空之外，沒有更高遠的天空？”
顧月的五爪死死地嵌入在鲲北冥翎羽之間的縫隙，怒喝道，“我從未害過你的兄弟，正相反，他前世為了保護平民，死于墨陽城主之手，今生又為了抵抗這些魔物，用自己的身軀搭建了修真界與洪荒大陸之間的通道。”
“鲲北冥，害了你兄弟的，是你自己！”
怒喝聲夾雜着神魂之力貫入鲲北冥的識海，讓氣焰滔天的巨鳥凄慘的尖嘯。
“掌門，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以牧元白的眼力，自然是不需要顧月多說什麽，他早已舉起長劍，對準了鲲北冥頸下的喉管。
“別殺！”顧月連忙喝到，雖然這鲲北冥算得上是千萬年來魔族之禍的發動者，但也是被利用的一方。
牧元白手腕微動，鋒銳的長劍略微偏離了原先的目标，卻也将鲲北冥從頸側捅了個對穿。
顧月看準時機，凝聚起神魂之力，猛地撞向鲲北冥的神魂。
龍尾松開，鲲北冥的身軀急劇變小，最終化為了不過兩指寬的小魚，從空中落下。
顧月重新化為人形，身形一閃便接住了掉落的鲲魚，從紫霄玉牌中取出一個小木桶，将那條小魚放了進去。
“封！”
她單手結印，一層封印便将木桶牢牢地包裹。
“我們贏了？”牧元白出現在顧月旁邊，皺眉看向顧月手中的木桶。
木桶之內，一條小魚不斷從水底向上游曳，沖擊着木桶頂端的封印，不一會兒便撞得頭破血流。
顧月皺着眉沒有回答，墨陽城主與鲲北冥一死一傷，剩下的魔物被清除只是時間問題。
可她總覺得自己仿佛漏掉了什麽重要的消息，而且，這場戰争似乎也結束得太過順利。
正當顧月疑惑之時，遙遠的北方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震動，濃烈的黑霧随着震動轉瞬間席卷了整座禦魔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