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春假結束後，就是高二的第一學期。
我去公告欄看分班情況時，毫不意外地遇到了一位熟人。
“這已經是第五次了。”我無奈地和他招呼。
就算是直升校，從國一開始一直同班也算是奇特的孽緣吧。而且不出意外的話，多半又會被安排成同桌。
“我倒是很榮幸呢。”我的老同學幸村精市一個假期未見仍然光彩照人，笑起來仿佛自帶打光濾鏡一樣晃目：“和宮崎做同桌各種意義上來說都讓人省心不少，也幫助了我很多。”
但我很累啊……
想到每次因為是他的同桌就會被叫去做各種傳話對象和快遞中介的事情，我就不由得無奈。
話說各位女生就不能直接一點嗎，送禮物告白什麽的都好，特地先把毫無關系的人叫出來說能不能幫我告訴幸村君/有東西給他，然後讓我再把幸村精市叫過去的意義到底在哪裏！
而且我的耳朵也很受苦，同桌過于引人注目，一舉一動都能讓周圍乃至別班的男女都議論不已。
“——而且我也有很多事情想問你。”
他狡黠地眨了下眼睛：“你和蓮二現在在交往吧？”
“你知道了啊。”我有些意外，但還是爽快地承認了：“是這樣沒錯。”
“不過我沒想到幸村是會八卦這些的人。”同社團又是好友，他會知道其實并不奇怪，我意外的是他居然會特地主動來問：“畢竟你在傳聞中是‘溫柔又疏離，對一切自帶壁壘的美男子’嘛。”
幸村精市被這個奇怪的稱呼短暫地噎了一下，露出好像聽到了什麽十分離譜的事情的表情：“那是什麽扭曲的說法啊？”
他無奈地笑着說：“我也只是普通的高中生，關心好友的戀情是很自然的事情吧。”
“宮崎還是老樣子，總是會說出處不明的奇怪傳聞呢。”
不，不是出處不明哦，對方是上個學期距離你兩個位置的花澤，在課間休息的時候偶然談起你時說的。
你也還是一樣，總說些凡爾賽過分的話，“普通”的高中生。
面對他的評價我只敢在內心偷偷腹诽，明面上倒是保持了沉默。畢竟他一定會說“嗯？我可沒有在故意說假話哦”之類的話來回答我吧。
“嘛，不過我确實很好奇。”話題東扯西扯又回到最開始的疑問上，配合着這句話，我過去四年同桌的臉上也帶着促狹的笑容。
“——畢竟那個蓮二，可是甚至等不到春假的訓練見面就發訊息告知我們了啊。”
—
幸村精市說出這句話時是多少帶着一點打趣的意思在的，然而被調侃的對象既沒害羞也沒有強裝鎮定，而是真的一臉茫然地問他，俨然一副毫不知情的局外人模樣：
“啊？”
宮崎亞希實打實地在震驚：“柳是這樣的人設來着？”
—
不，我可不是在做什麽裝傻的搞笑表演。是真的在震驚。
畢竟對方是那個柳蓮二哦？雖然交往了，但人是不會因為突如其來的某些改變而直接人格調換的吧？
因為談了戀愛（話說交往這種行為對于柳蓮二來說可能不能用戀愛這種青春荷爾蒙的詞來概括）迫不及待把消息告知身邊的人什麽的，聽起來這麽沖動的男高行為會發生在他身上嗎？
“你為什麽這麽吃驚？”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過震驚，也感染到了幸村精市，他在思索了幾秒後也作出驚訝地發問：“我還以為踏入熱戀期之後，你應該充分了解到他待人溫度較高的那一面了。”
“……不，說到底，”我邊打假邊比劃“到此為止”的手勢：“我們第三學期結束那天之後就沒見過了。”熱戀期也需要有時間熱戀才可以吧。
幸村精市回以我更疑惑的表情：“哎？整個春假都沒有？”
“你為什麽這麽驚訝？”我吐槽道：“你們每天不是都在訓練嗎，部長。”立海大男子網球部的日程比工作還緊湊，尤其正選約等于是全年無休，為了這學期開始的縣大賽甚至加大了訓練時長。
“不是，”他解釋說：“因為蓮二說過很期待和你一起出行，我以為你們春假有約會。”
……這真的是柳蓮二本人嗎？話說‘期待’這種說法我只想得到他用客套的語氣來演繹的情況……
把這些想法放置不管，我簡單明了地點出了關鍵原因：“我整個假期都在東京，他每天又要訓練，兩地距離也很麻煩的。”
“嗯……說得也是。”
我可以百分之一百肯定幸村精市只是想看我或者柳蓮二的熱鬧了，因為他明顯露出了沒聽到任何有意義八卦的失望表情。
“完全不行啊宮崎，這麽遲鈍被動……話說蓮二也是，顧慮太多行動不夠積極……”
他嘟囔地太小聲，我沒太聽清：“你說什麽？”
“我在說，”幸村精市輕巧地繞過了原先的話題對我一笑：“今年也請多指教，鄰座同學。”
“不，雖然是同班，但也不會一定就是同桌吧……”
“因為我和老師提起過，‘宮崎同學在學習和生活中都幫助了我很多’嘛。”
……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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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整個假期都沒見面，被幸村精市和鄰居同時質疑“真的在談戀愛嗎”，但畢竟是隔壁班，就算不刻意約定，偶然遇見也是遲早的事情。
“……啊。”剛走出班級門口就遇上了本人，該說是巧合嗎，“好久不見。”
背對着我的人聽到了聲音，轉過身來也和我打了招呼。
“雖然有訊息聯絡和照片分享，但距離上一次見面是一個月5天以前。”他語氣平淡地陳述道，說到句尾時留給我一個淡淡的笑：“确實很久不見了，亞希。”
柳蓮二特地放慢了腳步等我和他并肩行走，我站在他背着網球包的那側旁邊時，才發現看他需要擡頭的角度變大了點：“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春假在家裏量的時候比上一學期高了1.3cm，至于現在的情況要等到精确測定後才能清楚。”
大概是為了讓我聽得清楚點，他特地站得沒那麽挺拔，稍稍低了下頭。但看習慣了平時他仿若白楊般挺立和平視前方的姿态，這樣反而讓我很不适應，于是沒忍住拍了他的背一下——确實感受到他的肌肉有那麽一瞬間的緊繃。
好吧，我忘了他不習慣和別人有身體接觸的事情，或者說是潔癖使然的本能反應？
看來還是要把握好交流程度。我想着，順着他的話往下接：“因為很久沒見到你了，可能對我來說微小的變化也被放大了吧。”
畢竟上次發給我照片已經是一個星期前了，配圖還是家裏養的貓。他不是那種愛發自己照片的人，所謂“交換照片”其實就是家裏大小變化和沿途風景。
剛開始交往，我也不好直接跟他說其實我只想看你本人，而且考慮到他不發自己也可能有暗示我“別發你的照片”的意思在，權衡下我選擇了回以鄭重的風景照。
話又說回來，我自認為這樣的回答是恰好卡在親密和陌生中間的程度，卻不成想他的表情相當僵硬——感覺像是表達情緒進行了一半又強行收回了的情況，反而變成了不知該從何回應的糾結。
“這種說法，你是故意的嗎？”
他的問題實在是讓人很茫然，我疑惑地看着他：“什麽說法？”
“……沒什麽，是我還沒辦法習慣亞希你的說話方式罷了。”
啊，嘆氣了。
有時候和柳蓮二講話會讓人難以選擇邊界點。女生們說他是“界限分明”的溫柔型，對非己方會劃出明确的分割線，可是又無法就此置之不理，所以是給人旖旎的“殘酷溫柔”。
因為深知這一點，我每次開口前都會斟酌用詞和語氣——對方是追求精準和文字水準極高的人，說話不過大腦可能會讓他不适。
我也想嘆氣了。
和他認識這麽久以來我還以為我已經大概掌握了說話中肯客觀的能力了，看來還是不夠謹慎。
好在柳蓮二不是那種會讓雙方陷入無話可說的尴尬境地的人，這種詭異的沉默沒維持多久就被帶到了別的話題：“說起來，你和精市今年又是同班？”
“是啊……”說到幸村精市，我就沒忍住憤憤不平地抱怨了他幾句，把今早發生的事情全倒給了身邊的人，最後以早上吐槽他的原句“讓部員保持訓練又要消耗休息時間去外出談戀愛的無良部長”為結尾。
柳蓮二沒有中途打斷我，聽到最後結束才研磨出對我句裏的疑問：“‘讓部員消耗休息時間？’”
“他居然問我為什麽一個春假我們都沒見面，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我說：“你要訓練，每天那麽累還要再外出的話也太消耗精力了。”
“……不，對我來說，和亞希你約會的時間再怎麽說也是有的。”
“嗯？你不用顧慮我啦。”被點名到，我擺擺手表示無所謂：“現在這種時候顯然網球部更重要吧？我都明白的，不用那麽委婉。”
他又不說話了，用很無奈的表情撥弄了一下我的頭發。
我們繼續持續着這樣沒什麽意義的短對話，從春假各位正選為慶祝好不容易通過升學考試的後輩而一起吃飯聊到今年新生入學的男女比例。
中途柳要幫我拿書包，我看他左肩挂着看上去就不輕的網球袋和手上他自己的書包，搖頭拒絕了。
和我同桌一樣，網球部正選日常都要帶十公斤的負重，更何況我的包根本不重。
“柳是自我貢獻型嗎？”我把他伸向我書包肩帶的手推移方向，順帶握着上下掂了掂重力扣的重量——還是在他沒卸掉力氣的情況下，這種程度已經是我會覺得不行的了，“那種雖然我不行了，但是禮節和道德需要我突破極限的類型？”
看他一副沒聽懂我意思的困惑模樣，我敲敲他手腕上的鉛塊。
“本來就背着那麽多東西，再加上這個，相比之下我才是那個應該幫你負擔點東西的人吧。”
“而且我的包很輕啦，根本不需要幫忙……哦，現在要說再見了。”我才注意到我們已經走到了教學樓外。
網球部和校門是相反的方向，從這裏開始我和他就是不同路了。
在告別前，我退後兩步上下掃視了一下這位運動社團部員的衣着。
雖說已是四月份，但今年回溫好像格外地慢，比起校服裏面還套了保暖衣的我來說，光是襯衫加外套的男生好像有點略微單薄了。
而且他本身就是那種偏瘦的類型，雖然肌肉結實，但也難抵春寒吧。想到這裏，我伸手攏了下黑色校服的立領，幹脆把最後的紐扣也系上了。
我和柳蓮二的身高差少說也有二十厘米，若非夠上衣領的那一刻起他就配合地彎下腰任我動作，夠到他的肩膀也還有些困難。
此時我們四目相對——好吧，其實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在哪，纖長的睫毛倒是能數得清楚，他稍長的發尾軟軟掃過我的手指。
嗯，和好看的人近距離接觸會讓人心情愉悅。我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那就注意保暖，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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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換上網球部的正選服，鎖好櫃門到站上球場，柳蓮二罕見地沒能及時調整好自己的狀态迅速投入到練習中。
他想起女生說過的話，從“很久沒見到你”到“不用在意我”，最後到告別時那個含笑的“明天見”。
宮崎亞希和他有巨大的信息差。
她好像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自覺地排得很低甚至到末尾，然後表現出體貼又理智的模樣，但又不經意間總是說些超出預想的話動搖他的冷靜。
而事實上是，他自己無法自控，不可抑制地任她占據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