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暫停,容我解釋一下。
鑒于多次提前打過預防針,想必各位已經知道他今天下午并沒有社團訓練。并且今天也不是學生會的規定工作時間。
對,也就是說,從下午放學後開始,是完全的柳蓮二個人的自由時間。
嚴格意義上,大概也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從教學樓走到校園外道。
怎麽說呢……
真是各種程度上的折磨啊。
上午時那一舉動後,我倆的事情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傳開了。接下來的一整天,我經歷了人生裏最受關注的一刻。不光一舉一動都在被無數視線鎖定,甚至連聽到的聲音也都是以我為話題展開的談話內容。
下課鈴響後,當我走向站在教室門外等着我的柳蓮二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他的臉轉向了我,感受到目光在臉上停留了一段時間。“你看起來很累。”
“……托您的福。”我有氣無力朝他笑了一下。
感覺這輩子被人議論的份都在今天用完了。實在是聽到了太多不該聽的,光是維持表面平靜裝作一概不知的樣子就很耗費精力了。
更痛苦的是接下來在校園內的同行。
我從未覺得這短短十幾分鐘路程能讓人如此煎熬,好像把我整個人架在了一口鍋上烤,同時有十幾個廚師往我身上撒不同的調味料來保證我的味道。
每當我放慢腳步想要營造出兩人一前一後的局面時,柳蓮二都會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似的伸手撈我一把,又回到兩個人并肩而行的狀态。
前幾次還好,大概是實在是頻繁了,這次他直接拉住了我的手,挑眉的樣子像在說看你怎麽解釋。
我心虛地回握一下他的手指:“……你不覺得這麽多人看着很奇怪嗎?”
事先聲明,我本人并不是覺得說談戀愛得藏着掖着,或者因為男朋友是很受歡迎的類型就要不公開。一切順其自然,以前沒人知道是因為我們在校的空閑時間基本不重合,但交往本就是事實,遲早都會有其他人知道。
……但是這個目光聚集度,真的太恐怖了!!
我從未經歷過這樣不僅遇人迎面被百分百盯着不放,連回頭率都是一百分,直到從那批人的視線範圍內消失才徹底感受到沒有人在看我——然後繼續被下一波新的人給盯一路的事情。
兩個人稍微錯開一點距離的話,好歹能減少下人均視線密集度吧。而且肯定是看柳蓮二的更多。
他明顯沒理解:“不去在意的話自然感覺不到視線。”
“……指望你和我同感身受确實有點強人所難了。”忘了身邊這個人是各種意義上的學校名人,一舉一動都能引起別人的關注,恐怕早就習以為常并屏蔽掉了。
從這點來看幸村精市也差不多。第一次見他打球的場面我就想說了——披着外套不穿完全就是為了凹造型的吧,雖然現在已經成了他本人的标志,但最開始做的時候沒點超越常人羞恥心的坦然在誰能堅持下來啊。
我認命地不再掙紮,老實跟着柳蓮二的步伐走。實際上以他的腿長,邁步的距離和速度應該遠不止現在的程度,所以是有意在配合我調整吧。
背後的迎面而來的視線仍舊很灼人,各種議論聲也沒消失,但我居然神奇地不太焦躁了。
如果注定以後這樣的情況常有,那還是早點習慣為好……畢竟男朋友又不能不要。
—
“抱歉,讓你陪着我一起來。”他拿出鑰匙解了鎖後,撐着門等我進去。
“這點事情沒關系啦。”不如說能給我機會近距離參觀下傳說中的學校大半女生心神向往的場地屬實榮幸——雖然那個“洗澡後換裝到一半的男子更衣室”話題只有後面主語是滿足條件的,完全是空無一人就是了。
盡管說了沒有訓練,網球部也确實是空的,但因為柳蓮二要來拿相關的資料和網球用品,因此還是來了一趟社團。
我快速掃視了一下四周環境,除了靠牆放置的儲物櫃以外,就是房間正中擺着的兩排長椅,整個環境顯得空蕩整潔。
不過也是,這個社團裏光是正選八個人,就至少有四個潔癖重症患者了,更何況他們還定期排版輪流打掃,怎麽可能亂。而且立海大本身就是對這方面要求很嚴的學校。
我沒刻意掩飾自己的舉動,身邊的人關上門後注意到我四處亂瞟的眼神。
“我原以為亞希對更衣室感興趣的可能性不會高于23.88%。現在看來是我數據不全嗎?”
其他人倒也沒有,但是對你的衣櫃特別感興趣這種事情說出來有點太不矜持了。我收斂了下措辭:“……只是有點在意。”尤其是你的。
大概是我的直白吓到了他,柳蓮二沉默了半晌才回複:“雖然可能沒辦法完全滿足你的需求……但是如果不介意的話,一會拿東西的時候,可以幫我一下嗎?”
他說得太迂回,我又在心裏複述了一遍才反應過來。
……這個,莫非是。
能滿足我的部分需求,也就是說,可以給我看他的更衣櫃內部情況的意思嗎?
我差點咬到舌頭:“好、好的。”
沒問題。甚至可以說我何其榮幸有此待遇。
對不起,楠雄。雖然你從小教導我要尊重他人隐私,在與人交往時要注重适當的距離感,但是這是對方主動提出來的,所以我接受也不算很唐突吧。對不起,幸村部長。我知道你的部員個人信息不能随便對外洩露,網球部休息室也不能随便讓外人進去,可是現在這個情況我是被邀請的一方,不是非法入侵,千萬原諒我的沖動。
畢竟,畢竟那是柳蓮二的櫃子啊!!我校有女生可以拒絕近距離接觸柳仙人的完美外皮下的凡人生活痕跡嗎?……沒有的吧,至少我聽到的目前還沒有。各位女性同胞們,非常不好意思,如今這個待遇大概只有我能特例享受,但我會感恩戴德銘記在心的。
在我內心波濤洶湧的間隙,他已經打開了櫃子,招手示意我過去。
“亞希,”幾乎是在剛站到他旁邊的瞬間,懷裏就被輕輕塞了什麽東西。“麻煩幫我拿一下這個。”
觸感是軟的。
我低頭就看到了标志性的土黃色:“……網球部的外套?”更準确來說,是正選專有的隊服。
“最近升溫,過幾天都會換成夏季運動服。”他解釋說:“涼季的衣服放着占地方,先拿回家裏。”
話是這麽說。但是。
我也不是沒去過他們的比賽現場觀看,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這個人哪次不是大夏天還穿着外套,連拉鏈都要拉到最上面脖頸都一點不露的。
……而且穿短褲還要套外套這種搭配本來就很奇怪吧!
柳蓮二把帶來替換用的短袖疊三折放進櫃子裏後,開始在上層找他要拿的筆記本。
果然言出必行。說要“滿足部分需求”,真的把櫃門打開的角度大到我能完全一覽裏面擺設的程度。櫃子有三層擋板,空間較小的那格放的是常用的筆記本和文具,中間一層疊着平時換的衣服,最寬敞的下層是用來放網球用品。果然很有主人的風格,簡潔整齊又方便找。
“換下來的衣服也是放這裏面嗎?”
“不,再怎麽說也不能和幹淨的衣服混在一起……”我本意只是想問問怎麽收拾訓練後的東西,卻好像讓他誤會在注意其它地方:“這裏的衣服都是洗好後換進來的,這件外套也是。請放心。”
“不,我倒不是在說這個……”
這種明顯的事情不說也知道。畢竟挂在胳膊上也能聞到洗衣液的味道,我還挺喜歡這個氣味,忍不住湊近吸了一口氣。每次和柳蓮二距離很近的時候,都能從他身上聞到那種混雜着檸檬和清新劑,又好像帶點說不明白的香的氣味。
因為想聞清楚一點辨認出來,又湊近了一點,以臉差點貼在衣服上的距離暫停了一會。
……在這之後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就在我糾結于到底是什麽香味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柳蓮二好像沒回我話,從剛才起翻找東西的細微聲音也消失了。
——他在看我。
擡頭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幅是我偷聞人家外套的可疑行為被抓包的畫面。
他一言不發,手上還拿着拿出來的筆記本,整個人看起來像定住了。
我有點尴尬,剛想調用我貧瘠的語言邏輯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但仔細一想現在正在交往,聞一下外套又不犯法——而且還是主人自己遞給我的,平時又總說些什麽“沒有必要客氣”之類的話,我湊近一點拿着也沒什麽問題吧?
這麽一想好像又沒什麽必要解釋了,但他的目光又讓我難以理直氣壯地就這麽當作無事發生。
……他該不會覺得冒犯了吧。我思量再三,決定還是先道歉:“呃,不好意思……”
“……不用道歉。”柳蓮二開口說話的音調有點不對勁,總覺得比平時喑啞很多:“亞希,能站到這邊來嗎?”
他示意我走到櫃子前面。
我照做後才發現這個位置對我倆來說都有點微妙——我現在是和他面對面對視,但怎麽感覺像是被他堵在角落了一樣。
櫃門是打開的,背後就是将空間一分為三的兩層櫃格,想要後退拉開距離也做不到。
因為實在太不自在,我變扭地抱緊了他的外套沒話找話:“……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啊?”
這真不是借口,是我真的聽到了——從剛才開始突然在這個空間裏響起來的聲音,“咚咚咚”聽起來和敲擊實物一樣沉悶的感覺,但是好像又有點不太真實。
這一刻是我太緊張,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耳朵是可以聽見更細微的聲音的。
柳蓮二沒回答,而是直接壓了過來。
——然後我在那個過程中明白了,那樣聽起來快速又沉重的是他的心跳聲。
—
“……”事情發生得太快,當他碰上來的時候我的大腦完全是一片空白,只能直愣愣地看着他俯下身來又緩慢擡頭,移出說話的距離。
“亞希?”他伸手輕輕靠在了我的側臉,說話時有熱氣撲來:“還好嗎?”
我咽了下口水,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還、還好。”
但是不太明白是什麽情況。
為什麽要突然做這種、這種……越想越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熱得蒸發了。不好意思直視他,我向旁邊看過去,在這封閉空間下左右視線都是櫃壁。
這樣看不到臉時,近距離的沖擊也削減了不少,我稍許平靜了一點,小聲說道。
“……我以為第一次都會提前告知一聲的。”
然後他空着的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變成了雙手捧着我的臉,輕而易舉就将我向下低頭來逃避的姿勢改為了擡頭看他。
“嗯。請看着我說話。”視線相交後,似乎是達到目的,他很淡地笑了一下。
印象裏的柳蓮二說話時總是簡潔明了,他也少有擡高音量來和人交流的時候,語調聽起來總是平得像毫無動靜的心電圖,吐字時尾音很短暫。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他也可以用這麽輕、仿佛含着氣又溫柔的方式發音。
“雖然很抱歉,初次已經沒辦法重來了。”我感受到他的拇指在摩挲我臉頰的那塊地方,聲音隐隐含着笑意:“如果這次提前向你請求,可以嗎?”
我說:“——”
我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徹底傻眼地腿軟坐在了他的衣服上面——我的身高剛好能坐在第二格的擋板上又不會頭撞到最上面那一格。在這期間他也沒放開我,就着我的後仰又前傾了幾分,将我整個人推進了櫃子裏。
這個人,根本就沒等我回答啊!你真就只走個形式問一句啊!
“不,等下,”我奮力掙紮:“衣服……”
他沒理我,力氣又大了幾分将我徹底固定住。
我沒心思去顧及其它了。
模糊間覺得很熱。
很軟。
全是他的氣味。
……
我終于在要窒息前把他推開了。或者說,是他算準了我要呼吸的時間,順着我的動作讓出了空間。
“你怎麽……”我很想教訓他幾句,但話到嘴邊了又實在說不出口:“怎麽能這樣!”
“如果你是指剛才不小心咬了你一下的事情,我道歉。”
和我不同,柳蓮二看起來仿佛剛才只是普通地取了一樣東西似地鎮定自若,伸手将我從衣櫃裏拉了出來:“不過我有控制力道,你應該不會覺得痛。”
那是痛的問題嗎?
他不提還好,一說到關鍵字,回憶又一下全湧了上來。
最開始只是簡單地貼了上來,輕輕蹭了幾下就沒再動。後來、後來……!
“都是高中生了,常識是有的吧?”我慌不擇言地說:“就算果凍廣告經常說什麽嘴唇般柔軟的感覺,這兩個也是不一樣的,不可以吸啊!”
他一邊笑一邊給我把在櫃子裏蹭亂的頭發梳整齊:“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啊,在明知故問什麽廢話。但一想到他都已經做了那麽多了,我想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有時候覺得,在他眼裏我很像一種食物——我不是說柳蓮二是吃貨的意思,但他偶爾的行為真的讓人覺得在物化我。拿數據剖析我的時候像在把我當牛排,一刀一刀割開,剛才好像把我又當果凍,又當冰激淩。
–
最後出去的時候,看他把門鎖上後收起鑰匙,我才想起來問這個問題。
“社團的鑰匙都是你保管嗎?”
“嗯,不止更衣室的,活動室的也是。因為我用得比較多。”
“精市和弦一郎也有備份,但今天沒有訓練,99.98%今天會放在家裏。”
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模樣,從我手上接過外套後,柳蓮二又問了一句。
“亞希對網球部的內部設施感興趣嗎?那等下次訓練結束,人少的時候來——”
我飛快地打斷他:“不,沒有,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