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是不想住酒店, 那就一起睡卧房吧，顧雲展剛還說要睡客廳呢。”孟可青神色平靜地對抗媽媽的計謀。
媽把筷子放下了，沉着臉問她：“客廳就一個長沙發，他睡沙發，那你睡哪？”
顧雲展趕忙打圓場：“可青睡沙發，我打地鋪嘛。嗳！主要是這房忒小了, 咱們争取五年內換套大房, 到時候您二老随時來玩, 保管睡的舒坦！”
媽一聽這話, 可開心了，眉飛色舞的，嘴上還裝不在乎：“哎呀換什麽大房呀？這地方房價多貴的啦？有地兒住就不錯啦！”
“您女婿現在升職了, 銷售提成也漲了。”顧雲展跟媽吹牛打屁：“房價遲早要被您女婿掙錢速度甩遠了，到時候帶上爹和爺爺, 咱一家來趟歐洲自由行, 讓您去國外散散心！”
媽開心壞了, 眼睛都笑得看不見了, 嘴裏還說着“不要”，越看女婿越像親兒子，成功被轉移了話題。
孟可青低頭喝湯, 想到媽媽最終會經歷怎樣的失望，心裏難過。
更難過的是，她這輩子，恐怕找不到比顧雲展更讓媽喜歡的女婿了。
下午, 顧雲展要帶着倆老太太四處轉轉，買些禮品帶回家。
孟可青的漫畫計劃被打亂了，只能陪着一起逛。
傍晚才回家，顧雲展給媽買了件真絲夏季款裙子，給奶奶買了雙涼鞋，還給爸買了個新款zippo。
媽和奶奶都樂得合不攏嘴，就是看孟可青一路上不跟顧雲展搭話，有點不像樣子。
“你倆回房間，玩你們小年輕玩的電腦游戲去吧。”
媽喜笑顏開，給假女兒和親兒子制造機會：“我和你奶奶去做晚飯了啊。”
孟可青很壓抑。
媽媽臉上的笑容像千斤大山般，壓在她肩上，整個下午，她都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想讓媽多舒心會兒。
直到吃完晚飯，孟可青才小聲說：“媽，奶奶，你們玩着，我得回宿舍了。”
媽的臉色轉得比戲臺上變臉的速度都快，就跟宮鬥劇裏的壞貴妃一樣，沉着臉色問她：“回什麽宿舍？有家不待，還出去住！”
“這是顧雲展的家，您又不是不知道。”孟可青苦笑，小小聲說：“我和他都離了幾個月了，不過他跟您關系好，今兒說什麽都要跟我一起招待您。”
媽臉已經氣白了，一豎手指頭，戳着孟可青腦門呵斥：“你還好意思說啊？你逼小顧離婚的是吧？你個丫頭啊！多大了還不懂事！我跟你爸操碎心都不管用，你說說你……”
一切終于走上正軌。
媽漸漸暴跳如雷。
外婆一個人可憐巴巴坐在沙發上，時不時抹一把眼淚，枯瘦的手扯過茶幾上的一張紙巾，擤一把鼻涕，繼續一言不發地坐着。
又是這樣。
孟可青在鬧離婚那陣子，已經經歷過兩次，還有一次，特地躲去嬌嬌家住了兩天。
媽的那張嘴就像機關槍，她怎麽都插不上話，戰鬥一開始，她就一直挨槍子兒到結束。
然後是長達十天半月的冷戰。
這一次，媽大概是覺得她是時候後悔了，所以親自來這裏“開導”她。
孟可青也覺得，是時候讓媽接受事實了。
“到時候有你後悔的！”媽叉着腰氣喘籲籲，稍微冷卻了一下吵架技能，又繼續開始戰鬥，一把抓住孟可青胳膊：“走，去你那什麽宿舍看看，我看看你離了婚怎麽活的！”
孟可青皺眉：“我宿舍裏有很多合租的室友，您別吵了人家。”
“幹嘛呀？”媽睜大眼：“嫌我吵吵鬧鬧丢你臉啊？你一個二十好幾的大姑娘，離了婚，去外面跟人合租不丢臉，還嫌棄媽媽啦？”
孟可青反駁：“我有個室友二十九歲了，比我大呢。”
媽嘲諷她：“人家也是離婚的？”
孟可青不說話了。
媽吵着要去她宿舍看看，孟可青無可奈何，只能帶着媽和外婆去一趟。
說來好笑，宿舍是個一百七十平米的房子，裝修都很上檔次。
從顧雲展的小窩裏出來，一進孟可青的租房，反而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當然，孟可青的地盤，只有那個帶小陽臺的次卧。
媽本來已經做好打算，好好嘲笑一番她宿舍的條件了，結果進門四處看一圈，反而唯唯諾諾擔心起來：“要死啊！租這麽好的房子，這得多少錢一個月啊！”
孟可青騙她：“合租的，一千多塊一個月，離公司近，省好多交通費呢！”
“這樣條件，在咱們那邊也不便宜！”媽沒有上當：“你老實告訴我，這裏一個月要多少錢？”
孟可青：“兩千出頭。”
媽：“起碼三千！”
孟可青：“……”
好吧還是您老有眼力勁。
好在，媽沒當着幾個室友的面撒潑罵她，還把帶來的特産分給幾個小姑娘吃了。
外婆在客廳跟幾個小姑娘談天，媽拉着孟可青進房間，關門教育她。
“你到底打算鬧到什麽時候？”媽盤腿坐上床：“這麽貴的房租，你還敢折騰啊？”
孟可青犯錯學生一樣站在床邊聽訓，小聲答：“我離婚是解脫，不是折騰。”
“就因為有小姑娘纏着小顧，你就拿你丈夫撒氣？”
“我說了一萬遍了，媽，他出軌了。”
“他睡外面女人了？”
“就差睡了，早晚的事。”
“哼。”媽氣壞了，擡手一下下指着孟可青教育：“你這死丫頭就是被小顧寵壞了我告訴你！那女的是他大客戶，他只是不好給臉色！
家靠他養着，你知道這裏頭有多少辛苦啊？
最後客戶拿下來了，他又沒做任何不規矩的事，這種男人你上哪去找噢我問問你！
我聽琪琪說，那女的還是個富婆，長得也不錯是吧？
你看看你自己什麽條件啊可可，媽問你，你覺得自己天仙下凡了還怎麽着？”
媽急得一頭汗，手背直往手心拍：“人家小顧是一表人材啊！名校畢業碩士生！他要真想少奮鬥幾年，犯得着讨你做婆娘嗎？
啊？你就因為工作上不得已的一點點交際，跟他鬧離婚啊！你要爸爸媽媽給你磕頭嗎可可？”
媽氣得直捶床：“媽求求你不要瞎折騰了啊！”
孟可青深吸一口氣，顫抖着開口：“我已經都跟您說了，不只是普通工作交際，他一天有6個小時，在跟那女人聊微信。”
“談工作嘛！”媽嚷嚷：“況且，你曉得是不是那賤人非要招惹他啊！”
孟可青只當沒聽見，繼續徒勞地再一次撕開自己的傷口：“他加班，跟那女的在辦公室接吻……”
媽氣焰稍微弱了點，捶床抱怨：“那女的是真的不要臉！我有機會一定要會會這個賤人！”
“不止是那女的單方面原因！”孟可青忽然擡高嗓音：“他從來都沒拒絕過，從聊天，到辦公室接吻！
媽，我偷偷摸摸地忍了幾個月，頭發一把一把的掉，就盼着他拿下單子就收手，可是他沒有！”
“後來我跟他攤牌了，不跟那女人斷絕聯系，就離婚，少這單生意，咱不至于就餓死了吧！這單生意比這個家還重要嗎！”
“他答應了。”
“他答應我的，可是……”
“最後他還是出差時私會那女人，他跟您說他什麽都沒做。”
“對，他确實什麽都沒做。”
“一個一米八幾的老爺們，沒法把一個女人推拒出門。他什麽都沒做，就這麽跟那女人共處一室，待了一晚上。”
“媽，我愛了他十多年，當初你們不準我早戀，我半夜兩三點從窗戶爬出去，陪他過聖誕節，這麽多年過去，我愛他愛得幾乎想不起來自己了。”
“我也想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他只是為了這個家，可我仔細想了想，我這半年來過的日子，換成顧雲展，我一分鐘都舍不得他受這樣的苦！”
“媽，他不是不得已，不是為了工作，他是……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如果我不那麽愛他，我或許能湊合過完這輩子，可他是顧雲展。”孟可青眼淚奪眶而出，抿嘴使勁搖頭：“對不起，這樣下去我會死的，我必須離開他！”
媽像鬥敗的公雞一樣耷拉着腦袋，眼淚一滴一滴落在裙擺上。
媽用手蹭掉裙子上的眼淚，這是女婿才給她買的裙子。
“爸爸媽媽怕你過不好。”媽用胖胖的手背抹了一把眼淚，哽咽着呢喃：“二婚女人難的唷……媽媽把你養得小公主一樣，怎麽舍得看你給人家當後媽唷……”
孟可青坐到床邊摟住媽媽脖子：“我不會給人當後媽的。
這年頭離婚很普遍的，尤其是在這種大城市，退一萬步講，我又不是非嫁人不可，我自己也能掙好多錢，我也能買大房子接你們來住，我也能帶你們去歐洲玩。”
媽一甩手臂昂起頭：“你這不是吓唬媽媽嗎！你不結婚，老了怎麽辦啊！”
孟可青眼淚鼻涕糊媽媽新裙子上，嗤笑道：“你老想那麽遠幹嘛？我老了的時候，社會養老機構就已經很完善了。”
“不要瞎說！”媽媽戳她腦袋瓜：“你這麽漂亮，不怕嫁不出去的呀！就算找不到小顧那麽好的，叫你爸爸在單位看看，還是有很多不錯的小夥子的嘛，了不起大個幾歲。”
孟可青破涕為笑，擡頭看媽媽：“那你不要你那個親兒子了？”
媽媽頓時露出割肉般痛苦地神色：“小顧很好的！壞就壞在你個死丫頭确實太喜歡他了，他性格大大咧咧的不懂女孩子心思，這樣确實是我家姑娘太吃虧了，不然媽媽還是看好他的，現在只能再看看他表現吧！”
其實顧雲展問題比媽媽想得嚴重，但孟可青不想在此時繼續反駁她，所以沒說話，抱着媽媽脖子晃啊晃。
母女倆冷戰了快兩個月。
今兒她又變成有媽媽的娃娃了。
宿舍地方太小，媽和外婆晚上要去住旅館。
外婆要去小顧那裏打地鋪，媽媽說“現在這樣子就不要随便麻煩人家了”。
孟可青送二老去酒店，登記過後，外婆把她拉到一邊，從兜裏拿出什麽，往她手裏塞。
“自己一個人要吃好點。”外婆囑咐：“你看你最近又瘦了。”
孟可青低頭一看，外婆手裏一疊錢，大概有兩千左右的厚度。
她皺眉推開：“不要，我工資比您跟爺爺退休金加一起還多呢，昨天剛拿了八千塊獎金！您留着自己吃好點，過節我給你們包大紅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