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子衿手裏一空,文茵将那只發簪拿走,幾乎半點猶豫都沒有,就将那發簪扔進了垃圾桶中。
“好了,出去吧,讓逸深看看你穿婚紗的樣子,我敢保證,絕對會目瞪口呆的。”
僅僅兩三秒的時間,文茵臉上又再次恢複了笑容。
好像那只發簪沒有出現過一樣。
倪子衿聽到這話笑了笑,垂眸看了一眼穿在身上的純白的婚紗,卻沒有當即往外面走。
垃圾桶中除了那只發簪沒有扔其他東西進去。
倪子衿用手提着裙擺,想要朝垃圾桶那邊走過去,然而,她都沒有邁動步子,卻先被文茵阻止了。
“子衿,既然已經扔掉了,我就不會再要了。”
發簪是這樣,人也是這樣。
“賀敬亭只說要你轉交給我,又沒有要你勸我收下,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文茵又說道。
“可是……”
倪子衿還是忍不住的看了一眼孤零零的躺在垃圾桶中的發簪。
這支發簪的樣式并不好看,而且看起來也有些舊了。
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賀敬亭特意要她轉交給文茵,那應該只有一個原因了,這支發簪對他們兩人來說,有意義。
倪子衿在想,文茵不要,那她是否應該撿起來重新交給賀敬亭?
“子衿,我對感情有潔癖,精神上和身體上都有,我希望兩個人的感情是從一而終的,就算我原諒了賀敬亭和別的女人上床乃至結婚,我也沒法原諒我自己有過其他的男人,我和賀敬亭是沒有辦法回到過去的,我們之間剩下的,只有折磨了。”
文茵沒有辦法将賀敬亭從心底裏徹底放下,當自己秉持的原則被破壞,當身體被除了賀敬亭以外的男人貫穿,當醒來時發現身邊躺着的不是賀敬亭……
這一個個瞬間,在文茵心裏轉化成對賀敬亭的恨。
如果不是賀敬亭,她的生活不會一團糟,她不需要每天面對一個不愛的男人,也不需要在那個男人想要的時候老老實實的躺在他的身下。
文茵垂眼看着垃圾桶中那支發簪,冷冷一笑,說道:“我們賀敬亭之間,不需要這些信物維持感情了,所以啊,撿回來也是占地方,不如扔了。”
倪子衿聽着文茵的話,只覺得喉嚨發緊。
文茵太偏執了,這樣只會傷人傷己。
倪子衿只能祈禱,他們那幾個人,不要發生什麽事才好。
“好,那就不撿。”為了活躍氣氛,倪子衿故作輕松的說道:“出去吧,我還挺期待陸逸深目瞪口呆的樣子。”
文茵柔柔的笑了笑,走到倪子衿的身後,幫她提着拖地的裙擺。
全身鏡前,倪子衿挺直背脊站着,婚紗店的工作人員在給倪子衿戴好頭紗,理好了婚紗的細節之後,紛紛退到一旁。
驚嘆的聲音時不時的傳出。
出自大師之手,婚紗看起來簡潔,但每個細節都讓人覺得驚嘆。
婚紗最大的亮點就是倪子衿的要求,閃閃發亮的鑽石。
從上至下,鑽石排列的越來越密集。
在白熾燈的照射下,閃耀着奪目的光芒。
倪子衿從鏡子中看向身後的陸逸深,兩人的視線交彙的那一刻,倪子衿感覺心髒像是漏跳了一拍。
“你覺得……怎麽樣?”
語氣中摻着一絲難得的嬌羞。
倪子衿緊張的手指下意識的攥着裙擺,眼睫眨動着。
男人目光如勾,緊緊的凝着倪子衿。
修長的脖頸,完美的鎖骨,無一不撩動着男人的心弦。
尤其是前面V型的設計,将倪子衿姣好的身材完美的凸顯了出來。
遲遲沒有得到陸逸深的回應,倪子衿不安起來,說道:“是不是不好看?”
“好看。”男人薄唇阖動。
倪子衿聞言低首淺笑,緊張的心頓時放松了。
然而,下一秒,卻又聽見陸逸深說道:“但是我不滿意。”
“嗯?”眼底滿是疑惑,倪子衿擡眸看向男人,“不是說好看嗎?”
“好看跟不滿意又不矛盾。”陸逸深說着,朝更衣室那邊擡了擡下巴,“換了吧,我跟伯瓦努那邊溝通一下,做下修改。”
陸逸深說完,轉身,徑直下了樓。
“……”倪子衿一陣淩亂,轉頭看向文茵,道:“他這是抽風了嗎?”
文茵聳了聳肩,“誰知道呢?難得是覺得太好看了所以他不滿意麽?”
文茵覺得倪子衿穿上婚紗真的很驚豔。
倪子衿是不想再折騰婚紗了,但陸逸深對婚紗要做修改的态度似乎很堅決。
倪子衿換下婚紗和文茵一起下樓,就看到陸逸深在下面打電話,用的是法語。
這是在跟伯瓦努溝通修改的事?
倪子衿連忙走過去,對陸逸深說:“婚禮只有半個月了,再折騰就來不及了。”
主要是,倪子衿對婚紗挺滿意的,不想修改。
陸逸深瞥了倪子衿一眼,快速的跟對方說了幾句話便挂完了電話。
“後續的事我來,你忙工作就行。”
把手機收進口袋中時,陸逸深對倪子衿說道。
“……好吧。”
倪子衿撇了撇嘴,妥協。
試完婚紗之後文茵便和倪子衿跟陸逸深分別了。
陸逸深開着車載着倪子衿回陸氏。
當車子駛進地下車庫,慢慢減速,倪子衿還是忍不住的問陸逸深:“你對婚紗的哪裏不滿意?”
陸逸深将車子停在他的專屬停車位,沒有回答倪子衿的問題,而是問道:“童顏和你的身材相對比,你覺得誰的更好?”
“那當然是我的!”陸逸深的話一落,倪子衿便想也不想的大聲說道:“童顏的胸太大了,顯得嬴蕩,我的正好!”
“不,你穿上婚紗的時候也顯得挺嬴蕩的。”
“……”倪子衿唇角抽了抽,轉頭看向陸逸深,微眯起眼眸,眼神充滿威脅,“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我?”
“婚紗的領口太低了。”
陸逸深終于說出了他不滿意的地方。
倪子衿的胸不小,只是相比童顏的來說小,不需要特意擠就會有溝,再加上婚紗V型的設計,胸前的風景一覽無餘。
婚禮那天倪子衿無疑是最耀眼的那一個,陸逸深一想到無數雙眼睛盯着倪子衿的胸口,心裏就一陣躁郁。
倪子衿遲遲未從陸逸深的話中回過神,而陸逸深已經下了車,繞過車頭,給倪子衿打開了車門。
“下來。”
男人立在車門旁邊,單手搭在車門上,身材挺拔而颀長,再加上他高貴的氣質,讓人有些移不開眼睛。
倪子衿愣愣的看着陸逸深,被他牽着,機械的下了車。
兩人走到電梯前,倪子衿突然将身子湊向陸逸深,半眯起眼睛說道:“陸逸深,你是不是怕我的身材被別的男人看到?原來你對我的占有欲這麽強的哦?”
陸逸深伸手按了一下電梯的上行鍵,電梯門緩緩打開。
瞥了倪子衿那張表情豐富的臉蛋,陸逸深神情淡然的率先邁步進去。
倪子衿喜滋滋的連忙跟了上去,主動按了電梯樓層。
電梯門很快關上,上方的數字在在不斷變大。
在馬上要到達倪子衿工作的樓層時,陸逸深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倪子衿仰着頭盯着變大的數字,耳邊是陸逸深接電話的聲音。
一開始倪子衿沒怎麽在意,電梯停下,倪子衿打算邁不出去。
可是,陸逸深的聲音突然變得焦急起來:“哪個醫院?我馬上過去!”
聽到這話,倪子衿的腳步一頓,擰起眉,側頭看向陸逸深,問道:“誰去醫院了?”
遲遲沒有人出去,電梯門又關上了,繼續往上。
陸逸深英俊的臉龐上面是可見的焦急,按了一下比當前樓層更高一層的鍵,電梯又很快停下。
他說:“童顏,你去上班吧,我去看看。”
“不,我也要去!”一聽到是童顏,倪子衿當即往電梯裏面退了一步,表明自己要去的态度。
既然倪子衿這樣說了,陸逸深倒是沒有拒絕。
一旦牽扯上童顏,不順着倪子衿,可能兩人又是冷戰。
……
黑色的捷豹大概二十分鐘後停在醫院前。
幾乎是車子一停下,陸逸深便打開車門下了車,往醫院的大廳疾步走去。
彼時,倪子衿才剛推開車門。
看着陸逸深的背影,倪子衿心裏尤其不是滋味。
大概是突然想起了倪子衿還在後面,陸逸深突然停了下來,轉身看着倪子衿。
倪子衿看到陸逸深神情間的着急,并未加快步伐。
童顏進不進醫院,傷情有多重,她一點都不關系。
她只是想看看陸逸深為了童顏焦急的樣子。
然後……讓自己的心慢慢的變涼。
還是真一個自虐的行為。
“你要是擔心,就趕緊去吧,別管我。”
走到陸逸深面前,倪子衿淡聲說道。
陸逸深眉心蹙着,眼眸微眯,似是在打量倪子衿。
倪子衿覺得自己不高興的情緒不難看出來吧,但是,陸逸深擡手在她臉上安慰的撫了撫,說道:“那我先去,你慢慢跟過來。”
“嗯。”倪子衿應了一聲。
話音落下,男人便轉身離去。
……
倪子衿慢慢吞吞的走到急診室門口,嘈雜的環境讓她不自覺的擰起了眉頭。
本就排斥醫院這種地方,身在這樣的環境下,倪子衿感覺頭有點眩暈。
急診室全部都是用簾子隔開的簡單的隔間,擡步進去,一眼便看到了陸逸深和童顏,因為簾子沒有拉。
倪子衿突然覺得腳上像是灌了鉛一樣,邁不動步子。
兩只眼睛卻緊緊的盯着那相擁在一起的兩個人。
童顏在哭,而陸逸深抱着童顏,手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撫慰着。
隔得遠,倪子衿聽不到他們兩人在說什麽。
正當倪子衿在猶豫是給他們兩人讓出空間還是走過去宣示自己的主權時,手臂突然被人握住。
倪子衿側頭,卻看到陸逸白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她的身邊。
“逸白?”
“我們出去走走吧,讓他們兩人單獨待一會兒,顏顏現在需要我哥。”
陸逸白對倪子衿說道。
因為這話,倪子衿的眉頭不着痕跡的擰了一下。
陸逸深是她的老公,別的女人需要他,她就得大方的讓出來?
似乎沒有這個道理吧?
倪子衿眸光一閃,瞥見了陸逸白淡藍色針織衫上的血跡,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走出急診室,來到了醫院的外面,倪子衿總算覺得頭沒有那麽暈了,忍不住問道:“童顏怎麽了?”
“割腕。”
陸逸白簡單的陳述。
倪子衿驚訝的側頭看向陸逸白,他眉目間卻布滿陰雲。
“怎麽會?”
“前段時間醫生就說顏顏有抑郁症的傾向,到現在已經發展成中度了。”
陸逸白眸光冰冷。
倪子衿抿着唇,并未說話,神色之間透出淡淡的不悅。
她怎麽有種感覺,陸逸白在責怪她?
“子衿,你消失五年,這五年一直都是顏顏陪在我哥身邊,大家都說他們兩是一對,可是你突然回來了,突然和我哥領了證,顏顏一時接受不了,她心裏傷心,卻沒法發洩出來,一是她和我哥沒有确立關系,她想喊冤都沒法喊,二是怕你和我哥鬧矛盾,所以她只能把所有的苦往肚子裏咽,時間長了肯定會出問題。她今天割腕,要不是我發現的早,後果可能不堪設想,子衿,好歹是一條人命,在顏顏的病痊愈之前,你能不能寬容大度一點,讓我哥分出一點時間給顏顏?顏顏現在真的很需要我哥。”
倪子衿聽到這話,真的很想笑。
事實上她确實笑出來了。
眸光一片清冷,倪子衿就這樣看着陸逸白,突然覺得陸逸白很陌生,再也不是那個會開導她的知心好友了。
倪子衿淡淡的笑了笑,将目光轉向別處,說道:“你把童顏患上抑郁症的責任全部推到我和陸逸深的身上,那我要是拒絕你的提議,是不是顯得我太沒有人性了?”
“子衿,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逸白連忙說道。
然而,倪子衿已經不想繼續和陸逸白多說什麽了,擡步離開前,留下一句:“你的提議,我會好好考慮。”
……
環境嘈雜的急診室內,陸逸深被童顏緊緊的抱着,不得不微俯下身子。
陸逸深微微側頭,環顧了一下四周,方才明明看到了倪子衿進來了,這會兒卻沒有見到人。
或許是注意到了陸逸深的動作,童顏說道:“逸深哥,你在找子衿嗎?她看到你來看我,會不會生你的氣啊?”
聲音帶着哭腔,梨花帶雨的樣子,着實惹人憐愛。
陸逸深聞言,收回視線,擡手在童顏的臉上給她擦了擦眼淚,說道:“不會的。”
“肯定會的,子衿很介意我跟你相處。”童顏抽噎了幾聲,将搭在陸逸深腰間的手收了回去,仰頭看着陸逸深,委委屈屈的說道:“要不你趕緊去找子衿吧,你們的婚禮沒多少天了,不要因為我吵架。”
“她不會的,你放心。”
陸逸深仍舊這樣說道,幽深的視線看了一眼童顏纏着紗布的手腕,說:“為什麽要做這種傻事?”
“我……”童顏一副做錯了事情知道錯了的樣子,咬着唇,“發病的時候,就想着自己死掉了就好了,控制不住的傷害自己。”
“你死掉了,你想過你爸媽嗎?他們可就你一個孩子,你想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陸逸深厲聲說道。
童顏更委屈了,眼界一眨,眼淚又掉了下來,“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啊,逸深哥……其實我不想死的,我都沒有談過戀愛,沒有和喜歡的人一起去喜歡的地方,還沒有好好的享受過人生,我真的不想死,但是……”
說到這,童顏看了陸逸深一眼,突然停了下來,低垂着眼眸。
陸逸深眸光深谙,追問道:“但是什麽?”
“逸深哥……”童顏怯怯喏喏的擡眸,“我們一起長大,我喜歡你都有十多年了,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歡你,雖然你從來不回應我的感情,你一直說把我當妹妹看待,但是我沒有辦法不喜歡你。你結婚,我真的很傷心,特別是今天,子衿說你掌握了我抄襲的證據,你竟然還默認,是不是為了子衿,你什麽事都可以做,包括侮辱我踐踏我的尊嚴?”
童顏輕顫着眼睫,視線緊緊的凝在陸逸深英俊的臉龐上,“你明明說過,縱使你結婚了,你還是會向以前一樣待我的,可是我覺得你待我明顯沒有以前那麽好了。”
每一句都是對陸逸深的控訴。
陸逸深的眼眸一片漆黑,面色沉郁。
夾在兩個女人中間,他注定當不了一個好男人。
“顏顏,子衿是我妻子,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的人,我不能不考慮她的情緒,而你終究會找到你自己的良人,你不能把你的悲喜加注在我的身上,我沒法共同負責兩個女人的悲喜,以後,你要是需要我幫忙,我會盡量幫你,至于抄襲的事情,雖然五年前就被下了定論,但是子衿一直跟我說她沒有抄襲。”
“那逸深哥你相信了嗎?所以你覺得是我抄的?”
童顏一只手緊緊的抓着身下的被單,語氣有些急切的問道。
陸逸深雙眸深谙,說道:“沒有找出證據,我不會随意誣陷你的。”
“你還想着要找證據,那就說明你不相信我!”
童顏驀地從床上做起來,掀開被子,作勢要下床。
陸逸深眼疾手快的制止了,“顏顏,你別這麽沖動。”
“沒有沖動,我只是沒有辦法接受!”童顏歇斯底裏的擡頭看着陸逸深,說道:“誰懷疑我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你都懷疑我,我覺得我不如死了算了!”
“顏顏你冷靜點。”陸逸深兩只手掐着童顏的肩膀将她按在床上,說道:“如果你沒有抄襲,又何必這樣以死相逼?你大可以理直氣壯的跟我說‘你不可能找到證據’。”
“我……”
因為這話,童顏驀地愣了一下,緊接着又是一串眼淚流下來。
兩只手漸漸的攥住陸逸深的手,楚楚可憐的說道:“逸深哥,我只是希望我在我喜歡的人的心目中有一個好形象罷了……”
“哥。”
在童顏的聲淚俱下中,陸逸白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陸逸深聞聲側頭看向陸逸白,往旁邊退了一步,對陸逸白說道:“你先哄哄顏顏,她的情緒太激動了。”
說着,陸逸深便擡步想要離開急診室去外面找一下倪子衿。
陸逸白似是看穿了陸逸深的意圖,說道:“哥,子衿已經離開了。”
男人的腳步一頓,回頭:“什麽時候?”
“大概有十分鐘了吧,子衿不會出什麽事的,顏顏需要的是你,不是我。”陸逸白說道,“顏顏得這個病,本就容易胡思亂想,一點點小事都會讓她發病,哥,你的那些話會讓她心裏很亂導致病情惡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