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盡,春風吹衣袖,涼意卻砭骨。
少年來到客棧外一出林蔭樹下。
“逍遙!”
一個與他一般高大着黑色勁裝的男子閃現在他一丈開外,帶着黑色蓬帽,因為是側面看不輕對方模樣,外形高挑俊郎且神秘,四肢纖長甚是迷人。
一招即到,兩人應當是老相識。
“手上的傷為何不處理?”逍遙輕聲問道。
“我倒忘了,”他擡手看了看,嘴角牽動,擦拭已經凝固的血漬,心想這牙印怕是要留下了,“無礙!她為何能與邪神劍共鳴?她的臉你看清楚了吧?有救嗎?”
逍遙道;“邪神劍是上古遺留下來的,即便是我,也說不上來,邪神劍受到她的安撫我能感應到它真的不排斥她,更多的是興奮。”
兩人陷入沉默。
“至于她的臉問題不大,封印解除便可。”
“你能解?”他眼底奇異的閃現光芒。
逍遙卻搖頭。
他思索片刻,“既是封印必是人為,她親近之人有問題。”
“何以見得?”逍遙撇頭看他。
他走進逍遙,眼神卻望向黑暗中光亮閃爍的客棧,沉聲道:“她說從小便如此,若是惡人所為,親人定會想法解除,她卻常年習以為常,哼,她還自認淡然有之,諸不知親近之人便是兇手。”
“那也未必!”逍遙淡淡道。
“此話怎講?”他看向逍遙。
“不好說,”逍遙與他視線相對,“要解除封印才能确定,這封印還有點意思。”
“疤痕似蝴蝶,難到是靈蝶?”他恍然道。
“絕非普通,她即不願意,你又何必強求。”逍遙道。
他用手拍拍逍遙的肩,挑着眉又裝正經說道:“假話能信麽?逍遙啊,你不近女色又怎知女子心思。”
逍遙輕聲問道:“舟墨有近過?!”
兩人對視片刻,舟墨突然想到樂靈玑,略帶羞澀撇開臉含蓄而笑,遲疑片刻說道:“不曾。”
此時的舟墨與樂靈玑跟前判若兩人,随意親和甚至還難有出現的羞澀。
逍遙淡淡嘴角牽扯。
“對了,這客棧裏面有妖氣,你有探出是何物?”舟墨又看向燈火燎亮的客棧,轉移話題道。
“不知。有幫手會來,你看好你的人。”逍遙道。
“這人表面羸弱,實則不可輕視,真實身份定是不簡單。”舟墨若有所思。
逍遙道:“那……喝血?”
“她要那般認定就随她喽。”舟墨嘴角一絲壞笑,眼底卻閃現柔和。
“天下無數人正盼着你我的向上人頭,只要不是誰派來的細作就好,你自己小心。”逍遙臉上一直沒什麽表情,言語清淡,卻又對他的心思似乎全然了解,也不多問。
“這是自然。如何講她也是連畜生都不忍殺掉的人,定不會使陰招。”舟墨垂首看到手背上的牙印,用滑下來的袖袍遮住。“就是……..覺得她身上有誰的影子。”
逍遙思索着沒回話。
邪神劍的事也不了了之,反正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什麽壞事。
夜風徐徐,樹葉簇簇而響。
“沒其他事我先回客棧了。”舟墨看着逍遙,兩人相□□了點頭。
逍遙看着他長袍的背影,站了許久才消失在夜色中。
還未進客棧大門舟墨便隐約感到不安,疾步馳去。
眼前事物為之一怔:大廳的半空簇擁無數鱗光閃閃的小魚,正有序搖頭擺尾團團圍着旋轉,一團霧氣萦繞氤氲,看不清圍在中央的是什麽,不斷的小魚還在增加,密密麻麻游動。
客棧裏的人被此景驚呆,敢圍觀客人大都是各門派中的修士,少部分商人過路客早已吓得在角落裏抱頭相擁。
“這是要鯉魚越龍門,這麽大的架勢!”這話是從舟墨身後傳來的,身邊出現一位風塵仆仆的年輕少年,他黑發高束,額前發絲随風飄逸,脖頸鎖骨上挂了一條由銀飾打造的項鏈,藕白與紅色相搭的布衣簡潔明了。手裏握了一把極其普通的劍,一看就不是什麽富家子弟,更像是江湖浪子。
他側面對舟墨點頭示禮。随即大聲對衆人道:“這迷霧有毒,快遠離戒備!越是攻擊藥性越大,它成型也就越快!”自己不慌不忙的掏出手帕蒙上口鼻。實際上修士們适當攻擊并未讨好,各自為政早已準備。少年的喊聲顯得有多餘也尴尬。
普通人中反應膽大的剛跑到大門,“哐當”一聲,大門自己關上了,幾人合力動手也扣不開。急得熱鍋上的螞蟻。而此時外面卻傳來車輛行駛的聲音。
大門邊的人聽得最清楚,其中一個年長者吓得直哆嗦,口齒不清:“鬼鬼……鬼車!”
另外三人也随之想到,“鬼車占兇!不吉利啊!”
“我們……怕是要死在這啦!”一個男子咆哮而哭。
鬼車是民間傳說中的九頭鳥,世人都稱它的出現是不祥征兆。多出現在春夏之間,稍遇陰晦,則飛鳴而過,一般嶺外較多,喜歡在人間擾亂,鳴聲更是攝人心魄。
江湖少年回頭看着他們說道:“都是大老爺們,出來混的還吃這套?”他用手中劍柄挨個敲着幾人的肩膀,拉長聲線,“記住占兇在人不在物!”
漸漸的,四人估計毒霧進體,開始發作了,微眯着雙眼,嘴唇顫動,卻不知道要說什麽,個個歪頭斜倚在門檻上,像要昏昏欲睡。
舟墨摸了一下手帕沒摸到,想起已經給了那位姑娘,凝神屏息,心想着她還好沒出來,應該吃飽睡下了,但願別聞聲而出。
好死不死想啥來啥。
樂靈玑一直手腳冰涼,吃好後想休息,卻發現被褥裏有湯婆暖和和的,反倒一直睡不着。聽聞外面有狀況,急忙蒙好面帕,開門而出。
她在二樓上,對半空中的景物看得更清晰,不斷增加的小魚簇擁發出刺耳聲響,它們不需要水,而裏面圍繞的白色煙霧氤氲,中央是一條白色小魚卻在快速吸食圍着它的魚兒,自身漸漸變大,随着吸取越多,白色小魚已經越發龐大……
而下面也圍着一群玄衣修士。
樂靈玑秀眉輕鎖連忙提裙下樓,走到梯階一半,面帕迎着魚震之風被解開飄落,她急忙擡手去撈,卻撈個空。随即感覺腰上一緊,眼前一暗,就聞到了一股好聞的味道。
舟墨擡手抓住了面帕,攬腰将她帶下階梯,面帕已遞來。
旁人瞧不見她的臉,臉已經靠在他懷裏,她又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擡眼撞上他那沉潭寒星般的眸子。
舟墨看到的卻是她含着水波兒的眼神。
盡管只是一剎那,但是只有她一人下樓,也有不少人瞧見了她可怖面容。
“霧有毒。”舟墨對她道。
她垂首在他胸前蒙好面帕施法護住,移開腳步與他保持距離,聲音輕柔道:“公子聽說過‘贏魚’嗎?”
舟墨跟前頓感空蕩,神游間驀然想起那柔軟的發絲,滑在臉頰冰涼涼的,真不知觸在手心是否也如此。
江湖少年用布蒙了口鼻,好奇的悶聲說道:“這位姑娘說來聽聽。”
樂靈玑看了一眼江湖氣息的他,禮貌性的點頭道:“我在二樓看得清楚,這裏定有贏魚恢複真身的必要東西,大張旗鼓最怕宿敵。”
“宿敵……魚的宿敵不就是貓嗎?”江湖少年脫口說道。
舟墨與樂靈玑默契地互看一眼,心中都暗道:“千萬別來。”
樂靈玑目光不凝,心有所思對兩人道:“你們帶頭領人出客棧,這裏留給我。”
兩人似乎根本沒聽她說話。
樂靈玑正欲開口,舟墨攔住道:“各大門派都有修士在此,對贏魚都虎視眈眈,不必逞強。”
樂靈玑看看門口四人已經暈闕,再看看只求自保的修士,輕聲說道:“我不稀罕贏魚,他們盼着贏魚現世,在最脆弱的時候一舉捉拿,血腥場面少不了。先帶普通人出去,還有它很快便會聞之趕來,大戰一場免不了啊。”說着又瞧一眼江湖少年。
江湖少年閉上眼睛,凝神測聽,“已經在路上了,”少年佻達地笑着又道:“而且還跟了一個漂亮姑娘。”
樂靈玑與舟墨看着他一副不正經的樣子,也不好多說什麽。
“外面也不一定安全!”舟墨對樂靈玑道。
“有你就安全!”樂靈玑篤定道。
舟墨嘴角牽動,挑着眉道:“姑娘睡一覺,頭腦可清醒?”他沖她舔舐着自己唇齒,擡手一抹,“就不怕信任錯付?”暗示她,他可是會吸的血。
“得我信任,何其有幸。”樂靈玑雲淡風輕道,眼神搜索四周,說道“在此大約接近三十號人,最後再查看客房還有多少人,動作得快!”
江湖少年看着兩人古怪,覺得樂靈玑說得也不無道理,此時這裏也做不了什麽。不過他卻雙手環抱,趾高氣揚道:“你們需要我搭手的話,我可明碼實價,別說我趁火打劫,坐地起價,萬一受個傷,缺胳膊少腿的,誰給我負責你們說是不?”
兩人一愣,樂靈玑随即爽快的從衣袖裏掏出一顆夜明珠抛給他,“夠嗎?!”
江湖少年接過夜明珠,瞪大眼珠浮出驚喜,仔細把着端認,最後道:“姑娘闊氣,事情一定給你辦好!”
舟墨眉目凝結,對樂靈玑道:“你可真大方!”
靠在門上的四人随着“叮咚”聲橫七豎八的完全暈倒在門檻上。少年用劍劈不開被人施法的大門。
舟墨走上去擡起二指輕易施法解開,看得少年是心悅誠服,舟墨卻清冷相對。
舟墨正準備帶人出門,樂靈玑喚道:“公子!”他步伐微滞,自嘲道:“姑娘還有何吩咐?”
樂靈玑輕咳一聲,輕聲說道:“他們只是普通人,勞煩二公子了。”
舟墨一怔,随即點頭道:“的确勞心勞力,”他故作嚴肅的又說道:“我也要獎賞。”
“嗯……?”樂靈玑愣愣的看着他,“夜明珠?”說着就要動手掏。
舟墨見她如此爽快,擡手壓住她的手,“我不要這個。”樂靈玑如此上心,又做的太明顯,他甚是對此感興趣。
樂靈玑沉默片刻,為防隔牆有耳,他又太高了,她上前墊着腳尖都不能湊到他耳邊,她不得不尴尬的給他揚手示意,最後還是舟墨自覺的往下靠了靠,只聽她喃喃細語:“我的血亦可鎖妖亦可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