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衛安

晨日初陽,光彩柔和。

為了趕時間,兩人早早起身出發。

出客棧的時候,藍舟墨還特意瞧了瞧店掌櫃。

店掌櫃見客人離店,畢恭畢敬不失禮數踏實多了,藍舟墨等到樂靈玑提着裙擺下樓閣後,挨着她前傾着身子,附在她耳邊低語,“很想知道你用了什麽方法,人一下就實誠了。”

樂靈玑含笑不語。

兩人走出客棧,藍舟墨仍舊不死心,追問道:“別啊,說來聽聽。”

樂靈玑似乎一夜沒睡好,看着他道:“趕時間。”

藍舟墨也一夜沒睡好,問她話就是想提提神,見她比自己更加精神不濟,只好召出邪神劍,把劍身變得更加寬大一些,也方便她站立不至于太緊張。

樂靈玑看着訝異道:“可以變寬?上次為什麽那麽窄?”上次鬥氣沒仔細端詳,他的劍召出來便靈光乍現周身四溢,至少是千年以上的寶貝。

藍舟墨手握拳頭放在唇前輕咳兩聲,明顯遮掩,不茍言笑道:“這不是擔心你害怕嗎?要不要再寬點?”

樂靈玑看了看,怕他笑話自己懼高,故作有點嫌棄的眼神,“做我贏魚吧,還可以躺在上面。”

藍舟墨面子上瞬間挂不住,不過他反應極快語氣堅決:“那也不行!”

樂靈玑目光挪向他,偏着腦袋不理解問道:“怎會就不行了?”

藍舟墨故作神情嚴肅的分析道:“贏魚本身就是令人豔羨的靈獸,這樣的話是不是太嚣張了?”

樂靈玑指尖玩轉着木木筆,頓了一下,收筆。也不客氣一手提着裙擺輕輕跳到變寬的劍身上,愉悅道:“既然二公子願意效勞,那就不客氣了。”

藍舟墨看着她跳動的樣子像個小姑娘,突然忍不住想笑,最後指尖在鼻梁上來回摩挲硬是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個高腿長擡腳踏上劍身,溫柔的伸手将樂靈玑攬進懷裏,又親手将她的雙手環抱在自己的腰上。

“抱着我,你還可以眯一會。”

和藍舟墨相處越久就越深刻發現一件事,他殺伐果斷之下隐藏的溫柔就是樂靈玑在這世間最奢靡的享受,她害怕最終将是享受一次少一次,欲拒還迎欲說還休。

最終她安心落意的抱着他,靠在他胸膛上,閉上雙眸,居然通體舒暢很快就睡過去了。

仙源門花園裏,呂卓林正在于輪椅上的諸葛長老安排事宜。突然傳事的下屬急急來報。

傳事者作楫道:“禀告掌門,黑白主事他已經……”

“已經如何?”呂卓林預感不妙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他已經被藍舟墨殺了。”傳事者壓低聲音道。

呂卓林霍然起身,驚訝之色撞上諸葛長老,他倒是一副淡然冷靜。要知道黑白主事也是功力深厚有手段之人,這麽多年大大小小給仙源門辦了不少事,就這麽輕易給挂了!

“把銀子給他家人送去,好好安撫安撫。”呂卓林颔首惋惜不已。

“是掌門!屬下告退。”

呂卓林揮揮手。傳事者退出花園。

“這一切會讨回來的,只是遲早的事。”諸葛長老沉穩的磕着茶盞,細細品着茶。在他心裏做大事哪有不沾腥的道理。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藍舟墨見樂靈玑居然睡得香甜,不忍驚醒,悄然收了邪神劍。

春日暖陽,萬物複蘇。

樂靈玑卻很快被寧靜中發出的飛禽啼鳴聲,潺潺流水給驚醒。

發現自己還躺在藍舟墨懷裏,睡了一覺,感覺精神好多了,沖他笑了笑,環顧着四周,脫口而出一句:“暖香客棧的銀兩白花了。”

藍舟墨帶着她,給她說着此地情況,一時也沒留心她那句話中含義。

眼前是一個三間破舊的老房子,木材草棚搭建,不講究的話勉強能住人,屋前一片荒廢的院子,清澈見底的小溪流就躺在院子前面,左右前後都有稀疏的清脆竹子。

藍舟墨在整理屋子的時候,不知道逍遙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出現的,警覺只要藍舟墨需要他,他便在哪裏出現,這哪像是藍大公子,但是藍舟墨對他的親密和信任也不像下屬關系。樂靈玑想着但也不好多問。

藍舟墨給樂靈玑找到一張長凳子,她坐在院裏曬着暖陽,指尖轉動着木筆,整個人透着懶洋洋的意思,望着忙前忙後的兩個大男人,突然黑色蝴蝶在她轉動的紫毫筆周圍不停地轉來轉去,像是很激動。

樂靈玑突然想起它來,湊近身子,眨眨眼,這次認真左右仔細端詳着它,黑色翅膀下居然有一個微不可察的小人身體,四肢健全但是周身黑壓壓的,“小家夥,你在我臉上呆了有十多年了吧,這好不容易解脫了,怎麽還不走了?”

聽她這麽一說,小家夥像是得了命令,黑色煙霧騰起氤氲,幻化出一個少年,他身着一身黑色戎裝,黑發高束,模樣英挺俊朗,他現身後立馬對樂靈玑跪拜,“衛安拜見…..拜見主人。”

樂靈玑吓得一時不能接受,驚愕的雙手撐在凳子兩旁,身子往後仰了仰,愣了好一會,個中滋味,躊躇道:“你…….你怎麽是男子?”看着眼前與其說是俊朗的少年,還不如說是英氣逼人的戰将。

突然多出一個陌生年輕人,藍舟墨與逍遙陸續走了過來。

衛安也輕聲嘀咕:“主人你現在怎麽成了女子,而且還……”依然跪地作揖的衛安悄然擡眸看了一眼樂靈玑,恭敬地沒敢說下去。

藍舟墨正在修床榻,白底藍邊的衣裳已經有些弄髒,他手中握着修床榻的木錘。跟在身後的逍遙神色冷然,黑色勁裝上也沾染塵灰。

藍舟墨把木錘遞給了逍遙,指尖彈了彈身上的灰塵,走進近樂靈玑挨坐在她旁邊,明明兩人中間還留有間隙,陽光照耀下的身影卻在背後重疊緊緊依偎。

藍舟墨雙手分別架在膝蓋上面,看着跪在地上英氣十足的男子,又看了看有點錯愕的樂靈玑,回頭對衛安語氣怪異的質問道:“她這身子,她這容貌,不是女子難不成還能做男子?”

衛安:“……….”

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樂靈玑想着附在自己臉上的它怎麽也應該是個小精靈、小姑娘什麽的,未曾想他居然是……,哎這也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一時半會還不能接受。

被當做符咒附在人的臉上,應當也不自在,他也是受害者。

樂靈玑緩了緩身子溫聲道:“你先起來再說。”直到看着他起了身,她才又問道:“我想問你知道是誰将你附在我臉上,這個問題你一定要認真回答我。”

衛安看着樂靈玑篤定道:“衛安變身附在主人臉上只有主人的血方可破解,符咒是江進未也就是主人的師尊施下,也只有他才能做到。”

藍舟墨突然覺得江進未這個名字很耳熟,像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樂靈玑神色并無異常,她輕緩地點了點頭。她只是再次确認一下,但是聽到師尊的名字,一向冷靜自持的她心口還是加快了速度,砰砰砰直跳。

“都叫主人了,那就快去給你家主人修床去。”藍舟墨沖衛安揮揮手說道。

衛安擡眼看了看樂靈玑,輕鎖了眉目,欲走還說,“主人,還有一事衛安不知當講不當講。”

“嗯,你說。”樂靈玑心中明白當初在南峻山師尊将黑蝴蝶附在自己臉上也是為了她能逃離他人的嫌惡,在逼迫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衛安躊躇片刻,才道:“江進未他是南峻山的掌門人,也就是四大門派之首。”

——剎時

樂靈玑腦袋一片空白,神色凝滞,藍舟墨看着她,心道難怪這名字怎麽那麽耳熟。

許久,她側頭看向藍舟墨,四目相對。

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太過震驚,震得樂靈玑在一瞬間腦海一片空白。

師尊清冷淡漠,博學多識,法力超群。每次樂靈玑在調皮貪玩的時候,就望到師尊站在遠遠的看着她,眼中毫無波瀾,如同谪仙一般守護着她。

如果說他是幾大門派之首的南峻山掌門人,他也是完全能任重致遠,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果這是真的,那師尊為什麽要将她放在鵲山含辛茹苦養大,費盡心思保她周全?為什麽不是南峻山了?這次事件他到底有沒有參合在其中……?一系列的問題盤旋在樂靈玑腦海裏。

與師尊的記憶有太多太多,盤踞腦海最深的就是不論發生什麽事,師尊始終是那樣的清冷,那樣的淡漠,那樣冰涼如水一般的眼睛,卻依然靜靜地看着自己,守着自己。

她還記得九歲那年夏天,天空湛藍,烈日還未升上頭頂,因為符篆沒作好被師尊罰去河中抓魚。

她雙袖挽起,□□着小手臂,雙手緊握魚叉,赤着腳在河水中摸索查看,許久連魚尾巴也沒瞧到。

她沖着遠觀的師尊稚氣未脫喊着:“師尊!沒有看到魚啊!是不是靈兒樣子太可怕,把它們都吓跑了?”

師尊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什麽也沒說。

樂靈玑只得繼續找尋水中魚兒的身影。

汗水在她鬓角浸出,千心萬苦終于得償所願,在千鈞一發之際準備刺出魚叉時,不知道是流水中的什麽東西如同針紮一樣紮到她的小腿,她慌亂中插出魚叉,腳下一滑,魚沒刺中,人卻摔在河水裏,瘦小的她直接在水裏撲騰,“咕嚕咕嚕”灌着河水。

也就在那一瞬間,師尊白影閃現,一把将她從水裏撈起來,全身上下濕漉漉滴着水滴,師尊高大的身形将她溫暖的抱在懷裏,也浸濕了師尊的衣衫。

樂靈玑嗆了幾口水出來,又吓又冷,開始哆嗦,“師尊……靈兒……還可以再試試。”

師尊臉上清冷,語氣卻溫和的說道:“對自己要做的事,提前知己知彼,了解其破解方法。如果失去僥幸,結果就是你現在這般狼狽。”

樂靈玑捋了捋貼在自己疤痕臉上的發絲,嘟嘴賣萌道:“師尊為什麽不提前告訴靈兒了?”

師尊抱着她走回竹舍,淡淡道:“淬煉中體會出來的才會時刻牢記在心。”

師尊總是讓她在艱險中學會成長。無論她做錯事還是遇到危險,他的眼神中都不會出現一絲情緒,他一直都從容淡定,同時又給予她保護。令樂靈玑在師尊清冷中生出一種高不可攀的錯覺。

夜裏春風料峭,明月星稀。

藍舟墨知道樂靈玑夜裏又要胡思亂想,與其在屋裏壓抑,不如出來透透新鮮空氣。

“在夜裏看清地勢,這幫狹義君子說不定就會挑在晚上。”藍舟墨樂靈玑兩人并肩而行。藍舟墨環顧四野輕聲說着。

“你選的這個地址很好,即便大戰也不會傷及無辜。”樂靈玑擡頭望了一眼夜空中燎亮的明月沉思道。

“風平浪靜後,這也可以定居。”藍舟墨看着她。

“只怕是要空候明。”樂靈玑低呤道。

藍舟墨抿着嘴沒說話。

繞出青竹,前幾日下過一場春雨,今日暖陽烘曬,地上還未幹透,還依稀有水窪,白俏的月亮挂在遙遠的天邊,襯得周圍清亮亮的。

藍舟墨跨過水窪,回過身,看了樂靈玑一會兒。樂靈玑穿着白布靴,已經有些髒了鞋底,月白的裙擺不提就會垂到水裏,白月光襯得樂靈玑映在水窪裏的倒影又瘦又好看。

她一邊說話一邊專心看路,沒留神藍舟墨停下來了,她提着裙擺,像個孩子似的從那頭跳過來,正好跳到藍舟墨跟前。

“你從鵲山出來,還沒在鎮上嘗過好吃的吧?”藍舟墨看着她,“明天二公子帶你去把好吃的都嘗一遍。”

樂靈玑眼裏的光芒像盛夏的流螢,她什麽也沒說,他卻什麽都懂。樂靈玑都覺得他藍舟墨是上天賜給她最昂貴的禮物。他說他是殺人如麻的藍舟墨,對此樂靈玑心裏逐漸改變看法。

“怎麽感覺像臨死前的飽餐。”樂靈玑邊走邊輕松地笑說道。

“莫要妄自菲薄,鹿死誰手還不知道,”藍舟墨看着腳下有一大塊水窪,自己都跨了一大步方才跨過,“我們這叫嚴陣以待,未雨綢缪。”他說着伸出帶有牙印的右手。

樂靈玑看着倒映在水窪裏的自己和藍舟墨,随着皎潔的月光穿過竹林阻礙,兩個人影拉長了身形重疊在一起。

樂靈玑看了片刻,擡頭看着真實的藍舟墨,乖乖的将手指放在他伸過來的掌心裏。

藍舟墨緊握她柔軟的手指,一邊牽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迎上去輕輕攬着她的腰,輕輕松松将樂靈玑帶過水窪。

她實在太輕了。

樂靈玑踏在地上,月白的裙擺也跟着揚起又落下,“确實要未雨綢缪,要讓他們死心,便可免去血腥之争。”

她不禁又想到了那些橫七豎八堆積起來的黑衣屍體,她簡單的認為失去天問琴就失去了血腥的開端,豈不知道即使沒有了他們手中的天問琴卻還有另一個天問琴事件。

兩人又若無其事的并肩走着。

“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他們死心。”藍舟墨時不時的浪蕩像是被夜風吹散了,那雙眼裏藏着幽林與濃霧,在月色裏顯得朦胧又深邃。

“毀了天問琴。”兩人異口同聲。

四目相望含笑,這樣的默契讓彼此心底拉近了距離。一個是桀骜不馴雙手沾滿鮮血殺人毫不手軟的浪蕩公子哥;一個是小白兔一樣涉世未深,幹幹淨淨的善良;他們看似毫不相關,最深的心底卻漸漸靠近,從南轅北轍到慢慢适應,逐漸走向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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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衛安原身不是蝴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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