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鎮上之前,樂靈玑單獨叫上衛安。
“今天去鎮上,你替我去一趟打造鋪,讓店家把小瓶子裏面的東西放進夜明珠,合着打一個扳指,”樂靈玑将一個小藍瓶和一顆夜明珠遞給衛安,“大小尺寸這張紙上有說明。”說着又從懷裏掏出一張疊好的紙交給他。
衛安将東西收入懷中,有點木讷。樂靈玑見狀問了一句:“衛安,有問題嗎?”
衛安第一次得主命,暗想不就是命人打造一個扳指嘛,“主人放心,衛安馬上就去。”
望着即将離去的衛安,樂靈玑又叫住他,思索片刻,“嗯,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順便再弄一些贏魚愛吃的,差點忘記上次說了要獎賞它的。”
“是,主人。”衛安作揖離去。
空中暖陽高挂,人群笑顏伊人。
鎮上的熱鬧景象雖然沒有大城裏繁花似錦,攤販大多擺放在青石路道的兩旁,挂着屬于自己特色的招牌,只有零星幾家大店鋪,但是對于樂靈玑來說已經相當心情澎湃。
兩人在人群中委實太過紮眼,引得來往的男女盡側了目,更有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
樂靈玑記得第一次在一個鎮上,因為自己的醜陋吓壞了所有人,嫌惡的眼光,錐心刺骨的痛罵……..那種難以言說的痛在夢魇中時常出現,成了心底如何也抹不掉了的陰影。
攤販上有各種各樣的奇異面具。
“姑娘,一個面具一兩銀子。來一個嗎?”攤販老板是個中年男子,殷勤的問着。
那一張張怪異的面具,對他人而言是搞怪扮喜,對樂靈玑來說卻如同一張張嘲笑、謾罵她的活人面孔,這十多年她已經受夠了臉上貼面具的日子,表面她裝得若無其事,內心卻早已慢慢開始害怕,甚至已經達到對面具産生了恐懼心理。
“………….”
她的神情讓攤販老板難以捉摸,她似乎在躲避怪物又更像在躲避真實的自己,跨步離開。
随着目光來到另一個攤販上,她緩了緩心神,指腹滑在細膩光滑的布料上,看着不同色澤材質的布料,她低頭嗅了嗅,暗想布料其實本身不是香的,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是後來營造的,所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香氣。
老板是位束着頭巾的青年女子,她看樂靈玑對着一塊紅色料子看得專注,喜笑顏開道;“姑娘,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般美色的女子,要是這塊紅色料子配上,不知要讓多少人拜在你的石榴裙下!”
樂靈玑立正身形,對青年女老板淺笑愕然道:“………石榴裙下?”她說完側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看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藍舟墨。
藍舟墨高挑的身形,冷厲的面孔,墨黑的長發,随着步伐白衣飄飄,在這街道上招蜂引蝶。可是她們誰會承想如此一美男子竟是滿手沾着鮮血、殺人不眨眼的人。
藍舟墨知道這紅塵俗世,都與他無關。
她逐一挨個的好奇着,欣賞着,卻又不想占為己有,這種欲望的滿足再簡單不過。當美食的香味突然撲鼻而來的時候,樂靈玑在不可救藥想擁有的欲望中見到真實的自己。
藍舟墨帶着她找到一家比較齊全的小食攤上,把好吃的都點了一道。
兩人在一張方桌前坐下,老板快速的上齊各種小食。“兩位客官慢用。”老板難得遇上大客官,臉都笑得合不攏嘴,不過,最後老板滿面笑容沖兩人道:“吃不完打包,不要浪費了。”
藍舟墨點頭應是。
琳琅滿目,目不暇接,樂靈玑看得是垂涎欲滴。雙手手指合在一起揉了揉,抿着嘴,不知道該怎麽下手才好。
藍舟墨看着矜持又感覺不知所錯的樂靈玑,用筷夾了一個糕點,輕柔的對她說:“這個桂花糕,用桂花花沫而成,你嘗嘗。”
樂靈玑接過放入嘴裏,入口即溶,香甜可口。
“這個是桃花脆餅,清香酥脆,”藍舟墨用手又指了指另外一個,“這個呢是軟糯米團子,裏面包的是菜芽碎肉,吃一口滿嘴滑膩,試試?”
樂靈玑嘴裏吃得津津有味,用眼又乖又柔地看着他,心滿意足道:“嗯,好吃。”
藍舟墨本專心地給她介紹,結果被她仰頭的乖笑吸引去了八分心神,只剩下兩分勉力說道:“那,這還有肉包,烤肉,冷面條,”又道:“不着急,慢慢吃,”藍舟墨又轉頭讓店家上了水果,“這段時間的水果都是從外地運輸過來的,品種少,也珍貴。”
樂靈玑在鵲山吃的都簡單,哪怕在這鎮上最簡單的吃食對她來說都是稀罕的。她吃了一口肉包,藍舟墨看着她,溫聲道:“如果不喜歡吃肉包裏面的餡,以後肉□□歸你,肉包餡歸我。”
樂靈玑暗想他怎麽就知道自己不喜歡吃肉包餡了,随口說出:“二公子好手段,即體貼也不吃虧。”
藍舟墨被她嘲弄,完全不在意,他靜靜地看着眼前俏皮的樂靈玑,眉峰一挑,“不是誰都可以讓二公子體貼,得了便宜還賣乖。”
樂靈玑全心挑着吃,乖順的說道:“我知道,你認人。”
藍舟墨的确如她所說用了心機,每一碟只有一塊,讓她吃的心癢癢。
藍舟墨手上挑了一塊丹橘蜜餞,在樂靈玑眼前一晃,“知道這是什麽嗎?”
樂靈玑眼珠跟着他指尖上的紅色蜜餞,抿着嘴唇,暗想藍舟墨這樣說着,肯定好吃。
藍舟墨直直的看着她,抑揚頓挫道:“有些東西得到太容易,就失去了它的可貴。就如同這個丹橘蜜餞,你看得到的誘人,又是吃不到的心癢,就顯得異常渴望嘗試。”
藍舟墨指尖上的丹橘蜜餞不時移動,樂靈玑锲而不舍的盯着蜜餞,沒心思認真去想他在說什麽大道理,食欲戰勝思考。樂靈玑一把握住藍舟墨的手,前傾着上身,張口欲将他指尖含進嘴裏吃掉蜜餞。
與此同時,藍舟墨也做了想吃的同樣動作,瞬間兩人鼻尖、上唇相撞,這一撞似乎點燃了火星,熊熊烈火迅速在各自體內蔓延、燃燒。
兩人同時呼吸停滞,大眼瞪小眼,臉刷地紅了,怔忡片刻,同時像觸電似的驟然分開。
突如其來的“觸電”讓毫無準備的兩人驚魂未定!!
藍舟墨臉上雖然鎮定自若,扶在桌沿的手指卻不知何時蜷曲起來。
他連忙将手收回隐藏。
樂靈玑的心跳像小鹿亂撞,她颔首又神差鬼使地拈了剩下的蜜餞放進嘴裏,頓時丹橘氣味的酥麻和甜味皆消損齒間,她含笑道:“嗯,有點甜。”
此刻她的笑是有史以來最為慘烈的一次。
藍舟墨莫名的回應道:“嗯,是很甜。”突然覺得不太對勁,藍舟墨借故起身,“我去結賬。”
沒有吃完的果真被老板打包讓其帶走,樂靈玑跟着藍舟墨七彎八拐來到一條偏僻的巷子,期間兩人都尴尬的沒有說一個字。
藍舟墨把打包好的吃食遞給了躺在角落裏一個老人,老人蓬頭垢面,他衣着破爛不堪又舊又髒,倚着木棍歪躺在陰暗的角落裏。
老人從昏沉中突然接到吃食,喜從天降,蹒跚起身躬身言謝。
藍舟墨卻轉身就走,樂靈玑連忙向老人點頭示意,而後跟上藍舟墨。
兩人走着,良久,樂靈玑問道:“你為什麽沒有把吃的給街道上的乞丐,而是走這麽遠來給這位老人了?”
藍舟墨沉默不語。
樂靈玑道:“沒關系,若是不方便就不要說。”
藍舟墨道:“對你而言,沒什麽不方便的,因為那條巷子的乞丐是真正舉步為艱的乞丐。我能知道,是因為我在那樣的環境裏呆過。”
樂靈玑心裏咯噔一下,歉意道:“那個……”
藍舟墨莞爾一笑,“沒事,那已經是過去了。”
衛安幾經打聽,才找到一家像樣的首飾打造鋪。店家是一位上了年齡的長者,胡須一大把,衛安掏出東西把來意告知店掌櫃,店掌櫃蹙眉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沉聲道:“這個本店确實打造不出來。”
衛安急了,“你們開着店,怎麽就做不出來了?!你不會是故意的吧?”論起打架衛安可能力抵無數,可是這人間生存之道他不比他主人好。
“這位客官,你這就說過了,我們開店肯定是想對客人盡心盡力,可是你這個材料打造我們聽都未曾聽過,更不敢輕言承諾。你還是另尋高人吧。”店掌櫃把衛安放在櫃臺上的東西全全塞給他。
“這怎麽行?這個鎮上就你們家打造鋪還像點樣,你們不給做,我找誰去,你必須給我做,還要按照我說的做。”衛安急着言語強硬。
“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嘛!”店掌櫃先前還輕言細語,态度和睦,見到衛安蠻不講理,也忍不住惱怒着。
争論的氣氛蔓延得越來越大,路過店鋪的行人也停下來看熱鬧。
衛安已經惱得想出手了,這時逍遙走進來,他二話不說連拽帶拖将衛安帶出人群。
“逍遙你幹嘛?我正在辦要緊的事,等會兒,等我辦完了再陪你。”衛安一本正經的說完又想倒回店鋪。
逍遙雙手環抱,輕冷道:“想把你主人交給的任務辦砸那你就倒回去。”
衛安側回身子,如同拔雲睹日,“你有辦法?早說嘛!害得我還跟別人吵一架。”
逍遙卻冷眼相待,鄙夷道:“沒見過這麽不靠譜的下屬。”
衛安毫不示弱,“你莫要口出狂言,能辦好才作數。”
逍遙沒回他,徑直往前走,衛安收拾好抱在手裏的東西跟上道:“這是去哪啊?”逍遙仍舊不回他。
“這事一定要辦好,不然……不然主人肯定會很失望的。”衛安在面對樂靈玑的時候肅然起敬,絲毫不曾像今天這般耍潑無賴,讓逍遙也徹底刮目相看。
“閉嘴。”逍遙沒有一星半點同情他。
踏着青石山林階梯,兩旁清俊竹林不減,林中鳥蟲鳴啼。蜿蜒盤旋的石階将深山拉得老高,衛安走得汗珠涔涔,他越來越納悶了,實在失去耐心,忍不住沖走在前面的黑衣人喊道:“逍遙!…..逍遙!”
逍遙聽見人沒跟上,方才停下腳步。
衛安見他停下來,才大步誇上去,“你這是在逗我玩呢?我們不是要去找打造鋪嗎?”他環指着四周懷疑道:“這深山老林的,打造鋪怎麽可能開在這?”
逍遙頭也沒回,“天下奇人異士通常都是隐居深山老林,這位先生手下的活皆非俗物,如若有幸見到他,你主人吩咐的事便成了。”
衛安詫異道:“啊?如果見不到他不,那我們不就白跑一趟?”
逍遙踏着青石,“前面就是了。”
衛安嘆息地晃着腦袋又跟了上去。
兩人來到一座竹舍院子,院子被青竹籬笆圍攔在內。逍遙推開竹門,竹檐下擺放一張桌案,上面鋪着數張圖紙,四下卻空無一人。
逍遙望着大門敞開的竹屋,道:“耳東先生!耳東先生?”
衛安手指搭在桌案上,細細的看着圖紙上的圖案。心想圖紙都還在,人一定沒走遠。
這時屋裏傳來铠甲搏鬥聲,緊接着又是炸裂聲。衛安看向逍遙,兩人均神色警惕,正準備進去,裏面卻傳來一聲輕咳,片刻,傳來聲音:“且稍等片刻。”
衛安松了警惕,但也不好再看桌案上的圖紙,與逍遙并肩站立等候,伸着脖子瞪着眼往裏堂裏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