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廂房

呂複好命人把西廂房守得密不透風,她的父親呂卓霖事物繁忙,加上府上夫人衆多,對于上了年紀又沒有子嗣的四夫人更是無心過問。但是西廂房的主都是有地位的,呂卓霖不親臨也是要安排人去照應。

呂複好算定她爹最希望她去,為讨呂卓霖安心,順理成章都往自己身上攬,總算雙方都達到滿意程度。

然而,樂靈玑忽冷忽熱,反反複複,一天下來衣裳都給她換了幾次。樂靈玑人也在昏迷中呢喃,怎麽叫也叫不醒,食物好不容易喂進嘴裏,轉身她就給吐了出來。

看在眼裏,急在心了。

呂複好忍不住對蘇雲逸道:“九哥,她怕是,無力回天了。”

蘇雲逸合起的玉扇敲在掌心,凝視呂複好的雙眸變得更加複雜,“再等等。少陽明會想到辦法的,何況不是還有一個藍舟墨嗎?”

呂複好也不知道是樂靈玑柔弱絕美的姿色所動,還是良心發現,“看到她如此,真的好可憐,像一只等待死亡的兔子,什麽也做不了。”

蘇雲逸道:“所謂寸善尺魔【1】,真是一點不假。你比她幸。”

赤紅的蝴蝶是悄然随着馬車回到仙源門,最終進入西廂房。消息很快傳給衛安。

黑夜裏,回到長河村的竹屋,老道長與蕭晨炫都已經入睡。

白天,老道長和蕭晨炫把駁和小白兔一起安置在竹屋角落,還給它們搭了一個草棚。

駁聽到響動聲,猝然揚起脖子和四肢,發現走來的是藍舟墨,又放松安然躺下。兩只小白兔就卷縮在駁的肚子邊,眯眼打盹。

藍舟墨望着它們,想到若是靈玑看到這一幕會是什麽表情,她一定很溫柔的說道:“噓,別吵醒它們。”

逍遙取下鬥篷帽進廚房找了一通,空手而出。看來得上鎮買吃食,不然都要餓肚子。

衛安目前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放出去的蝴蝶身上,時不時,閉目凝神感應蝴蝶消息,回到竹屋更沒有停下來過。

逍遙走過來,低聲問道:“有消息嗎?”

衛安沒有睜眼,沒有回答。

逍遙見他神色變化難測,沉聲道:“衛安,什麽情況?”

衛安被他喚醒,睜眼看着逍遙,神色怪異問道:“想知道嗎?”

逍遙還在思索,衛安卻拉住他的手腕,逍遙想喝止,接下來,他與他眉心相抵十只相貼,逍遙想掙開手又被衛安握住,聽到衛安低沉說了一句:“把眼睛閉上。”

他說的認真,逍遙鬼使神差的照做了。

逍遙腦海裏片刻間浮現蝴蝶所見景象,馬車進了仙源門…………

逍遙不承想衛安還有這本事,道:“他們進了……..”話未說完,衛安只能用扣在一起的手背堵上他柔軟的雙唇,示意他不要說話。

兩人腦海裏都浮現了樂靈玑昏迷狀況,一個個大夫提着藥箱搖頭離去,丫鬟仆人驚慌失措的忙前跑後,逍遙與衛安都感到事态的嚴重,兩人分開後,第一時間轉身慌張地站到了藍舟墨的面前。

藍舟墨擡眸望着并肩站着的兩人,從中明白定是有消息了。

衛安道:“趕快去找妖帝,主人有救了。”

藍舟墨眼前一亮,霍然起身,“她在哪?”

逍遙道:“在仙源門,目前很安全,只是,盡快找到妖帝,只有他能治好樂靈玑。”

藍舟墨在他兩面前來回走動,片刻道:“魑魅魍魉說過,陌上君已經離開地煞谷數日,天下之大,卻不知道他所去何方,按常理一時半會定是尋不到人,還耽誤了時間。”

衛安見到主人的病容,憂心忡忡道:“那可如何是好,主人怕是時間不多了。”

藍舟墨一怔,神色冷厲,道:“我有一個辦法,你們兩照做一定可行。我要去仙源門,告訴我那裏的情況。”

兩人對視一眼,逍遙道:“舟墨,今夜你暫時休息,明日天亮再去也不遲。”

衛安也附和道:“是啊。”

藍舟墨發現他兩有異象,沉了聲:“說吧,什麽原因。”

靜默半響,逍遙道:“現在她身邊有呂複好,少陽明和蘇雲逸照看,當務之急我們還是先找到陌上君,你總不想落在別人後面吧,說說什麽方法?”

藍舟墨聽着逍遙的話很不舒服,兀自朝黑夜走去,見兩人愣在原地沒跟上,回首道:“走吧。”

盡管,盡管迫切的想要見到她,再忍忍,天亮就可以見到。藍舟墨暗自安撫自己躁動的心。

按照藍舟墨的方法,三人分別去了東、西、南三面,最後去的北面。在深山老林中借用飛禽走獸散步消息給妖帝陌上君,讓他若想知道浮皊去向,即刻趕到竹屋。

而少陽明不知道妖帝有一顆七竅玲珑心,能聆聽萬物,他派出不少馥郁人詢問時常出沒的妖物,地煞谷自然也少不了,修繕的人一送到地煞谷安排妥善後,他便四處尋問。

豈料,地煞谷的妖物們聽到妖帝二字,都似縮進馬甲的龜,什麽也沒問出個名堂。

天蒙蒙亮,藍舟墨便僞裝成送食材的人混進了仙源門。剛進後廚便被呂複好戴個正着。

呂複好也是看着病人難受,出來透氣順便查看食材新鮮問題。來到廚膳房便看到一個出衆的送貨人,再細瞧就逮到是藍舟墨。借故單獨領到一邊。

“新來的?”

藍舟墨扮相已經是中年大叔,皮膚黝黑,幾天沒刮胡子的樣子,又身着陳舊布衣,呂複好不可能看得出來,道:“嗯,大小姐您是還有其他什麽吩咐嗎?”

呂複好又看了他一眼,有點壞笑,又極力忍住,“陪我逛逛。”

藍舟墨躬身卑微道:“大小姐說笑了,我就是一個送食材的,如何擔當得起。”

呂複好手裏轉着腰佩玉飾,走在前面道:“是啊,你就是一個送貨的,本大小姐還搶了你不成。”

藍舟墨正思慮,呂複好驀然回首沖他道:“是搶你錢財了還是搶你人了?”她暇細盯着藍舟墨,壞壞道:“好像這兩樣你都——沒有啊。”

藍舟墨莫名有種像被登徒子調戲的感覺,他只能佯裝颔首斂眉,點頭哈腰。

呂複好指尖轉着玉佩,“那就轉轉呗,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們呂府,不然你會迷路的。”

她這句話倒是說中了藍舟墨的心事,呂府不是一般的寬闊,跟着呂家大小姐便可以堂而皇之的查看,也免去不少麻煩。

呂複好在前面随意的說着花園、走廊、書房、呂家衆多夫人廂房、以及自己的後院。

藍舟墨聽她細細念着,唯獨沒有道出四夫人西廂房是哪一間。藍舟墨插上嘴道:“聽昨日送食材夥計說四夫人身體欠佳,不知我們送的新鮮食材四夫人是否滿意,她若有何需求,不如讓再下親自詢問,方覓得所求。”

呂複好嘴角一揚,心道:送食材的根本不可能知道四夫人身體欠佳之事,看來你終于忍不住了。本想再帶他遛幾圈,保證他找不到出去的路,想到樂靈玑瀕臨死亡,還是領他到了西廂房。

房門口兩旁分別有兩位侍衛把守,見呂複好來了,都恭敬拱手齊聲道:“大小姐!”

呂複好看着藍舟墨望着緊閉的房門,想必他的心早已經飛進去了。藍舟墨已然大步上前,卻被侍衛兇神惡煞層層攔住。

呂複好對侍衛道:“讓他進去。”

侍衛松了架起的劍,藍舟墨邊走邊随意道:“這病人的屋子最忌諱像個牢籠似的密不透風,要多開窗通風。”

藍舟墨立在門口,呂複好道:“懂得挺多嘛。”而後示意他自己推開房門,藍舟墨遲疑下終究雙手推開了房門。

“吱——”

映入眼簾的是蘇雲逸就坐在床頭獨凳上,剛喂過樂靈玑藥,很快又溢出來,兩個丫鬟正在忙活着收拾。

蘇雲逸突見一個中年粗漢進來,道:“丫頭,他是?”

呂複好命兩名丫鬟先下去,而後合上了門,回道:“他是藍舟墨。”

藍舟墨驚訝的看着呂複好,“原來你早就知道是我?”

蘇雲逸也一愣,心道:這打扮也夠委屈的。

呂複好挑着眉,“是你太明顯了。”

藍舟墨抿唇什麽也沒說,看到他千百回腸、念想的人終于在眼前出現,可是,她那麽弱,弱到氣息都無法察覺,弱到藍舟墨的心都要随之化掉了。

野兔子終是把命給玩出去了。

藍舟墨走近床沿,就一眼,足已疼得他呼吸急促,肝腸寸斷。他更恨自己,他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骨節“咔咔”作響,他喉結滾動。

“樂靈玑,你真狠。”

呂複好上前道:“少陽明去找妖帝,他一定能治好她,你就放心好了。”

藍舟墨轉身對呂複好道:“你曾殺過她一次,她也是像今天一般,所幸的是江進未救了她,我不知道你們這次為何要出手相救,為了安全起見我要帶她走。”

呂複好直言不諱道:“你去的地方有呂府安全嗎?有呂府侍衛、物資齊全嗎?她現在連稀粥都難以咽下,還經得起路途折騰?光是衣裳丫鬟一天都要換幾次,我與九哥這次誠心想把她從閻王殿拉回來,你還好心當成驢肝肺!”

蘇雲逸在一邊搖着玉扇沒開口。

藍舟墨沉默了。

呂複好說的沒錯,目前樂靈玑情況太糟糕,他不能帶走她。路上随便一個事故意外都可以直接毀了她緊剩的一絲生機。

藍舟墨咬咬牙,道:“算我誤會大小姐,妖帝很快會有消息,勞煩二位連日照顧我家靈玑,你們去休息,我留下來照顧她。”

呂複好道:“就知道你心急會如此,且不跟你計較。那隔斷後面可以換衣裳,她虛弱得很,別再感染了,順便你再試試喂她喝藥,我讓丫鬟熱了盛來。”

蘇雲逸走到她身邊,另眼相看,“沒想到我們家丫頭還挺會心疼人嘛。就是有點突然不适應。”

呂複好瞪了他一眼,道:“對你只能兇,耶——。”

蘇雲逸道:“大小姐脾氣又來了,誰去熱藥了?要不再熱點粥?天天喝藥,正常人也受不啊。”

兩人并肩出門。

呂複好道:“嗯,對啊,诶九哥也很會心疼人嘛。”

…………..

門被合上了,藍舟墨聽着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他方在隔斷帷簾後退掉了大叔裝扮,裏面水、帕俱全,想想也的确是。若帶走靈玑,也只能回竹屋,那裏的環境雖好,屋中設備簡陋,豈能與呂府相提并論。

藍舟墨驀然發現,得有一個家,像樣的家,讓靈玑幸福、快樂的家。

藍舟墨坐在床沿上,連一旁的贏魚也陷入沉睡。他掏出蜻蜓眼琉璃珠,動作輕柔的将一端季在她手腕上,溫聲道:“老規矩,你說過你是我的血郎。”

藍舟墨未防絲帶被人發現,在樂靈玑手腕上施法隐藏起來,也只有她本人能見到。

想到兩人第一次在望川河遇見,因為一只九尾貓折騰一翻,想也沒想便用這紅絲帶套住她,糾纏的情愫也從那時開始,現在想想都有趣。

他笑了。

藍舟墨指尖輕緩擦拭着樂靈玑的眉、眼,上挑的眼角沒有平日的誘惑,靜靜的睡覺;最後落在她唇上,他像在臨摹又像在喚醒沉睡的人,他在十三閻裏就把她刻畫在自己骨髓裏。

樂靈玑沒有動,她看上去很小,被藍舟墨的身影完全籠罩。

“快些好起來,二公子帶你回家,你也不許耍懶。”

藍舟墨呼吸困難,胸腔裏哪兒都疼,疼得要命。他俯身撫靈玑的發鬓,指尖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剛長毛的幼兔。

藍舟墨喃喃細語:“你是何等強大,連天龍鬼玉都能制服,所以你會好起來的。”

樂靈玑再次見到紅發的鬼玉,與其說是鬼玉不如說是紅發的藍舟墨,他們有着一模一樣的身形、容貌。

水色迷離下,一葉孤舟,他的屍體就躺在舟面,身上無數窟窿,那是刀劍捅透留下的,血浸紅了舟、染紅了水,如孤魂随風漂浮。

火焰缭繞中,他在刑臺上被逼供,匕首在行刑人手裏,又狠又準重複紮進他的身體,直至死亡,他笑着一字未出;深院裏,還是他,身中數劍,他依舊拼命揮舞手中長劍,斬殺來人,他發狂的護他身後之人…………

樂靈玑熱淚潸然落下,她全身哪裏都疼,她莫名悲傷,更莫名不想他死。然而,他不同場景不同身份的死狀,凄涼悲慘,一幕幕浮現,她好沒用,什麽也改變不了,唯有哭,停不下的嘤嘤哭泣。

藍舟墨掏出帕子給她擦拭,她指尖微動。聽她呢喃,藍舟墨沒聽清,俯身到她唇邊。

“你….是…..藍…..舟….墨…..嗎?”

藍舟墨聽她斷斷續續說着,湊到她耳畔回道:“我是,好靈玑,挺過這一關,我們去吃天下最好吃的美食,看天下最美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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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大意:得到一寸幸福,必然會有一尺的魔物伴随其後。

祝你閱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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