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靈玑如何也不能連累師尊,她被秦寬長老等人帶到南峻山的後山外一百裏,外面如常,然而,進入雪窟如同進入北國,這裏大概徑直有十五丈寬,深度不可測,一旦被關進此處很難逃脫。
這裏石峰高聳,積雪覆蓋,寒氣逼人。樂靈玑有點後悔了,她怕冷、怕黑、還怕孤獨、這裏全占了。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而關她的地方還在最陰暗處,上面粗鏈交錯,中央挂了一個大鐘,金色鐘面上符文滿天,大鐘下便是她要待的位置。
樂靈玑被長老蠻橫的扔了下去,秦寬原本是掌門人之選,所以他也能開啓大鐘法印,金光瞬間将樂靈玑籠罩,待她轉身擡手想穿過去,猛地被金光上顯現的經文彈回,她害怕的縮回去,擡眼望去她左右都不能碰觸金光。
樂靈玑瞪着長老質疑道:“我不是妖孽!你們怎麽能這樣關我?”
她轉了一圈,發現密密麻麻的經文在金光上呈現,她仿佛聽到有人不停在她耳邊念誦,聽得她頭疼欲裂,她全身無力跌在地上,捂着頭望着眼前衆人。
她終于在人群裏面看到那個熟悉的白色身影,她好想回到師尊懷裏,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蘭花香氣,她想到這就委屈得想哭,可是她不能!不能在這些人面前丢了師尊的清譽,她極力忍着痛。
“師尊,你一定要來接靈兒。”她的聲音柔弱裏帶着期盼,聽得江進未心口狠狠揪了一把,好痛!
江進未忙着千魂青銅鏡的事,他認為馥郁人數目龐大,盡管呂卓霖為此丢了呂府與他的性命,但在地底剿得太容易,就怕陳幸還有其他準備!
為此他憂心忡忡,竟沒想到他們會把他的靈兒逼至此地,她明明剛完成任務回山,還替校武峰弟子解除記過。
更沒想到他們還在此設了法陣,這對他的靈兒太不公平,他想救人,秦寬便在他耳邊說道:“如今,南峻山九峰都知道樂靈玑是千年禍星,你再執意救出她,南峻山最終只能棒打鴛鴦,你也将名聲毀地,她也不會好過,何必呢,那一村子老小都是鮮活的生命,不如撐過這段時間,再想法救人也不遲。”
江進未也不知道怎麽了,事情輪在她身上,自己就開始亂了,秦寬說的不無道理。原本可以有更好的方法解決,他卻錯過了時機,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側過身。
秦寬倒是流露出喜慶之色,對樂靈玑道:“靈玑,你要知道你受的苦沒白費,你師尊剛為天下避過一場浩劫,你又大義凜然成全他,這不失為你們師徒情深,保全了雙方,也為南峻山做出貢獻,待時機成熟,自然放你出去,你就安心在這裏等着。”
樂靈玑已經沒有力氣再回秦寬,她只想多看看師尊。
秦寬與長老、褚若蘭都怕江進未生出救人行為,衆人一同把他脅出雪窟。
樂靈玑再也看不到師尊的白色身影,她失落的垂下頭,淚水止不住的流,也許從她踏出鵲山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她這個結局。
她凄涼的哭笑,什麽都還沒有做,就把她當罪人對待,僅僅因為那面鏡子裏出現的畫面,這公平嗎?
想狠狠砸了那面冰冷無情的鏡子!
她開始感到寒冷,聽到撕裂的風嚎,猶如無數妖魔對她示威鬼嚎,她捂住頭縮起身體,她撇見自己手腕上的紅絲帶,她想到藍舟墨。
“靈玑,我喜歡你,世間萬物都不如你好,想和你在一起。”
“樂靈玑,只要你沒嫁人,我就不會放棄。”
“小美人,就讓九爺做一次登徒子…….”
樂靈玑想到這一系列,可是,誰也救不了她,就連師尊也一樣。一生之中起起伏伏,總有幾件只能自己面對的事,旁人是如何也替代不了。
贏魚在地洞受的傷剛恢複,這會它在經文束縛下,也只能巴掌大小,它哭喪着臉:“主人,你不要難過,贏魚會一直陪着你的。”
樂靈玑從沉痛中擡首看着它,是啊,贏魚還在,一定要堅強振作起來。
“贏……..”
樂靈玑匍匐在地上,這才雙手捧着它坐起身,“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贏魚舔舔她的手心,又在她掌心打了一個滾,“才沒有了,能跟随主人,侍奉為榮!”
衛安也幻出身形蹲在金色光芒外面,他心有不甘低聲說道:“主人,你身體本來就不好,如今,天樞仙尊不能保你,我們還不能自保嗎?我和贏魚完全能讓你脫離南峻山。何必為了他受這份苦!”
樂靈玑孩子氣的抽泣了一下,“不能!師尊許我名諱,受我學識,養育之恩大于天,我豈能忘恩負義。”
衛安就知道她這般護她師尊,心中頓時來了意氣,信誓旦旦道:“只要主人決定好了,衛安誓死追随。”
面對他們的追随,樂靈玑倍感榮幸,同時也心生虧欠,自己是何德何能讓他們付出生命?
那就一定要好好的,大家都不能死!
回想到至此,樂靈玑覺得此刻能爬在藍舟墨的背上真的好幸福,她的頭暈眼花越來越嚴重,她依舊湊到他耳邊微笑道:“沒有人為難我,就是,我很想你。”
藍舟墨聽到她言詞深情,心花怒放了一把,又把她往上托了一托,“為了這份想念看來得獎勵一下,你說想吃什麽?我都做給你吃。”
樂靈玑歪頭想了想,喃喃說道:“嗯,想吃那種麻辣的魚,一定要加香菜那種,還有涼糕,有很多配料那種,嗯還有和你一起吃冰糖葫蘆……….”
樂靈玑感覺自己在雪窟待了很久很久,始終期盼不到師尊前來,當然,也沒有任何一個南峻山的人來過。
南峻山雖然對內外封鎖了消息,私下弟子卻都已經傳開了,說她樂靈玑是禍世妖孽,被掌門永久關進千年雪窟,誰也見不到,終身關禁。
說好說壞什麽都有,很多傳來傳去完全變了味。
江進未在清靜殿倒是無人盯着,都知道他天樞仙尊是什麽樣的人,誰也不會相信他會私自放走樂靈玑。
然而褚若蘭在确認一件事後,她獨自進了雪窟。
樂靈玑萬萬沒想到她是第一個來看自己的人,她蓬頭垢面,又冷又餓,虛弱無力坐起身,由衷說道:“師姑,真沒想到你是那個最惦記我的人,靈玑真是感慨萬千。”
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可憐,褚若蘭卻并不可憐她,她心中一直不喜歡她,曾經就算有,也是為了江進未裝出來的,如今總算可以卸下僞裝。
褚若蘭知道她對之前的事耿耿于懷,也沒想看到她好臉色,冷聲嘲諷道:“沒想到多日不見,你已經落魄到了這種程度。”
樂靈玑颔首勉強淡淡的笑了:“師姑是來看我笑話的嗎?過幾日你再來看,我可能更令你滿意。”
褚若蘭沒得逞,心裏不高興了,“在你師尊面前楚楚可憐,柔弱得不能自理,輪到其他人你就是帶箭的刺猬,你還敢說你沒有害你師尊?”
她不再是端莊優雅的師姑,眼神裏裝的全是嫉妒與憤恨,樂靈玑輕語道:“師姑有話請直說。”
褚若蘭撇開臉,“我來是讓你看一樣東西。”
褚若蘭擡手一揮,樂靈玑最近眼神不太好,沒看到有什麽,她懷疑的眼神望着褚若蘭。褚若蘭驀然想起她的眼疾估計發作了,對着眼前揮出去的東西再度移到樂靈玑跟前。
樂靈玑湊近隔着金光經文仔細看了看,才發現分別立了三根黑色絲線,她滿臉疑惑問道:“這三條絲線師姑是打算給我縫補衣裳嗎?不對啊,這是黑色,我的衣裳要白線。”
褚若蘭無趣道:“少來,看來你的眼疾不輕,這是三根頭發絲,分別是三個人的,”褚若蘭揮揮手又施法。
三個人的頭發絲?老大老二老三?樂靈玑暗自嘀咕。
樂靈玑開始好奇她到底想做什麽?發現頭發絲開始動起來,老大沖老二嗖地攻擊過去,樂靈玑是給它們這樣起的名,也認為想要纏住對方就是在惡意攻擊對方。
受到攻擊的老二原地不動,對方卻一直不停在那挑釁,眼看老二招架不住了,老三又攻上來了。
老三起初是徘徊不前,試探性的纏繞一下,後來像是想通了,不過老二估計被合攻吓怕了,自覺服輸把尾巴絲與老大發絲尾部纏繞在一起,終于保下小命。
樂靈玑看得正專注,突然被褚若蘭一把給收了,樂靈玑望着她,嘴上仍然喚着:“師姑,你這是什麽玩意?我愚鈍還沒看明白了。”
褚若蘭睨了她一眼,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道:“你讓你的師尊動了紅鸾之心,他不承認是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我要放你出去。”
樂靈玑揚手道:“等會,我還真沒有你想的那樣聰明,你說我讓我師尊動了紅鸾之心?你胡說什麽了?你若要放我,先前為什麽極力又想抓我到此?”
褚若蘭不想與她解釋那麽多,直言不諱道:“我現在實話告訴你吧,就算過了這一關也不會有人放你出去,當你被關進來的那一刻,你就承認坐實了你禍世妖孽的身份,誰都會确保萬無一失,因此,沒有人會同意再放你出去。”
她這些話樂靈玑聽得很明白,她接道:“所以我師尊便有可能與他們對弈,甚至是抗衡,最後就有可能師尊為了放我出去,鬧得南峻山甚至修真界滿城風雨,他的百年清譽将毀,我也不會好過?”
褚若蘭嘴角上揚,“終于像樂靈玑說的話了。”
樂靈玑卻剎那間滿腹狐疑,很難确定哪裏是真哪裏是假,但是,褚若蘭喜歡師尊是真,她是決不會害師尊的人。
樂靈玑道:“你的意思是讓我逃出去,證明自己不會害人,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你那麽喜歡師尊,你為什麽要幫我?”
褚若蘭道:“又開始笨了?我是在幫你嗎?”
樂靈玑想想也是,只有自己離開雪窟,師尊最多被指責管教不嚴出了一個逆徒,但是他為天下蒼生的清譽還在,依舊是南峻山的天樞仙尊!
可是這一切都是褚若蘭的片面之詞,可信度還得揣摩,不能輕易走錯。褚若蘭看出了樂靈玑的狐疑,“你可以好好琢磨琢磨,想通了讓你的人通知我。”
樂靈玑撐起身揚聲追問:“诶,你那三根黑線是什麽意思啊?你還沒說了!”
樂靈玑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暗想若是自己擅自逃跑,被逮個正着,定會處死吧,那樣一來,師尊也會和長老們鬧翻天,師姑定不會如此做,看來她是真的想放人,還找來一大堆借口。
樂靈玑餓得很,衛安找來的食物也送不進,若是長久如此,自己定會被活活餓死、凍死,她心裏焦灼不安,迷茫中對自己想逃出去的想法越來越清晰。
最後她還是讓衛安通知了褚若蘭。
褚若蘭憑她個人能力是打不開大鐘的陣法,她不能找秦寬,也不能拖弟子木婉璃下水,只有衛安搭手合力才能解開法陣。
就這樣被褚若蘭私自放走,樂靈玑的心起初相當擔驚受怕,從此以後,她再難自由出入南峻山,雖然在裏待的時日不多,總是因為有師尊在的地方,就倍感親切溫暖。
師尊知道後一定對自己很失望吧,樂靈玑想到這就很難受,但是讓她擔下這莫須有的罪名,她又不甘心,她是帶着相當複雜的心情倉惶逃離到有藍舟墨的地方。
而褚若蘭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了秦寬,她選擇了最聰明的做法,而後與秦寬把此事告訴了江進未,因為他們都知道瞞不了他。
三人因此放下嫌隙又在一起,江進未沒有責怪褚若蘭,她的利弊分析也是他思量而不能抉擇的。如今情形下只能為了南峻着想讓秦寬暫時将消息封鎖,暗中派人跟蹤樂靈玑。
想到派誰去都是麻煩,江進未決定由他自己施法時常查看樂靈玑的動向,如此以來比起跟蹤更安全可靠。
秦寬與褚若蘭聽到這方才松了一口大氣,特別是褚若蘭,她擅自做出如此大的危險抉擇,最後挽着秦寬與江進未幫她收拾爛攤子,他們沒有一個人給她臉色看又或者是一句重話,她心裏自然清楚其中緣由,同時令她在江進未面前有讨好的成份,他對她沒有溫柔,但也絕不會有惡毒之心!
幹幹淨淨!
而後,當江進未看到樂靈玑與藍舟墨在大樹下那一場難以抑制的情動時,他心口似乎突遇刀劍刺中,驟然猝痛到亂了心脈氣息。
他腦海裏不斷浮現出他們缱绻情意,越是如此越是無法控制自身的折磨!
江進未認為自己一沒有催動法力,二沒有受傷,他不明白自己身體突然出了什麽狀況,會痛到快要死的感覺?他連打坐調息都掙紮了許久,卻依舊吐了一口鮮血在跟前。
這種痛那麽厲害,難道是走火入魔,還是真的…….江進未無法想象,他也不用去想,他認為他只是像平常人一樣關愛着自己養大的弟子,并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而且他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