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蒼生

葉城位置緊靠北方,有山水圍繞,道路彎曲綿延,離曾經的四大門派地理位置較遠,是個容易被忽視的地方,因此,葉城的繁華安居樂業是靠着葉城百姓的聚力,領頭人是至關重要。

瘟疫會出現在葉城顯然背後早已看準它離各大修真門派較遠,真要等到被發現再派人前來扶持也需要時日。

葉城人口旺盛,地靈人傑。作為生子疫的感染,确實是不錯的選擇。

贏魚載着主人與衛安悄然來了葉城,為了避免紅蝶被發現,衛安自己往葉城巡視了一圈,樂靈玑與贏魚在城外等他,直到卯時才見他出來。

樂靈玑低問:“衛安,情況如何?”

昏暗裏看到衛安面色不佳,他凝眉道:“很糟糕。我查到了藥尊就在李城主府裏,正在替李城主控制病情。”

樂靈玑詫異道:“李城主也感染了?”

平時贏魚落在他肩上,衛安都要調侃一番,此刻心情沉重,無暇逗它,“李城主在凡人裏是條硬漢,他其實早就感染了,為了扛起葉城,他自己用刀把感染的地方割下來,纏上厚厚的紗布,我說了,他走路那麽怪異,穿的又厚。”

贏魚驚訝的“啊”出聲,“李城主對自己真狠得下手!”

衛安接道:“聽他妻兒說還不止一次,生子疫割了還會長出來,長出來又得割。”

贏魚打了一個哆嗦道:“太可怕了!”

衛安突然發現一旁的主人默默不語,才發現自己情不自禁說多了,低聲問:“主人,你打算怎麽做?”

夜風撫來,濕寒蕭瑟,樂靈玑全身都冷,冷到被藍舟墨捂暖的心也開始涼了。

她沉默半響,“先去救李城主,我再與師姑談談。”

衛安道:“主人,褚若蘭她——藥尊她心裏喜歡天樞仙尊,如此大好機會,她肯定至你于死地,我們還是自己想辦法。不然我們先給他們一部分救人,等你養好身體再送去,期間藥尊也好研制配藥。”

樂靈玑看着愁容焦急的衛安,輕聲說道:“若是等我養好身體,會死的也都死了。”

贏魚瞪着眼提了嗓門道:“那藥尊怎麽這麽笨,上次馥郁人的解藥還是藍舟墨想出來的,這生子疫她又沒有辦法,她是不是故意的,要不然就是什麽本事也沒有。”

樂靈玑已經沒有時間分析贏魚所說之話,她沒有猶豫,掏出腰間一個手掌大小的綠瓶子,用香殘劃破手腕,瞬間流出的鮮血一滴滴連成線往瓶裏墜落。

衛安看到主人手掌上的包紮都還在,這眼下,難道真的只有用主人的命去換葉城百姓?

贏魚感覺到主人的身體開始變化,它這次沒有阻攔,心裏暗自盤算着。

她的臉上眨眼間黯淡無光,衛安扶住她,她卻佯裝着沒什麽事,封住血脈,把瓶子蓋好遞給衛安,“你快去把這個交給師姑,她應該知道如何安排,我在此調息等你消息。”

衛安接過沉甸甸的綠瓶,那是藍舟墨和他們一起花了多長時間和精力養起來的主人,只有他們最清楚。此時,頃刻間就把她打回原形,衛安手裏緊緊攥着綠瓶,就仿佛攥着無數條人命壓得他心口喘不過氣,肩上千鈞重負。

樂靈玑感覺還好,不像衛安想的那般嚴重,“衛安,我沒事,你快去吧。”

衛安轉身走了幾步又驀然回首,樂靈玑已經開始調息,和贏魚交換了眼神,他咬咬牙狠下心轉身離開。

表面看起來褚若蘭撐在葉城就是一株釘在地上的松柏,堅強不屈,是葉城的希望!實則她也身心俱疲,想早日離開葉城這座地獄,可是生子疫一日未解她就一日不得離開葉城,除非有江進未的指令,但是,沒解決問題就別想。

衛安溜到褚若蘭的屋子,聽到褚若蘭與人對話的聲音,言語很混亂,衛安都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直接走了進去,卻奇怪的發現只有褚若蘭一人在場,先前他分明聽到有兩人在對話。

褚若蘭倦色難掩,發現有人,她轉身低沉問道:“誰?”

衛安走出來門框,褚若蘭眼眸瞬間閃着光亮,“是你,你主人了?”

衛安走進屋睨了她一眼,把綠瓶輕放在桌案上,冷冷道:“你們要的解藥。”

褚若蘭沒有看到樂靈玑,又有點失望,她上前拿過綠瓶,“這一點恐怕只夠幾十人,葉城有上千人等着解藥……..”

衛安扭頭陰鸷的眼神盯着褚若蘭,冷厲道:“你就想要我主人的命是不是?憑什麽就要她的命來救整個葉城?她的命就不是命?!”

褚若蘭眼神沒有示弱,她太需要釋放連日來的壓力和緊繃的神經,她振振有詞道:“不是我要她的命,是她的命可拯救葉城,她可以不救,那她就是葉城的罪人!到時候屍橫遍野肉球到處散布,殺也殺不盡,待到肉球幻成人,實力如何你不是不清楚,最終天下大亂,民心不安,生靈塗炭,她就是千古罪人!你現在該知道為何南峻長老一心想要她死了吧?”

衛安一怔,深沉的眼眸看着她,低沉道:“所以你冒着風險救她出雪窟,要的就是讓她不慘死,也難再世間為人?好陰險毒辣的一步死棋!下得我們渾然看不透猜不到,卻已經深陷泥潭寸步難行!”

褚若蘭側首,“雪窟不出,命也不久矣,她能救葉城是她的福氣!”

衛安突然一聲冷笑,嘲諷道:“你知道為什麽天樞仙尊不喜歡你,而喜歡我的主人嗎?告訴你,就是因為你心如毒蠍,猶如生子疫令人作嘔!你們合謀把她逼到絕境,你們比生子疫更加禍害蒼生!”

衛安罵完憤恨的拂袖離去,他卻沒有真正的離開,他潛伏在附近,他要盯緊這個披着尊者之風,卻絲毫沒有憐憫衆生的褚若蘭。

褚若蘭着實被衛安最後一番話激怒,端莊的她第一次氣得掀翻了桌椅,安頓在附近的張燃木婉璃聽到響聲急促趕來。

木婉璃看到地上被掀翻的桌椅,擔憂問道:“師尊,出了什麽事?”

張燃在屋內屋外,仔細檢查一遍,沒發現任何可疑跡象。只得站在一旁等待褚若蘭發話。

褚若蘭背着兩人平複了心情,半響,轉身對張燃道:“去告訴李城主,這裏大約有七十人左右的解藥,他是一城之主,應該知道先救哪些人物比較重要。”

張燃想開口問是不是小師妹回來了,話到嘴邊又給掀翻的桌椅壓下去,點頭應是退了下去。

褚若蘭對木婉璃道:“你便随為師一起查看。”

師尊還是平日的穩重溫和,木婉璃并沒有看到哪裏不妥,她點頭應是,輕問:“師尊,是小師妹回來了嗎?”

褚若蘭沉默片刻,顏色堅定道:“我相信她會回來的。”

木婉璃心裏也很複雜,小師妹回來了,葉城就有救了,大家也有希望回家了,可是,如此一來,小師妹也将死去。

她不僅有驚人容貌,更有舍身取義的氣魄,做為女子,木婉璃由衷的佩服她,但是要她以性命換葉城,不免為她深深感到惋惜。

只能嘆息自古紅顏多薄命!

李城主聽到有解藥了,連夜安排人趕往葉城的聖地,此時已經臨近辰時。葉城百姓自古建立了一處祭祀聖地,他們信奉的居然是鷹,這定也是有來源。

一只展翅翺翔的石鷹像就立在聖地中央,連翅膀寬三丈有餘,高兩丈以內,鶴立壯觀。

褚若蘭幾人一同趕到此地,有了解藥,誰都想驅除那惡魔般的生子疫,為了不引起騷亂,作為李城主他只能挑選城裏舉足輕重的人物先服用。

樂靈玑也沒料到想多活一時半會的僥幸,給出的一瓶解藥便帶來葉城烏煙瘴氣的騷亂。

聖地沒有起火,天灰蒙蒙,陰沉沉,神鷹石像俯身天空,仿佛高聳的黑山,令人望而生畏。

李城主告知他們,葉城百姓信奉神鷹,要這七十餘人對神鷹起誓,被救之後要與葉城同生死找到解救之法,與葉城百姓共渡難過。

拖着生子疫來的人,大部分由修士們帶過來的,否則很多人已經潰爛嚴重動不了,他們飽含期盼、莊重又艱難的望着神鷹神聖起誓。

“神鷹在上,讓我們驅除萬惡的生子疫,與葉城同生共死,與患有生子疫的百姓共度難關。”

“神鷹,請賜我們葉城人智慧與勇敢!”

綠瓶裏的血因為不像藥丸好分配,褚若蘭與張燃,木婉璃分成三組,分別每人喂一滴,綠瓶裏的血還是紅色,卻早已失了溫度。

天空越來越亮了,事情原本有序進行着,突然,聖地以外竄出大批人群,瘋狂擠到中央,争奪解藥,褚若蘭三人陡然被百姓擁擠,手中的藥瓶猝然被搶墜地,僅有的血濺在地上、人的衣袍上。

人群仿佛被釋放的家畜,擁擠争奪去舔舐地上的紅色液體,眨眼就被人群舔舐得幹幹淨淨,連碎綠瓶的屍首都被洗劫一空。

而後發現誰的衣袍上有紅色印跡,都湊去撕扯争奪,放進口中嚼爛吞咽,有些吞咽不下去正在哽咽時,轉眼又被人從嘴裏搶出來塞進自己的嘴裏,仰着脖子使勁往下咽,而被撕扯的本人還不知道什麽狀況下轉瞬就只剩下褲衩。

都是感染了生子疫的百姓,修士們不能傷他們,連日來的消耗和失去同門的心碎,讓他們也放棄與如此多百姓抗衡,他們的法力且不說能不能控制如此轟亂的大場面,關鍵還是一出手說不定就感染上生子疫。

張燃很快越出了人群包圍,他離褚若蘭近,順勢将她帶出,木婉璃靠外圍,她修為不高,被人群推擠厲害,烏煙瘴氣裏抽不了身。

人群裏不知是誰先吼出一句,“快抓住這個女的,她們不得不給我們解藥。”

“對,快抓住她,被讓她跑了!”

“他們只顧救達官貴人,哪會顧忌我們普通百姓,抓住他們,逼他們交出解藥!”

“對對對!快抓人!”

感染生子疫的人,聽到解藥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希望,再潰爛的傷痛也阻止不了他們求生的欲望。

木婉璃四肢很快被人用破衣裳綁起來,先前着裝得體美麗大方的她,此刻已經被蹂|躏得蓬頭亂發,衣裳髒亂,她顯然被百姓感染了。

誰也不會關心木婉璃哭得淚流滿面,他們以此要挾褚若蘭交出解藥,否則就先讓木婉璃死在前面。

張燃想去救人,百姓都知道他們會法術,用人層層疊疊把木婉璃堵在最裏面,最裏面的人死死壓着,唯恐人轉眼消失。

張燃立在虛空,揚手指出:“你們知道這位姑娘為你們葉城研制解藥付出多少嗎?你們竟然如此才狼虎豹,讓她以後如何再全心全意行醫救人?”

人群中一個沙啞的男聲道:“你放屁!你們有解藥不拿出來公平競争,憑什麽先救有錢的當官的?就因為他們當官有錢?”

有人起哄道:“說的對!我們百姓都花了銀兩請你們來醫治瘟疫,結果你們自己看看,葉城被你們都醫成什麽樣了?你們修的什麽道?連瘟疫都治不了,趕快交出那個女的,你們妄想私吞或者包庇。”

人聲四起:“交出那女的,我們就放了她!”

李城主得了解藥,在角落裏自知此時無顏勸說這些暴動的百姓。

褚若蘭救人心切,言詞威脅道:“你們不要傷害我的弟子,我會想辦法讓她趕來。我的弟子若是出了事,她也不會再現身。”

百姓聽此,自然反應給木婉璃留點空位,不至于她呼吸不通暢給憋死了。

樂靈玑确切的位置褚若蘭不得而知,但是猜測她一定就在附近,只能放出信號引她自己出來。

在樹下調息的樂靈玑突然聽到炸裂聲,蒙蒙亮的天空中随着炸裂閃着花火,那是南峻山的求救煙火信號。

樂靈玑想都沒想撐起身就要趕去,贏魚連忙飛在她的前面說道:“主人,衛安還沒有回來,要不再等等他?”

樂靈玑轉回身,腳步微沉,思忖之間又聽到一聲信號響亮在了陰沉的天空中。

“不等了。”

贏魚不能讓主人再施法,載着她直奔而去。

暗處的衛安看到煙火信號,暗道:不好!

贏魚載着主人趕來,說是趕來,靈玑分明感到贏魚速度緩慢,似乎在拖延時間。她們停在半空,看到下面百姓人群的擁擠,而且還在不斷增加,她看到了褚若蘭和張燃,還有立在一旁的各家修士。

衛安飛掠而至,他看到了先前的哄搶,心裏慌得很,“主人,你別下去,他們真的會活吃了你!”

這一瞬,褚若蘭已經躍身前來,立在贏魚面前虛空之中,她神色難堪,瞬間又驚訝地問:“你的眼疾痊愈了?”

樂靈玑看着下面望來的人群,他們眼眸中的神色仿佛仰望天神一般,期望自己能被救贖。她也看到衛安神色慌張,盡數擔憂,她颔首靜默不語。

褚若蘭左右沒看到藍舟墨,猜了個大概,說道:“婉璃被百姓感染扣押,你就犧牲一下自己救大家于水火,有何不可?”

樂靈玑冷冷輕笑:“知我者為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褚若蘭見她不想舍身救人,胡亂搪塞,又拿江進未壓她,道:“你知道為什麽你師尊此次沒有下山嗎?”

聽到“師尊”二字,樂靈玑心動了,擡眸看着褚若蘭,見她陳情道:“你的一切行為,你師尊都了如指掌,你令他太失望了,讓他操碎了心,他已經被你氣得生了病,所以根本下不了山!”

贏魚率先辯解道:“你胡說!就想騙我主人!天樞仙尊怎麽可能氣一下就生病了?你胡說!”

張燃騰起身縱躍而來,接道:“小師妹,天樞仙尊确實生病了,我聽我師尊說起過,他病發作起來痛得厲害,根本出不了清靜殿。”

褚若蘭可能會诓騙她,但是以張燃的性格神情推測,不像是在撒謊。樂靈玑瞬間心口一沉,她心疼她的師尊,她想飛回去看看,師尊到底傷在哪了,是什麽病如此嚴重?真的是自己氣的嗎?

也許是太想念師尊,又也許是太委屈,樂靈玑的桃花眸子瞬間泛紅,眼眶裏的水波兒徘徊不定。

師尊,是靈兒不好……….

樂靈玑緩緩攤開沒有受傷的手掌,漸漸浮現出刺紅色的贏魚圖案,主仆相處不到一年,贏魚的圖案就如此完整的顯現出來,是多麽情深默契的主仆才能達到的境界。

贏魚不知道樂靈玑在它身上已經解開他們之間的血契,忽而感覺到時,贏魚金色的淚珠滴落,流光溢彩的魚鳍扇動,“主人……..不要………”

一旁的衛安想要阻攔,樂靈玑對他哽咽緩慢說道:“幫我找到舟墨,替我轉告他,生生世世皆辜負,不思量,自難忘,來生裏,就不要再相見了。”

她強忍着胸腔裏越漸深沉的酸苦:“贏魚,不要哭,我最後交給你的任務是回南峻山,做我師尊的靈獸,侍他如侍我,替我陪他走到最後,不想他孤寂一生。”

贏魚金色淚珠滾落,倔強道:“我不,我不要陪他!贏魚只要主人。”

樂靈玑指腹溫柔的撫着贏魚後背。

虛空上的人看到百姓撐起早做好的一張近一丈寬的長形魚網,銅鐵絲網,每一個交叉點就安置一把小刀刃,密密麻麻的刀刃寒光閃閃。

這就是他們葉城百姓近日徹夜研制出來的血滴子,只要樂靈玑躺上去了,全身便會被刺中,血流一滴一滴往下漏,上面的人可以熬一時半會,下面的人也可接住新鮮的血流,他們認為如此藥性更強,生子疫可以更快根除。

衛安緊蹙眉目,怒喝道:“你們怎麽可以如此殘忍?!”

有老人在下面祈求:“求求你姑娘,你救救我們吧。神仙大羅救不了我們,你就發發慈悲吧!”

李城主大聲發話:“你救了我們葉城,今後我們葉城将侍奉你為神,聖地上的神鷹和家家戶戶都換成你的神像。”

地面上傳來人聲鼎沸,陣陣祈求,有跪地朝拜,有哭泣哀求。讓樂靈玑反倒覺得是自己高攀而亡該很知足了。

若是不同意,便是千古罪人!

她站在贏魚背上,晨風拂過她的白衣袍角,黑發飛舞。剎時,烏雲剝開,紅日耀眼奪目,光芒直射在贏魚和她後背,她身體周圍金紅色光芒四射,仿佛真如神仙降世。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在空中紅光下的白色身影,她那麽渺小,卻那麽耀眼。

她伸開雙臂,懼高對她來說,此刻才覺得多麽的可笑,她踏出贏魚,墜往血滴子,仿佛谪仙墜落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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