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我行刑前的最後一天,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玉越。我沒想到他竟還敢來,心中泛其起的怒氣還沒消去,見他那一張可略稱中上之姿的臉,卻讓我倏地覺得有些面目可憎了起來。
聽他道“羅兒,你別怪衣兒,她在家裏哭的死去活來,甚至還想來陪你,我們的婚事怕也是成不了了,你自小便與衣兒關系甚好,将來我來照顧她,你也會放心的吧?”
我甚至懷疑我聽錯了。好一個少年郎,負盡舊約!我冷着臉“是她把偷的東西塞進我的手裏的!”玉越的臉卻是黑了大半“衣兒說要替你頂罪,我費了好大的口舌才攔住她,你怎可這般狠毒!且不說這次,你命中克夫,我會将婚約取消,也定然不會娶你為妻!”
說完不看我,便走了。我心中開始恨,鸩毒般刻入骨髓的恨。
倏地,見他已走遠,我泛着怨氣的心卻忽然的冷靜了下來,我第一次把框在玉越身上六年的金環給撤了下來。
現在如此般看來,對于旁人所說的克夫,想他也是俗人一個,又豈能奢望他能免俗相信于我?既他早便喜上了那綠衣,為何不對我說清?為何又要對着我說這些絕情的話打碎我的念想?思來想去,負心之人,又有何值得我念念不忘,為他挾怨苦不堪言?既怨,那也斷斷必須要他來償還這踐踏人心之罪!就算血染盡黃泉,也不定能解恨!
而說好的行刑,可是那官府的老爺貌似嫌了麻煩,我被随意的丢進了一口井裏,這口井裏似乎全是些死去的女子。長發霓裳,短發琉璃,曾鮮豔的色,還是化成了渾濁的布料與一具又一具紅顏枯骨。
不知何時,我聽到了一陣腳步聲,我有了些希望,剛想出聲兒求救,便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快,搬上去。”我彷佛看到了求生的希望,已然分不清她是善意還是惡意,只是,我不願,我不願就這樣如風中殘燭般的死去啊!
“二姐,我在這裏!”聲音在發着顫,我感覺似乎我大聲點兒就會驚擾到身旁的魑魅魍魉!
夕陽的餘光依然照不進這深深的井中,我不知她是否聽到了我的聲音,我只感覺本就陰暗的井中更是陰暗,本有一絲的光明卻忽然暗的伸手不見五指。
夜不知何時落于帷幕。風吹草動,四處無聲。
荒井紅牆下,掩,成堆白骨。
又是憤恨又不甘,我不敢動,我甚能感覺到周圍似乎盤踞着鬼魄殘魂在審視着我又帶着不懷好意,仿佛我輕輕一個動作那些白骨便會化成厲鬼随時撲來,噬魂蝕骨。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晝夜,我甚不知我是否活着的,我只是怨氣沖天。又饑又渴,卻忽然聽到了接連不斷的嬌笑聲,帶着怨的,帶着恨的,我便暈了過去。
耳邊還不停的有些骨頭聲吱吱作響,我覺着有些怪異,但也醒不過來。漸漸的,我能睜開眼睛卻看不到我身體,我害怕卻無法出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辰,感覺我睡在了井裏,井裏一片幹燥,早已沒了那些女子的屍體,我伸手摸了摸井底,卻恍然發現手瑩白如玉,似真的像冰肌玉骨般的華美,身上穿的是玫紅色的冰綢絲衣裙,有些訝異,很多不知名的妖術便在我腦中一閃而過,我第一個想回的,想霍亂的,便是原來的那個居所那些人。
我飛身而起,我看清了,井上壓着的便是一塊石頭。枉我與你血親一場!
現在似乎是子時,月光盈盈,破敗的街上沒有一個人,而有些路人瞧着我的眼光似乎都是驚豔異常,我自是沒仔細瞧。我沿路回了家,路途上便瞧見了兩個人影糾纏在一起,她們不斷的發出喘息聲,這是一個荒廢許久的園子。我耳力眼力早已不同尋常,而且似乎不受夜裏的陰暗所障礙。我只是想攪亂玉越與綠衣,債,必須償還!
看着,我便故作緊張的輕喊道“有人嗎?有人嗎?救命啊!”。半響,我便感覺背後有人來了,而另一聲音熟悉的我恨從心底發出,讓我肩膀微微的顫抖。“夫君,我們還是回去吧,這夜半無人,怎會出一女子?我們還是走罷!”她的聲音有些發顫,還帶着一些被打擾的不悅。
“衣兒,你怎會如此涼薄?這女子定是遇了什麽難題,我這便過去瞧瞧!”
“夫君你等等我!”
他走來“姑娘,如此深夜姑娘你怎在此?”
聽到他的聲音,我并沒有立即轉身,只是輕聲道“公子?”聲音綿綿緩緩轉身“公子,可是來救小女的?”
玉越一愣,瞧着眼前的人美豔異常,之前的綠羅竟也是生生遜色了許多,她生的冰肌玉骨,鼻若懸膽,朱唇含丹,雙眸若秋水含情,顧盼流眄。腳下,一雙羅襪染青泥,妖而媚,清而純,迥然的兩種風情卻被她融合的恰到好處,多一分則豔,少一分則羸。當真如是九重天上的絕代佳人。
瞧着玉越那般癡傻模樣,心中暗暗諷刺,而玉越本年輕的臉卻留了絲少許的歲月風塵,以前怪我把泥石當珍珠。
一旁的綠衣臉色有些難看,她已然不複年少時少女獨有的風韻。我繼而纏綿的看着玉越,看綠衣的臉色越來越黑,我輕輕的靠入玉越的懷中“公子,小女被強盜追着逃入了這裏,無親人可尋覓,看着這凄凄月色卻又是一個人逃亡,天下之大居然都沒有小女的歸宿,想到這些不由得悲從心來。”說着還抽噎了下,我暗想那綠衣叫喚他為夫君,定是已經成親了,她們生活的還真真是惬意!
“夫君……這月黑風高的,怎會突的出一女子?說不定是妖魔鬼怪作祟,我們快快離開!”綠衣使勁的拉了拉玉越的袖子,她看這女子美的不像常人,看向我的眼神有着濃厚的敵意又有些膽顫。
我看着玉越似乎也是有些猶豫了起來,我便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玉公子,你走罷,小女就算被那幫強盜追上,也是只能說便是小女的命不好了。”說罷凄凄的看了他一眼,我看他愣愣的,便強顏歡笑道“玉公子,別叫那娘子擔心了去才好!”
玉越似乎被我的話給激了起來,連忙道“姑娘這半夜一人定是不妥,敢問姑娘貴姓?”我瞧着那綠衣的眼裏似乎快要噴了火出來,便盈盈一笑“公子可喚小女娉淺姬。”
他一愣“娉?這姓倒是甚少。”說完又繼續道“如若姑娘不嫌棄,可暫且先到我府中居住一段時日,至少不至被強盜劫了去受苦受難才好!”我便點了點頭“小女再此多謝公子的收留之恩。”說完便行了一個禮。
他向我作了一個揖,剛準備伸手拉着我,卻瞧見了綠衣,惶然發現不妥,手尴尬的不前不後。只聽一聲冷哼,綠衣便一人跑了。我朝玉越莞爾一笑“看來,小女讓公子為難了,公子大可不必顧慮小女。”玉越聽我這麽說,仿佛松了一口氣兒,朝我抱歉的點了點頭“娉姑娘,我的府邸直走向左拐便到了。”說完他便急急的去追綠衣了,“衣兒,衣兒,別生氣……”
我見他走後冷冷一笑,他家我去了不下百次,魂魄化成灰都不會忘記。以前家境殷實,玉越家更是如此,現如今綠家破産了,可是不是還有玉家嗎,綠衣的算盤真是打的好響!想看看玉越又是怎麽哄她,他又是愛的她如何深呢?便施展了一個追聲咒。
“衣兒,衣兒,你怎麽哭了?”
“夫君,你別管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了…成親了十年,夫君應該也是膩了吧,夫君今年二十有七,如果想讓她做通房丫鬟,我不會說什麽的。”
“衣兒!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怎會對僅有一面之緣的女子有想法?我只是看她可憐罷了!衣兒如不信,明日我便把她調到雜役房,當一個打雜的丫鬟好了!或在衣兒眼中,你玉大哥就是如此膚淺之人?”
我嗤笑一聲,膚淺之人?負心之人何談膚淺!而雜役房?綠衣的以退為進真讓我不知說些什麽。忽然沒了繼續聽的興致,便袅袅婷婷的向玉府去了。
走到府中的門前,無視那兩個護衛的眼神,便看到了一個丫鬟。她面相刻薄,有些不屑之意,瞧見了我,眼中有強烈的驚豔,半晌才緩了過來“你是新來的吧?跟我走。”不久便到了一間特別簡陋的房間裏,她随意一指“你住這。”說完便離開了。
我在房間裏晃悠了一下,房中陰氣甚重,是一個修煉的好地方。對外施了一個障眼法,房間裏頓時華麗了許多。我成了妖,這後半夜自是睡不着的,特別想出去晃蕩一會子,剛起身,便聽到了一陣腳步聲,停在了門口,徘徊不已。我手一揮,頓時便把華麗的裝修一撤,障眼法解開。
我輕聲喊道“玉公子?”他一愣,頓時便道“娉、娉姑娘別誤會,我是想着房間定是簡陋,想問問姑娘還有什麽需要的,告訴我一聲便好,我會派人送過來。”我起身把門推開,瞧着他點了點頭“公子,這夜深,寒露重,進來再說吧。”
“這、這怕是不好吧。”他有些臉紅,在門前蹉跎了一下。我沒再說什麽,便在桌上倒了杯茶水,坐了下來“公子請。”
玉越紅着臉坐了下來,他看着她,燭光忽明忽滅,映照在她的面容上把魅惑蝕骨的風情發揮了淋漓盡致,讓玉越又一次的失了失神。
“公子?”我喚了喚他,瞧他卻不應聲兒。
他卻忽而起身似要遮掩什麽似的“瞧着姑娘沒什麽需要的,我這便先回屋了。”
我見他走出了門口,我便随着他走到了門前,拉住了他的袖,眼神有些凄然“公子,小女長面目醜陋嗎?公子為什麽不敢看小女呢?”
他拉住了我的手,卻忽然僵住了“沒有,在下不想玷污了姑娘的名譽才好。”
然,成了妖的我卻能感應到,
他的,心口不一。
并且,
有着一顆,污穢的心。
從遠處又聽到了于常人聽不到的腳步聲,我雙手便搭在他的頸上,對着他的耳畔輕聲道“公子,你救了小女,小女便是你的。”說完不等他驚訝的眼神,便吻了吻他的唇,似蜻蜓點水般,而他正想化被動為主動的時候,我一個轉身便巧妙的躲在了他的身後。
“啪”傳來一聲響亮的掌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