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裘美人麟冉川赫然出現在我眼前。
我眨了眨眼,看着他,突然抱住他的脖子哈哈大笑。
麟冉川的身子抖了三抖,他一把推開我,身子向後縮去,驚恐的眼神打量我,猶如我是洪水猛獸。
我拍着麟冉川的肩膀說:“幸好被你救了,要不然我不僅拿不到閻王殿下給的工錢,還得花錢買棺材!”
籬铄仙君說:“你的官印都丢了,還能拿到工錢?”
一語戳中我的痛處。
我跑到麟冉川身旁,讨好地問:“麟冉川,能不能再給我配個仝僆玉?”
麟冉川撇撇嘴,向後退了兩步,沒出聲。
青霧道長大喊:“那簡單,只要殺個鬼差搶一個就是了!”
我:“……”
于是,如今的我就是丢了官印、丢了待抓魂魄的不合格鬼差一枚。
好在,籬铄仙君安慰道:“青霧道長的仙法已經捆住了清歡,先收了她再說吧!”
我打量了下四周,地方不大,沒什麽裝飾之物,散着一個剛才關我的黑色殼子外,別無它物。四周淺紅色牆壁呈環形陡坡狀,頭頂可見天,低部中心有一個井眼。
“這怎麽……越看越像個花盆裏?”我嘟囔。
青霧道長張牙舞爪地大力拍着我的肩,我咬牙忍着疼痛。只聽他說:“鬼差姑娘說的正是!這裏确實是個花盆,我和籬铄仙君就是從店家小二哥妹妹閨房中的空花盆闖進來的。”
我眼淚打轉,點頭。
籬铄仙君走過來,拍下青霧道長的大手:“青霧,葉栾禁不住你的拍擊。”
青霧道長讪讪地撓頭向我幹笑賠禮。
我不是什麽嬌花,麟冉川比我更像嬌花!
我們說笑時,他正蹲成一團白毛團,專注地打量着中心圓井。
我邁着步子走向他,剛想拍他後背,他一個向前移動,一頭栽進圓井。我本能去拉他,只拉到白裘一角,腳下一個趔趄,也一同栽了下去。
耳邊風呼呼刮過,刺痛耳膜,眼睛充血,熾熱火焰騰空而起,迅猛灼燒,我能感覺熾熱難耐,卻無灼燒之痛。
轟隆隆震耳欲聾之聲,渾身難耐,隐約間聽見個女子的哭聲:“花少爺,你何時為奴家贖身?”
男子的聲音聽不大真切,只零星的聽見“蔣菀小姐”、“土陶花盆”之詞。
女子的哭聲又傳來:“花少爺若是為奴家贖了身,奴家便是花少爺之人,哪有尋良家再嫁之理由?”
哭聲加重:“花少爺,你寧願為奴家贖身也不肯與奴家相伴?奴家就這般不堪?”
聽來聽去,覺得這個女子不可理喻。為你贖身,是恩公出于好意救你一番身家清白,若恩公不願意與你常伴相守,大大不可還之于以身相許之禮。若是強求,便會令恩公極為反感、大為後悔救你之事。
哭聲還在繼續,那女子說:“好好,你就這般走了,那麽我就死給你看!”
只聽見“砰”得一聲重物落地之聲,耳中風聲呼嘯再無聲響。
我心中明了:這位青樓女子約是自己個兒沒想通,跳了木樓竹梯,香消玉隕了。
大約掉了一盞茶的功夫,我和麟冉川紛紛落地。掙紮起身,四周熾熱難耐,汗流浃背。
麟冉川裹着白裘,臉上幹幹淨淨的,一點也看不出承受着這熱氣。
我搓搓手,強忍着摸他臉的沖動。紅色岩漿噴濺而出,熱氣灼人,我終是沒忍住摸上麟冉川的臉,臉上冰涼冰涼的,好舒服。
麟冉川木木地看了我一會,然後迅速的脫下自己的白裘,一把罩在我的身上。
我瞬間被一團火熱包住,本來就渾身是汗,又被極為保暖的白裘貂皮包住,簡直像身處一個水煮悶罐子中。
悶熱難耐,也顧不得麟冉川臉上的冰涼,手忙腳亂的撕扯着身上的白裘。麟冉川不知使了何種法術,我百般撕扯就是扯不下來這件白裘。
他倒是抱着雙臂,站在我的身邊眨着大眼睛,笑得天真。
我吼着:“麟冉川,我熱死了,把你的白裘拿回去!”
他說:“我也熱,穿你身上正好。”
我撲到他身上,用手順着他的脖頸往下摸,冰冰涼的,一絲汗都沒有,哪裏有半絲熱氣。
麟冉川攬住我說:“阿栾,你別亂動!”語氣很是暧昧不明。
我突然想起青霧道長送我的那些與名字很是不符,沒什麽圖的春宮圖。春宮圖的文字曾描述過,一個男子身體因為對一個女子的身體動了情,才會出言阻止女子:“你別亂動!”
我詫異地看着麟冉川,暗想他這般不可亵渎之人,怎麽可以身體對我動了情?
我說:“那個……麟冉川,你是不是身體有了反應?”
麟冉川用着迷茫的小眼神看着我,說:“阿栾,這是煉獄火海,獨木之橋,你若亂動就掉下去了!”
我:“……”深刻自責自己這般不純潔的思想,深刻認識到麟冉川是純淨天真不可亵渎的,也深刻意識到腳下不到半張桌面的岩石塊是多麽的弱不禁風!
這塊承載麟冉川和我重量的石頭在四周岩漿的一個浪花接着一個浪花的打壓下,搖搖欲墜。
煉獄火海,顧名思義,懲罰罪惡滔天的鬼魂的火海。
不過,以清歡之罪并不值得引起煉獄火海的如此滔天怒氣,此時此刻它出現在這裏實屬詭異。
煉獄火海除了吞噬罪惡滔天的魂魄外,我們這種小魂魄也是不能幸免于難的。
我緊緊地抱着麟冉川生怕自己真的掉下去,那樣就真的灰飛煙滅了。
小心翼翼地觀察腳下,我問:“麟冉川,煉獄火海怎麽會出現在這?”
麟冉川沉默。
我真不該對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報以得到答案的希望!
石塊開始下沉,我搖了下發呆看火海的麟冉川,讓他千萬不要睡覺。
暗自想着辦法,麟冉川和我不一樣。他是幽冥貴族的正統血脈,算來也是仙族。而我是輪回魂魄,即使當了鬼差成了幽冥鬼族,本質上也是魂魄。
幽冥鬼族族規開明,允許萬界通婚,也允許輪回魂魄化成賤民或入仕為官,這與魔族有着異曲同工之妙,都是為了壯大族人數量的有效方法。
所以這種怒氣滔天的煉獄火海與我這個尤其是還沒有仝僆玉護身的魂魄有着致命危險。不論這煉獄火海是為誰所開,開了便是開了,魂魄休想逃出!
我盤算着想法,讓麟冉川自己逃出去!
高熱的溫度令我抓心撓肝、大腦不聽使喚,抓着麟冉川的白綢錦緞外衫開始往下滑,跌坐在地。
思考的麟冉川似乎被我驚醒,他伸出冰涼的手拉住我,才沒有令我滾下滾滾岩漿中去。
他穩穩地将我扶起,半蹲,指着自己的背,說:“阿栾,上來!”
我搖頭,他本就體弱多病,又是半盞魂,他自己倒有可能憑借幽冥鬼族的貴族血統逃出去。如若帶上我,逃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
眼前正好出現獨木橋。此橋是歷年來被煉獄火海吞噬的惡鬼們僅存的善念堆積而成。
煉獄火海能吞滅兇殘惡魂,卻無法消化魂魄自身帶着的一絲善念:這善念也許是對小貓小狗的一絲恻隐之心,也許是虎毒不食子的父母之愛,也許是孝敬父母、惦念報恩之情等,日積月累便形成這株可救命的獨木橋。
我等的便是這個機會将麟冉川平安送出去。
麟冉川不由分說地架起将我扔到背上,道:“阿栾,你抓緊了!”
“不,放我下來!你自己逃出去,要不然我就從這跳下去……”炙熱難耐,我真有一死百了之心。
麟冉川突然天真歡快地說:“好啊,你要是跳下去,我便同你一起,要不要試試?”
我沉默,眼淚滴落,開始哭:“麟冉川,你明明就可以自己逃出去的,為什麽帶着我……”
麟冉川不理我,小心翼翼地踏上獨木橋,那一瞬身後那半張桌大的岩石便被煉獄火海的怒氣吞了,真是有驚無險。
我繼續哭:“麟冉川,你看到了,我們倆是承受不住煉獄火海怒氣,不如把我一個人扔下去,平複一下它的怒氣,你趁此機會逃出去……”
麟冉川脆生生地說:“我怕浪費錢給你買棺材……”
我一聽“棺材”二字便“哇”的一聲大哭:“煉獄火海連渣都不會給我留,我心心念了幾世的棺材用不到了……”
我大哭不止,麟冉川身上的寒意竟能隔着他單薄的白綢錦緞外衫和裹在我身上的白裘傳來,降低了我酷熱難耐的程度。
但是過于高的溫度煎熬使得我渾身無力,胳膊開始往下滑,手上抓不住麟冉川的衣服。
他站穩腳步颠了我一下,将我擺回原位,繼續前行。
我趴在他的背上,能感覺到他背部纖瘦,體格單薄。
幽冥大帝大許也是毫無辦法了,否則怎麽任由愛子身體這般纖弱,承受這般磨難。
我好困,眼皮開始打架,麟冉川孩子氣地問:“阿栾,你喜歡吃糖不?”
“不……”本能的答,卻是因為不曾吃過。
麟冉川又說:“我喜歡吃糖,阿栾以後買給我吧!”
“好……”意識已經游離。
“阿栾……既然答應我了,就不許睡覺!”好聒噪,我好困。
那好聽聲音又說:“不想知道關于我的半盞魂之身的原由嗎?你別睡,我就講給你……”
我從他的背往下滑,說:“不想,我想睡覺……你別吵……”
他哀求着說:“阿栾,別睡……求你……”
恍惚間,這場景竟然如此熟悉,仿佛我曾經經歷過一般。
似乎那時,我手裏抓着那人身上柔軟的白色衣料,聲嘶力竭地喊着:“你知不知道,夫妻同一體,生死不相離……”
那人只是說:“我只要你活着!”
作者有話要說:魂緣伊夢小劇場:
葉栾:“麟冉川,能不能再給我配個仝僆玉?”
青霧道長:“那簡單,只要殺個鬼差搶一個就是了!”
葉栾:“真的?”
麟冉川:“嗯。”
葉栾:“眼神不濟的小白臉鬼差,拿命來!”
小白臉鬼差蕩漾在凡間,連打三個噴嚏,郁悶道:“誰今個這麽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