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蔔頭“的種植技術(二)
根殿之外,一群劍修互相打着招呼。
“嚯,今年你也不是輩分最小的了?”
“那可不,師父他老人家看上了我小師弟,這下我也成師兄了!”
“今年可真是稀罕,一下來了這麽多小師弟小師妹,你看那站在最前面的,不是岐黃峰的風玉澤嗎?言次席今年也收徒了?”
風玉澤站在根殿門口,看着緊閉的大門,心中有些忐忑。
他心知肚明,自家小師妹道基破損,不可能覺醒靈根,來這根殿歷練,怕是要吃不小苦頭。
不僅僅是根殿那壓榨人體極限的歷練方法,還有周圍人都修為大進帶來的壓力,不知道小師妹能否承受得住。
日頭升了又落,被埋在土裏的新晉弟子們也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逐漸沉下心感受不動明王土帶來的變化。
那些本就身負土靈根的弟子,早已經發了瘋似的從周身厚重的泥土中汲取力量,不斷湧入他們身體中的土系靈氣,讓他們在與不動明王土的對抗中呈現勢均力敵的态勢。
不動明王土,取自地表萬尺之下,除了其本身濃郁的土系靈氣外,更是夾雜了地火的燥熱與金石的堅牢,也讓這兩種靈根的弟子有了自保之力。
木靈根的自不必說,五行之中,木本就克土,這些弟子的靈氣放出,便可以緩解周圍泥土對自己的壓力。
最慘的便是水靈根的弟子,屬性被壓制,個個面色雪白,一看就是靈氣即将告罄。
不過好在單靈根的弟子只有幾個,憑借着雜靈根,這些弟子多少還能再撐一段時間。
這是根殿歷練的第三日,那些不動明王土已經整整擠壓了三十個時辰。
與身負靈根的弟子不同,顧月這幾個從六宗論道中晉升的記名弟子,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因為沒有靈根的緣故,這些弟子大部分選擇了體修之道,對于體修來說,只要有着不俗的煉體藥液,不論就算不能築基,一樣可以成為強者。
這些體修們硬憑着自己的身體扛到了現在,只是,就算是體修的煉體之法,也需要少量靈氣的支撐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功效。
三十個時辰,對他們這些練氣境界的弟子來說,已經是極限。
“噗”
護體靈氣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根殿裏格外刺耳,一名體修弟子面色蒼白,似乎已經看到自己幾個呼吸過後被擠成糜粉的樣子。
“三十個時辰,勉勉強強吧。”
一直在小憩的項天歌終于睜開了眼睛,一道靈氣打過去,讓那弟子周圍的土壤停止了擠壓。
“原地休息一刻鐘,然後繼續。”
那弟子大口地喘着粗氣,絲毫沒敢懈怠,眼睛一閉便開始調息。
一刻鐘的時間并不長,不足以讓他将自身狀态回複到巅峰,他實在是不想多經歷幾次那種生死之間渾身無力的感覺。
“咦?我的靈氣!”那弟子剛剛恢複一點,便驀然發現,僅僅是三天過去,自己的肉身和靈氣似乎都凝實了不少,而能産生這等變化,恐怕便是要歸功于這不動明王土!
體修弟子運轉靈氣的速度更快了些,但凡修士,沒有一個人能在這般實力增長之下無動于衷,這才僅僅過了三天,若是五個月……
體修弟子心底湧上一絲火熱,投入到了與不動明王土的對抗中,看他的表情,倒是有種痛并快樂的滋味。
這名體修弟子只是打了個開頭,大家的修為都相差不多,不過幾根時辰的時間,幾乎所有的體修弟子都被項天歌救了出來,而後重新投入修煉
至于顧月……既沒有靈根也不是體修的顧月,卻是撐過了比所有體修都要長的時間。
她所依仗的,是靈氣絲。
靈氣絲在身體內可以支撐肌肉發力,那若是在身體外呢?
以往的顧月,除了将靈氣用在劍上以外,鮮少外放出身體,主要是因為外放出的靈氣極易逸散,遠不如在身體內好使。
就好比裝滿了濃煙的罐子,罐子蓋兒一打開,那煙就散得極快,可若是一直放在罐子裏,便能儲存很長時間。
可是顧月發現,若是将靈氣凝聚成靈氣絲,就像是把罐子裏的濃煙換成了線絲兒,開了蓋子之後還能再重新收回來反複利用。
就是靠着這些靈氣絲兒,顧月才勉強維持到了現在。
從他們踏入根殿開始,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有好些土靈根的弟子,都陷入到了頓悟當中。
頓悟,聽起來高大上,實際上不過是修士們抓住了那靈光一閃的巧思,并将這絲玄妙消化的過程。
每個修士在頓悟中領會到的東西都不會完全一致,比如說,看見漫天的雪花,可能法修們領悟的便是統禦雪花攻伐的法決,而劍修……劍修可能頓悟到的是“錢要省着花,否則會融化”。
就像剛剛,其實顧月那番對于靈氣絲的使用方法也算得上是一種頓悟,只不過這種頓悟顯得太過稀疏平常,而不被劃分在頓悟的口子下面罷了。
陷入頓悟的土系弟子們,渾身泛起了土黃色的微光……當然,這些弟子只有腦袋冒出了黃光。
木系弟子們忙裏偷閑,從修煉中擡起了頭,皺着眉腦補了一下自己頓悟的樣子。
衆所周知,土系功法外映射出的乃是黃光,而木系的則是——翠綠無比的光芒!
木系弟子們:似乎…不是那麽想頓悟了呢?
不論木系弟子們有着怎樣的擔憂,土系的幸運兒們只感覺自己全身從未有過的舒爽,往日裏修煉淤積的心結,在這種狀态下竟然就如同水到渠成一般,在瞬間就解開了。
“卧槽,這裏原來是這樣的,土本身既可以松散,也可以夯實,我怎麽之前就沒想到呢!”一個土系頓悟弟子如是說。
“居然是這樣的!什麽是土,包容是土,厚重是土,人都說我們土系只能防守,誰說土系只能防守的?我們土系直接一個大餅錘呼它腦袋上不也是進攻嗎!”
“好家夥好家夥,我之前算什麽土系弟子,麻了,這才是土啊!”
……
顧月咬着牙,看見周圍弟子們身上的氣息明顯開始上漲,那種壓制的氣息,不是因為他們的修為漲了很多,而是因為他們對于天地之間的五行之力,有了更深的理解。
那種借由天地散發出的威勢,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有種低頭的沖動。
可是顧月不想低頭。
因為不願向舅舅低頭,她偷了顧家的靈果,被趕去了北疆戰場,因為不願向馬匪低頭,她差點被炖成了人肉鍋,因為不願向命運低頭,她一劍一劍幾乎将自己削成了白骨。
所以她緊咬着牙,用自身本就不多的靈氣撐起自己微微低下的頭顱,發洩般地将靈氣絲穿透進了周圍的泥土。
靈氣告罄,周圍的泥土瘋也似的擠壓,她死死咬住下唇,悶哼一聲,雪白的牙齒周圍滲出了絲絲血跡。
項天歌暗自嘆了口氣,這小丫頭看着可愛,見了誰都揚着一張無辜的臉,實際上心氣兒卻是最高,來這根殿……唉。
他一邊想着,一邊揚手直接将“顧小蘿蔔”從泥土裏拔了出來,“怎麽地,想找死?別髒了我根殿的靈土。”
他随手抖落抖落“顧小蘿蔔”,撲簌簌掉下來一堆土灰,露出她已經被不動明王土擠壓過的肉身。
“小女娃要注意點,別影響長身體,”項天歌若有所指的掃了眼顧月平坦的胸口,“你師父給你的藥足夠,用上。”
顧月到底還是個小姑娘,被項天歌陰陽怪氣地刺了一頓,再加上一直以來強壓在心頭的委屈,眼眶不自覺地有些發熱。
她微微仰起頭,從儲物囊中掏出自家師父給的藥咽下,自己揮起了劍把土坑刨開,自顧自地跳了進去。
“再來。”
兩個圓鼓鼓的發髻露在外面,已經有些散亂,但顧月卻是沒顧得上那麽多,抓緊一切時間恢複起了靈氣。
在她的識海中,一縷極淡的黑霧抖動了一下,而後又歸于沉寂。
顧月突然想起言遠安給她的小冊子,昨日回去後,她也曾把那本小冊子拿出來研讀,卻有些摸不着頭腦。
“靈氣,天地蘊養,乃修士修煉之本。”
功法中只說了靈氣,卻沒曾提到過什麽靈根,跟沒提到過什麽什麽屬性的區別。
既然她能吸收靈氣,就說明這天地并不排斥她,就算是沒有靈根又能如何呢?
尚未被束縛住四肢的顧月輕輕撫了撫腰間的長劍,只要她還有一劍在手,沒有任何靈根的靈氣,也能擊潰命運布下的一切困阻!
“你,才是自己最重要的靈根。”項天歌的話音再次在她耳邊輕輕響起,不過這一次的顧月,才真正聽懂了這句話。
等周圍的不動明王土再次壓上的時候,顧月已經不再汲汲于那無法感知的土元素,而是将每一絲靈氣,都當作了自己的劍,每一粒泥土都成為了自己的敵人。
長劍所到之處,敵皆授首。
鋒銳的靈氣絲将不動明王土切割成了細碎的浮塵,又被後繼的靈絲揚到了空中。
一碎一揚之間,竟也有層淡黃的光暈浮現。
不遠處,項天歌揚了揚眉毛,又懶洋洋地倒回座椅,“這小家夥,倒是蠻會另辟蹊徑,只是這道基,可惜喽……”